这个点已经临近傍晚，大学一旦没了课，成双成对的鸳鸯们就会在校园各个角落出没。
毕邪一贯不喜人多，贴着×大校园就找了个消费不贵的茶座，听完苏玛丽关于要不要追加酬金的（纠结）询问后，他难得地沉默了一瞬：“……我觉得，这几个可以算赠送。”
苏玛丽怀疑地挑起了左边眉梢：“哦？”
毕邪诚实道：“我虽然也想多赚点钱，但她这单难度不高，耗时也短，算下来这个费用已经是大赚，就没必要再收额外费用了……”
苏玛丽怀疑地挑起了右边眉梢：“哦？”
毕邪被她打败了，只好在诚实之上更进一层：“好吧，其实是我们工作室接活没有定收费标准吗？你要跟她说对付那几个室友要收费，她问我们要明细怎么办？”
苏玛丽闻言难以置信：“我们收费没标准？”
“整个行业都没标准。”毕邪干笑，“老周折腾工作室时也没考虑那么多，只想着给朋友圈里有需要的人提供服务，也没想到会发展成朋友介绍朋友的地步……他那堆朋友你知道的，非富即贵，哪个在意过钱？老周让他们看着给，工作室的标准也就变成看着给了。”
苏玛丽“哦”了一声，脸上那点震惊仍然没退，一瞬间她是觉得工作室不靠谱，没个标准也敢接活，迟早亏本解散。可她想了想工作室的的装修、周渊换着戴的手表、周渊换着开的车、周渊吓死人的书库、周渊堆满屋的正版游戏碟，又觉得工作室里的穷逼，可能其实只有她和毕邪两个。
于是她同情且理解地拍了拍毕邪的肩，提出了个她不该提的问题：“周渊这么有钱又抠门还长得好看的极品老板，你是怎么撞上的？”
毕邪表情变了变，郁闷怀念唏嘘痛苦愤怒等多种情绪同时在他脸上出现。看得苏玛丽叹为观止，直想问他有没有演过电影或学过川剧变脸。毕邪却看着她哼哼一笑，嘴角抽搐道：“逃难的时候……被周渊忽悠过来的……”
“？？？”苏玛丽满脸都是问号。
但毕邪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是逃出来的。
他的家世不及周渊，黑白两道样样不沾，真算起来，也就演艺圈沾了点边，所以从小能弹能唱，能谱曲子能画画，再加上他相貌清俊，身材高挑，大学时又报了戏剧社，就偶尔客串个角色，谱下背景音乐，再顺便唱唱主题曲，当当苦力什么的。
那时社团有个学播音编导的学妹和他熟，因为剪得一手好视频，调得一手好混音，就自发承担了与毕邪相关的后期工作，包括海报、美工、宣传、修图，甚至零叁叁上传歌曲后与歌友的互动工作。
她把又懒又宅，但确实是块璞玉的毕邪打造成了耀眼的珍珠。
后来零叁叁这个ID火了，关注毕邪的人也变多了，学妹的心态却在那时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曾经是很简单的心态，想把毕邪这块璞玉展示给大家看，可当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汇聚在这块钻石上时，她就产生了危机感。
——这是我发掘的东西，为什么要给这么多人看？
于是她的心态开始走偏，言行举止都变得奇怪。她排挤和毕邪关系好的人，针对和毕邪搭档唱歌的人，甚至在毕邪大学毕业进入公司实习后，冲到他公司干扰每一个和他接触的人。
毕邪最喜欢的那份工作，就是因为她才辞掉的。
辞职后他很茫然，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有想过回家，可他家最擅长的就是演艺道，他要顺着家族安排走演艺之道，岂不是迟早和学妹碰上？
所以毕邪想到了周渊，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周渊，本想和他谈谈人生聊聊天，述说一下自己现在遇上了怎样的麻烦，怎料周渊正好在办工作室，而且还是收钱帮人解决疑难求助的工作室。他有帮手，有关系，有眼线，就是比毕邪还懒，想找一个头脑聪明能帮自己出谋划策的助理，于是大手一挥，直接就把毕邪忽悠成了（经常拿不到奖金的）公关部经理兼行政部主任。
苏玛丽要没问这事，他或许还不会想起这么多复杂的事，但苏玛丽确实问了，他思维就跟着岔了岔，直到苏玛丽在对面露出“请问你是在逗我吗”的表情，他才飞快接过话题：“你就理解为我情况跟你差不多吧。”
苏玛丽继续露出了“你绝对是在逗我”的表情，但却没追问，而是飞快换了个话题：“你和老板好像不怎么防我？”
“因为你没什么好防的啊。”毕邪回答得十分坦然，“你个子没我高，力气没我大，打起来架根本不是我对手，而且你醒过来时我有看过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很单纯，应该不是坏人。”
苏玛丽应声而沉默，之后至少半分钟的时间都没开口，直到毕邪有点坐不住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她才摸出微积分作业递了过去：“哦，那我先回寝室了。”
毕邪：“……”
那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既有自己被苏玛丽挑起了痛苦回忆，黯然神伤半天，对方却轻描淡写转入下一个话题的愤怒，又有自己发现了苏玛丽内心的不安，于是难得体贴地安慰了对方，对方却不领情的郁闷。
他焦躁地拽过杯子，发泄似的喝了一口，正想快点灌完咖啡回工作室时，却见走到门边的苏玛丽回头朝他看来：“其实我也一样。”
毕邪抬眼看着她，苏玛丽的表情却很认真，柠檬茶氤氲开的雾气覆住她的眼睛，恍惚间竟像隔着一层纱般模糊飘渺。她说：
“我当初选择在工作室留下，也是因为睁开眼睛时仔细观察过你和老板的眼睛。你们的眼睛很干净，里面除了寂寞没有别的东西，所以我相信你们不会害我，才和老板签了《劳务协议》。”
说完冲他笑笑，又留下一句“如果以后你信得过我的话，也多和我说说你的事情吧”就转身离开了茶座。留下毕邪呆呆地看着她离开，半晌，才突然深受触动地给周渊发了条短信：
“我有点想你了，老周。”
——他以前不太喜欢苏玛丽，觉得她总是和自己抬杠，不把自己当领导，所以不明白周渊为什么对苏玛丽那么感兴趣，但在刚才，他觉得自己隐约好像明白了原因。
然后他收到了一条来自周渊的短信：
“既然那么想我，就把拟定一下工作室的收费标准和《员工手册》如何？不然帮人排忧解难积累功德都不方便。”
“……”
毕邪瞬间惊出一身冷汗，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问周渊“你怎么知道！”怎料屏幕按键才按了一下，周渊追加的第二条短信就已发到。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你刚不小心按到了通话。”
毕邪：“……”
他给这小气记仇，默默蹲在那边听完他和苏玛丽聊天的老板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