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照耀下, 有一块地面的色泽周围呈现出微妙的不同。
安吉洛趴在地上,倾斜着烛台,借火光细细辨。
深冬, 石块寒气透渗, 冻得胸口皮肤青白麻木, 他却几乎感觉不到。
指尖捋过砖缝,渐渐描摹出一个规整的正方形。
是一道暗门。
一条格外宽大的砖块缝隙中藏有一枚扁平的黄铜拉环,用可拉出,不用可没入空隙, 严丝合缝。
铜环光滑洁净,锈蚀痕迹,不像是常年弃置的模样。
安吉洛眸微眯,沿门缝抠挖。
片刻后, 他钻出床底,拇指食指缓缓捻着一根银白色的毛发……它被夹在门缝里, 极不易察觉, 好在安吉洛摸索得够仔细。
有人使用过条密道。
间不明,但迭戈大概率是在撒谎。
口干舌燥。
安吉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清明梦。
伯爵家族离奇的白化遗传。
压抑沉郁的海雾、冻原、暗针叶林。
型巨大得罕见的狼犬。
阿图罗斯诺如出一辙的伤势。
……
种种琐碎、微小、单独拎出来不值一提的蛛丝马迹如细弱的纤维, 被冷不丁爆发的怀疑搓捻成线, 绞成绳索,指向人性纵深处的幽黑渊翳……有某种超越认知的异常混乱正在暗处孳, 如静默蔓延的黏菌。
心脏像是一下下擂在鼓膜上, 安吉洛几乎能听见自己钝重的心跳。
他反复回味、揣摩段日子以来古堡中发的一切,咀嚼着迭戈管家的每一个表情字儿,越回忆,越觉得那张细眉弯的脸庞狡黠如狐,从他嘴里冒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不可信。
还有伯爵……
安吉洛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他又药可救地想起十一号, 比对起伯爵十一号轮廓肖似的五官。
除去五官轮廓,他们毫相似之处……
且安吉洛记忆中的十一号面目已趋向模糊,他不敢保证自己的记忆是100%准确的。
十一号有一头棕黑驳杂、粗壮油亮的头发,一颗漆黑中隐泛幽绿的珠,常暴露于阳光下的蜜金色肌肤,严重毁容的右脸,被锐物刺瞎的右,轻度变形的左脸,以及狂犬病导致的精神失常和yu望亢进……
伯爵则像是通漂白过一次,色素浅淡……
银灰发丝,澄金虹膜,苍白皮肤,面部毫瑕疵,言谈举止恪守礼节。
不合理。
更意义。
十一号有什么理由装成伯爵哄骗自己呢?
可安吉洛是控制不住自己混乱的思绪。
几个离奇的猜测如雾白色的、冰凉的幽魂般掠过他的心间。
恐惧使人丧失理智,安吉洛一瞬间像是变成了一个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儿。
不择手段的精神变态患者?
会变幻形态的超自然物?
隐居在古堡密道中的怪人?
游荡于古堡中的枉死之人?
……
他有多大的概率是在用胡思乱想吓自己?
安吉洛勉力调整呼吸。
他忆起初次在解剖台上见到尸的那一幕,皮肉翻卷,嫩黄脂肪如棉絮依附在皮下,筋膜血红的肌肉,死者腐烂的嘴唇灰黑的牙床……他当被吓得魂不附,连续几食不下咽,可握久了解剖刀之后,他渐渐学会了如何剥离效的恐惧,从处入手。
直视恐惧,对恐惧迎头痛击。
恐惧法左右你。
在医学院进修对抗瘟疫的经历磨练了安吉洛的胆识和意志,几次呼吸起落,他从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狂想怀疑状态中抽离出。
安吉洛决定去印证事,不是干坐着空想个没完,他有可能是想多了,也有可能古堡中确存在某些异常但却他关……但论如何他得搞清楚。
安吉洛疾步走到窗边,向外眺望。
两里又下过一场雪。
山路仍旧法通行。
——当怀疑的口子破开,连恶劣的气都成为了一个疑点。
完全可能是一种刻意的设计,为了困住“目标”。
若是有极端情况发,安吉洛不得不在没有协助的情况下离开古堡,那么他可以去马厩里偷一匹马,通过唯一那道山路下山。可他约等于的骑术糟糕的路况大幅提升了他坠落山崖的概率,且下山之后他仍需要乘坐渡船离岛,码头是否有人把守以及他能否顺利找到渡船都是未知数。
强行离岛暂不列入考虑。
且,重要的是……
诡异归诡异,那种受蒙蔽感亦挥之不去,可安吉洛暂未从伯爵、阿图罗迭戈等人上感觉到丝毫恶意,狼王更是成甩着舌头围着他转,忠诚又热情。
也是安吉洛尚能压制恐惧、维持镇定的原因之一。
“唔……”安吉洛咬牙推动沉重的桃花心木大床,亮出暗门。
他攥紧铜环拼命向上拉,沉重的石门开启。
门后,是一条宽窄仅容一人通行的密道,漆黑幽邃。
安吉洛先是蹲在密道口等了一会儿,确认那里面没有响动,才起去拿了两个烛台。
烛台是铜鎏金材质,粗/长钝重,精细的浮雕金属棱角使它成为了防利器。安吉洛一手一个,左手的烛台举着照明,右手的烛台垂在腿侧,既能充当备用蜡烛,又能当棍子抡。
他灵巧地跳进密道。
密道内部干燥洁净,闻不到丝毫异味,蜡烛燃势平稳。
安吉洛俯在地上摸了一把。
没什么积灰,像是常有人通行,墙角隐蔽处散落着几根银白毛发。
更证了迭戈是在撒谎。
安吉洛放轻步子,悄然声地行走在暗道中。
暗道比他想象中的复杂许多,如纵横交错的蛛网,它不仅是从某一个房间通往另一个房间的暗道,是将整座古堡百多间屋子尽数连接起来的内部通道网,安吉洛发现了许多扇暗门岔路,个恐怖的发现反让他舒服了一点儿——至少他不是被人故意安置在有暗道的房间中。
他拿出应对医学院结业考试背书的劲头去记忆他走过的路线,直到短记忆达到极限,他才原路朝卧室折返。
“呼……”安吉洛钻出暗门,松了口气。
古堡太大了,他走得双腿酸乏。
可他不敢休息,合上暗门后,他用仅存的几力气拖动大床,让床脚压在暗门上。
么沉重的床加上一个成年男性的重,再加上暗门本的重量,安吉洛不认为人类能推开它。
瘫在床上歇息片刻后,安吉洛起翻出记事本和鹅毛笔,根据记忆绘制起了暗道路线图。
或许毫意义,他安全地从暗道返回了,也没有更骇人听闻的发现。
不过多一手准备总不会有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