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章三 凭生死 五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无知小子,竟敢这等猖狂?”魏无伤大吼一声,双足在地上用力一踏,胖大的身躯恍若失了重量,如飘萍浮于水面般倏忽而起,三丈一步即到,手中两把薄刃匕首发出尖利啸叫,一奔咽咙、一刺小腹。

魏无伤看似身形臃肿,实际上灵动无比,身法尽展百丈距离倏忽可至,几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修士被他笨重外形所惑,猝不及防,一个道法都未发出,就倒在了魏大将军的双匕之下。

一进到纪若尘三丈之内,魏无伤忽然感觉到一阵令他极不舒服的气息扑面而来,动作立时为之一滞。被这道气息罩着,似乎对面站着的不再是看上去全然无害的纪若尘,而是一头自洪荒时代就存在的天敌,只消被它目光盯上,魏无伤就觉得骨头酥软、心神浮动。

冥山大将军岂是心志不坚之辈?尽管身上不适,并由心底生出要夺路而逃之意,他仍鼓勇而攻,只不过出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慢了一分。两人如今皆是道行深湛,对阵之际举手投足间生死立分,容不得半点疏忽误判,又岂能慢这一分?

纪若尘轻轻松松地一退,就让过了魏无伤匕首刺击。随后修罗轻飘飘的扬起,点向了魏无伤的眉心。

纪若尘这一矛看似轻盈,实则重逾山峦,万千矛气尽数敛于方寸之间。若是一个大意,哪怕是真人级别,被带到了一丝半分,只怕也得伤在这一矛下。某种程度上,此矛和魏无伤的双匕实有异曲同工之意。

这一矛虽然来得迅捷诡异,然在以身法见长的魏无伤眼中仍是有迹可寻,也可轻易避过,就在他行将行动之际,心头却忽然掠过一丝不安,于是数百年来无数战斗形成的本能使魏无伤不等矛至,已提前后退。

果然,那阵令他行动甚至为之艰难的战栗又悄然掠过,使他的身法再慢一分,长矛几乎擦着他的鼻尖掠过,矛气刮肌欲裂。

魏无伤又惊又怒,几百年来,他还从未见过如此阴损恶毒,以动摇心志为主的法术,禁不住叫道:“无耻小儿,你用的是什么邪法!”

纪若尘根本未向魏无伤看上一看,目光只落在百丈之外,正一步数阶,缓缓登山的妖皇翼轩身上,冷笑道:“你贵为妖皇,可记得此物否?”

说话间,纪若尘口中飞出一尊青铜小鼎,此鼎见风而长,转瞬间化作三丈大小,高高悬在空中,缓缓旋动着。鼎身上浮出无数意义难明的古篆,淡淡青光四下扩散,瞬间千丈之地映印其中。

此鼎一出,魏无伤登时胸中气血翻涌,周身无穷大力立时去了四成,身体四肢都有些不听自己使唤,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惶恐翻腾着,若非他心志坚定无比,几乎要转身落荒而逃,远远地离开此地。

而以妖皇翼轩之能,被此鼎青光一照,竟如同被火炙烧过,周身鳞甲都不住冒出缕缕白烟,后颈处长长的鬃毛有不少业已开始燃烧。他双瞳中立刻降下一道透明薄膜,将青光隔开,若非如此,恐怕双眼也要被鼎光给炙得盲了。

魏无伤不识此鼎,妖皇翼轩和文婉却是认得的。当下翼轩脚步一停,凝望着悬于空中的巨鼎,宛若龙吟般的声音中充满了凝重:“真是想不到,炼妖鼎在你手中,居然能够尽复旧观!”

“炼妖鼎?!”魏无伤身躯微微一震。他虽未能参与千年前那场大战,然而天下妖族,谁不知道炼妖鼎?炼妖鼎在纪若尘手中的风声早已传开,却没有谁真正相信。千余年来,不知有多少大妖巨魔在此鼎中饮恨,这件至宝怎会落入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手中?况且就算此鼎真的在纪若尘手里,他也该是运使不了的。

想当年,以姜尚之大能,也需焚香沐浴,斋戒七日,更集众人法力,才得以驱使炼妖鼎,一战炼化万余妖魂。眼前这纪若尘虽然看不透深浅,可即便算上他当年在道德宗的岁月,修炼也不过十年左右,如何用得了炼妖鼎?

炼妖鼎仍在空中徐徐旋动,淡淡的青光的散发不曾有半分停歇,越延越远,几乎将整个莫干峰都笼罩其中。魏无伤只觉身上压力越来越重,妖力也如雪遇初阳,渐渐消融。而从妖皇翼轩身上时时爆出的星星点点火花可以看出,炼妖鼎于他的影响也不可小看。只被炼妖鼎毫光一照,魏无伤自觉战力已下降近半,不觉心下骇然!

“听说千年前人妖大战时,此鼎被唤作文王山河鼎。”纪若尘提矛而立,悠悠道来,丝毫不以独自面对两大巨妖为意:“其实若认真说起,我现下也非人族,至少有一半该算是妖了。此时此刻,要用文王山河鼎来对付两位,实是情非得已。现下北地天现异象,天兵仙将已然下界,正向道德宗而来。自古人妖不两立,仙妖也是如此。共同大敌当前,以妖皇识见之明,何以不顾大局,定要在此时来道德宗寻仇呢?”

翼轩徐徐回首,向正将太隐真人杀得狼狈不堪的文婉望了望,笑了笑,龙首中发出的笑声宛若雷鸣:“我们夫妇顾全大局,已足足有一千年了。如今婉儿只有三年性命,说不得,我翼轩只好作个自私自利、乘人之危的小人了,陪她了一了这些年来的私仇恩怨。”

纪若尘心底忽然泛起一阵很不舒服的感觉。此时此刻,文王山河鼎内的不争莲千瓣消尽,九幽之火已然圆满如意,灵觉更是堪称冠绝当世,无需掐算,只是心念一动,便溯及源头,纪若尘已隐隐感觉到,顾清正危在旦夕。

纪若尘双瞳中蓝火大盛,火焰似要喷涌出来!他缓提修罗,矛尖直指翼轩,寒声道:“即是如此,纪若尘曾在西玄山有数年授业之缘,便代道德宗各位真人,送妖皇上路吧!”

魏无伤大怒,断喝道:“好狂妄的小子,便让我来替你家长辈教训教训你!”一挺双匕,如电般绕到纪若尘身后,匕首向他后颈截去。在鼎光范围内,所有妖族实力皆会大损,魏无伤自知想要胜过纪若尘是万无可能,只求能阻得他一阻,给妖皇赢得一线机会。

哪知眼前那个背影竟然纹丝不动,眼看匕首再进一寸便可破肤而入,魏无伤心头却全无得意,反而尽是迟疑:怎会如此轻易?这个念头刚起,魏无伤眼前已尽是熊熊冰焰,再也不见其它。他甚至未来得及起闪避的念头,心底最深处便又起一阵深深的战栗,几乎将他冻僵!

滔滔九幽之炎,扑面而来,顷刻间将魏无伤淹没。魏无伤如怒海中一座孤礁,浪过后又浮出水面。然而九幽之炎无形无质,已自他身体中穿过,几乎将妖躯中每一个角落都浸润了一遍。魏无伤雄浑妖气,在九幽之火前,竟起不到分毫障碍。

修罗若海龙出水,破焰而出,矛柄轻轻在魏无伤胸口一点,便收了回去。

悄然之间,纪若尘足下蓝焰骤生,转眼间便成一道高达一丈的火浪,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便是这道火浪,淹没了冥山大将军魏无伤。

纪若尘双瞳中幽幽冥焰更炽,他一跃而起,踏足于九幽冥焰火浪峰尖上,疾向翼轩冲来!

文王山河鼎通体皆明,鼎内蓝光透壁而出,隐约可见内中一朵合苞莲花正在如水波般的熐炎中载沉载浮。此时整个莫干峰都被文王山河鼎所放青色光芒笼罩,有一股雄浑无匹的苍茫大力从山峰中徐徐而出,注入到山河鼎内。于是文王山河鼎威力再增!

未等纪若尘攻至,翼轩已被文王山河鼎鼎气照耀得周身浴火,甚至妖躯真身上片片可抵御仙剑砍削的鳞片也开始卷曲。

纪若尘虽是踏火而来,看似人借火势,实则他体内暗蕴千重冥火,本身所蓄威势,不知比足下熐炎火浪强了多少倍。而且随着冲势,纪若尘体内熐炎更是越燃越旺。

翼轩明白,纪若尘这是要一击而定生死!

妖皇豪气顿生,仰天一声龙吟,周身数以百计的鳞片离体而出,化作数百团森森黑火,竟生生将文王山河鼎的鼎气逼退少许!文王山河鼎本来就是太上道德宗镇守宫内气穴的一件至宝,千年来与莫干峰气运相连,此时实已借得莫干峰三千年来积聚的无边灵气,威力何等巨大!翼轩能够将鼎气稍稍逼退,实已有通天彻地之能。只是这样做代价自然不菲,他护身鳞片尽去,周身自然是血肉模糊。如是换了寻常妖族,或者哪怕是条真龙,也要痛得晕死过去,翼轩却是神色如常。

他又是一声龙吟,向纪若尘当头喷出一道黑炎火柱,庞大妖躯再向前冲,瞬间而过百丈,与纪若尘擦身而过!

“翼轩!”文婉一声撕心裂肺的叫,舍下正苦苦支撑的太隐真人,转身向这边冲来,全然不顾太隐真人刺向后心的巨戟。

太隐真人长眉一颤,然戟锋追刺之势分毫不慢。于道德宗三千年道统存亡之际,早容不得他有半点恻隐之心。

修罗已脱手而出,自翼轩龙口中刺入,又自后颈中穿出。

这本该是电光石火的一瞬,在文婉眼中却有如千年般遥远!

她甚至完全没有感觉到,太隐真人的戟锋正刺入后心,透锋而出的汹涌真元,正狂野地摧毁着她体内已所余无几的生机。

她也没有看到,空中的文王山河鼎正自倾侧,将如水波的青色鼎气向她当头倒下。

“翼轩……”文婉已说不出话来。

纪若尘抬手握住修罗,徐徐落地。然而落地后脚下一个踉跄,一头栽倒在地。适才中了翼轩一抓,他大半边上身已全然消失,现下只余小半血肉连接着下身。

空中的文王山河鼎似乎感应到了纪若尘的心意,缓缓回正,如潮鼎气本已到了文婉头顶,又尽数倒卷而回。

太隐真人摇了摇头,也收回了巨戟。无须他再动手,文婉受此重创,也不过七日之命了。

纪若尘伏地喘息,他身体上恐怖之极的创口处黑气弥散,团团黑气宛若有生命,仍在不住地侵蚀着他的身体。这道几乎将他横截两段的一击,只是翼轩一爪之功。若不是被文王山河鼎压制,翼轩实力发挥不到一半,单这一击,已可令纪若尘大半身躯灰飞烟灭。

然而透过黑雾,可以看到纪若尘身体内根本没有血肉内脏,有的只是浓得缓慢流动的九幽熐炎!

九幽熐炎不断倾泄而出,终将黑气烧得干干净净,然后逐渐蔓延,每延伸出一寸,便会化出一寸的股肤来。然而九幽之火消耗甚巨,转眼间便黯淡无光。此时莫干峰突然轻轻一震,万千灵气如百川纳海,汇入文王山河鼎中。鼎中青光转盛,将一道道垂瀑般的鼎气浇注在纪若尘身上,于是九幽之火,重新炽烈。

修罗斜插地上,纪若尘抓着它的手慢慢发力,将自已的身躯一寸寸地撑起。只抬起了数寸,他力气便已耗尽。此时旁边伸过来一双大手,将他扶了起来。

纪若尘整个身体都靠在了修罗上,这才勉强站起。然后望着重新化回人形,相互搀扶着下山的翼轩文婉,纪若尘轻叹道:“今日我用炼妖鼎镇妖,其实与他们比起来,我更该是一只妖。”

太隐真人道:“是人是妖,其实并不重要,区别只在一颗道心。云中居也有妖在修行,还不是正派名门?只是我宗受祖训所限,不能收妖而已。”

空中的文王山河鼎依旧在缓缓旋动着,不住汲取莫干峰的灵气,再灌注到纪若尘体内。这只上古时期葬送了无数巨妖的仙器,威力尽复后,实有颠倒乾坤、移山排海的大威力。借得莫干峰灵气之助,山河鼎只凭鼎气压制,已令妖皇翼轩连六成实力都发挥不出。此刻更是直接将莫干峰三千年积聚庞大无匹的灵气转化为鼎气,直接注入纪若尘体内,片刻间已修补好了他残破的身躯。

到纪若尘终于凭自己力气站起时,翼轩、文婉与魏无伤已消失在长阶尽头,白云之间。

翼轩文婉已不过数日之命,魏无伤表面看上去安然无恙,实际上内脏已尽数被九幽之火焚毁,又被修罗矛柄一击,皆被震碎成灰,他妖力再强,也无力回天。此刻不过是倚仗着妖族超强的生命力在强自支撑而已。

生死一战,虽不过瞬息间事,双方已有惺惺相惜之意。怎奈所行路途背道而驰,这一战,却是不得不行,也不得不分出个生死来。

纪若尘待体内九幽之火稍有回复,即收了文王山河鼎,跃起半空,摇摇晃晃向北方飞去。

太隐真人正从崖下将顾守真抱了上来,遥见纪若尘踏风而去,惟有长叹。他寻了一处古木蔽荫、奇石为畔的好所在,将顾守真轻轻放于地上,再解下道袍,为他盖好。

做完这一切,太隐真人自怀中取出一面玉牌,摩挲片刻,然后将玉牌放于顾守真身畔,自己则驭气飞空,向北方飞去。

这面玉牌,本是道德宗掌教真人的信物,临行之前,紫阳真人特意交给太隐真人。虽不见于言,然其意自明。若紫阳真人此去不复返,则由太隐真人接任掌教之位。

现在,这面玉牌放在顾守真真人身旁。这是道德宗九脉真人之中,第三位陨落的真人。

风烈云薄。

纪若尘踏风而行,文王山河鼎运转不休,不住将周围游散的天地灵气汲入体内,九幽之火渐燃渐旺,他的速度也就越来越快,到后来直是势若彗星。

只飞出千里,便见不远处的空中风起云涌,霞光金芒纵横交织。定睛看去,竟是数以万记的天兵结成环阵,正围着中心处六人狠杀!万千天兵如蝗如蚁,虽不断化火陨落,却是始终占据绝对上风。阵中央,六人上下左右不住移形换位,结成玄奥阵法,数以千计的光剑环绕着六人轮舞不休,天兵被斩,定会陨落。纵是几个统兵仙将,也只能接下一两剑来,身上仙火即会黯淡无光,不得不退后将息。然而天兵数量实在太多,哪怕是以千换一,也够将阵中六人杀上好几个来回了。

纪若尘此时九幽之火已是圆满,灵觉几已冠绝当世,一眼望去,已知以紫阳真人为首的六人所结阵式虽然凌厉无比,然而消耗也快。虽然六人修为皆已达真人之境,但最多还能支持一个时辰。

他足下再生冥炎,速度骤然提了数倍,直奔战场,身形划出一道长长弧线,斜斜自天兵阵尾掠过。修罗则自左而右,挥出一波极薄的冥焰火浪,瞬间已自天兵阵中切过!

冥焰火流虽薄,却是无坚不摧,路途之上,无论天兵以身躯当之,还是以兵器格挡,皆毫无作用。冥火所过之处,一切成灰。

纪若尘一挥之间,已斩落千名天兵!

此时道德宗六真人也看到了纪若尘,战阵之上,生死间隙,两下里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互相以目示意。

纪若尘破阵而过后,更不停留,速度再增,直向昆仑而去。破风荡云之际,他体内几乎为之一空的九幽之火又重行燃起。

九幽之火圆满,再得文王山河鼎之助,纪若尘实已是不朽不灭之躯。只消没有立时灰飞烟灭,给他留下一丝火种,一日一夜后,便会复原如常。只消有灵气甚至是死气腐气,皆会被九幽之火炼化,天下万物,几乎无一不可为九幽之火进补。

此时纪若尘心内不安越来越强烈,是以一击之后再也不肯停留,直向昆仑赶去。紫阳真人等人自有自己的造化,这不是他可以负担得来的。纪若尘便再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可能背负起所有人的因果轮回。方才紫阳真人那慈祥、平和、决绝和告别的眼神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纪若尘绝尘而去后,天兵仙将又将道德宗六人重行围了个水泄不通。然而道德宗六人皆各有通玄手段,得了这一丝空隙,立时服丹回气,本已渐渐见底的真元又恢复了不少。千剑运转得重新圆转如意。

紫阳真人手持法剑、踏斗布罡,须发飞扬,脸上却已泛起一阵异样的潮红。于六人之中,紫阳真人修为本就最低,又要主持全阵,因此真元消耗得最是迅速。

昆仑中央,安坐不动的禹狁忽然睁开眼来,双眉微皱,潜心推算片刻,讶道:“本是四路大军围剿道德宗余孽,怎么只到了三路?余下那一路到哪里去了?居然连本座也推算不出,实是奇怪。”

困守塔中的顾清张开双眼,淡道:“此间不知隐藏着多少大能之士,且看天机纷乱,已可窥得一斑,真君可休要折在了这里。”

禹狁心中又是一动,双眉锁得更紧,奇道:“看来人间果然有些异士,居然能引下大天劫来!不过这次下来的该是天劫威力中排前三位的九霄紫雷,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该化灰了。”

禹狁忽然哈哈一笑,展颜道:“管他什么大能之士,反正都要在九霄紫雷下化灰,本座何必自扰!何况本座神通手段,岂是你等下界小仙可知的?区区天机,测得出测不出又有何关系,还有谁能翻得出本座手心不成?且让你看看本座手段!”

说罢,禹狁双眉倒竖,千丈身躯忽然燃起冲天天火,足可握住整座峰峦的巨掌伸出,大喝一声:“龙来!”

巨掌掌心中,刹那间风云变幻,碧海苍波倏忽闪过,一条足有百丈长的青龙已被巨掌从海中生生提出!

这赫然是条完全成年的真龙!

禹狁掌心中不断发出赤炎天火,万千刀兵构成一座樊笼,将青龙困在当中。

青龙勃然大怒,掀起风浪雷电无数,猛烈冲击着赤炎金兵,却始终无果而终。它乃是真龙,觉察不对,定睛望去,已看出包围自己的是九霄天外来的天火,然而来历却是一片模糊不清。它心下有几分明了,一声长吟,怒道:“是上界哪位仙人,因何困吾于此?”

禹狁赤炎金兵火隔绝内外,青龙显然根本看不见天炎外的世界。不过话说回来,能够将它从南海深处捉出,这份神通根本不是它能够稍抗的。可它已成真龙,自身业是天地气数的一部分,仙界中也有上位者庇佑,是以根本不惧。

禹狁喝道:“孽畜,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你已成真龙,上应天数,自有真仙相估。只可惜,佑你之仙在本座眼中,却也不算什么。”

青龙大惊,知赤炎天火外必是一位大能真仙。它上应真仙位列三品,居然也不被外面这位仙人放在眼中,那么他至少也当是位巡天真君了。只是巡天真君与仙界至尊已相去不远,怎会下界来了?

青龙停了召唤风雨雷电,以本体真龙之躯苦苦抵挡着赤炎金兵的侵削,口气已软了三分:“不知是哪位上仙降临?吾所犯又是何罪?”

禹狁凛然道:“你虽然无罪,然而你龙子却擅借龙气与安禄山,使其成了气候,大乱天下,扰乱了天地定数!龙子犯下如此大罪,自然当诛。而你失于教诲,同样也是死罪!”

青龙震惊,叫道:“上仙明鉴!那孩子是被人绑走,强被取走了龙气的,完全是身不由已,并非它有意要扰乱天地定数啊!我走遍神州,好不容易才找了它回来。这孩子受了大惊吓,直到现在还不敢出海呢。”

禹狁冷笑,道:“本座问你,绑走你孩子的人又是谁?”

青龙愕然,片刻后方道:“这个……直到现在,我也是不知。”

禹狁怒喝一声,道:“在本座面前,也敢不尽不实!你等身为真龙,凡间谁能绑走真龙而不为人知?你当本座是如此好欺的吗!也罢,本座念你修成真龙不易,就借你身躯龙血一用,也算折你三分罪过!”

“上仙……”青龙还待分说,周围万千金兵已一拥而上,早将它化成一团血雨!

禹狁手掌一合,将青龙龙血与天火尽数握于掌心,再张开时,掌心中已多了一面十丈大小的暗赤色金牌,牌面上镌刻一条腾飞真龙,彬彬如生处,几乎与真龙无异。

禹狁淡然一笑,道:“青龙虽然收了,但还有余孽,也不可放过了。”他这话似有意说给顾清听的。

禹狁将青龙金牌交于左手,右手又是虚空一抓,这一次入手处是东海,然而巨掌收回时,掌心中却是空空如也!

禹狁登时一怔。

顾清朗声一笑,道:“堂堂巡天真君,怎也有失手时候?”

禹狁默然片刻,潜运神识,瞬间搜遍八荒六合,却完全没有那条小青龙的踪迹。刚刚他明明感应到这条小龙在东海海底躲着,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不过一条小龙实是无关紧要,禹狁此次下界职责重大,还有许多大事好办。他旋即将这件事放在一边,曲指一弹,将一缕神火弹入青龙金牌内。神火入体,青龙金牌即刻炽热起来,渐渐由红转白,几乎可以看到牌内神火如流,正灼烧着青龙魂魄!青龙龙魂受了火炼,左冲右突,却始终不得脱困。虽然它无形无质,根本发出不任何声音,然而只看那癫狂形态,就可以想象受了何等苦痛!

青龙龙魂虽受火炼,但也将神火丝丝缕缕吸入,挣扎之力也就越来越大。渐渐的,一条由熔化了的金铜凝成的龙躯开始成形,并逐渐自金牌内脱出。

经受片刻火熔,青龙魂魄中的意识早已化为虚无,此刻魂魄中所余仅是本能。然这条金铜熔龙不光有青龙真龙龙躯和龙气,还吸纳了禹狁的一缕神火,威力何等之大!它翻滚之间,甚至整个昆仑都为之震颤!

看了这条熔龙,顾清已然明白禹狁早有准备,不论这头青龙有无罪过,都是要被炼成熔龙的。有无罪过,哪有什么要紧。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只不过禹狁特意炼制了这条威力绝大的熔龙,却又是为了对付什么人?又何以要特意在她面前展示?

顾清心中微微一动,已想到一个可能,以她的定力,面色也不禁微微一变。

禹狁神念无处不在,立刻就知晓了顾清面色变化,于是一声长笑,好整以暇地道:“本座怎可与桁先那等下仙相提并论。要灭那纪若尘的九幽之火,又何须使计诈你?之所以留你到如今,全是本座一片爱才之心,希冀你位列仙班之后,能够再有精进。本座这条熔龙,足以穿破六道诸界,任那纪若尘躲到哪里,都可瞬息而至,将其击杀。九幽之炎虽可炼化天地万物为已用,然而天地之道,物极必反,这一条熔龙送给了他,那团九幽之炎哪里吞得下?必灭无疑!”

禹狁双目神火一闪,那条犹自在痛苦挣扎的熔龙前立时出现了正踏风疾行的纪若尘身影。禹狁仙法,果然玄奥无边,这个身影完全与纪若尘真身一样,真身在做什么,虚影就做什么。

熔龙正在痛苦深渊中挣扎,猛然见了眼前的纪若尘,立时将他当作了生死仇敌,狂性大发,狠狠一口咬了过去。龙口合拢处,金汁四溅,却距离虚影仍有数分距离,未曾咬中。

禹狁意态从容,不住以神念将熔龙拉回,使得它根本咬不中纪若尘的虚影。熔龙痛苦之极,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每扑咬一次,就会多一些金铜熔汁被吸入体内,狂性也会增加一些。如是,熔龙威力渐增。禹狁并不着急,再过一段时候,熔龙就会将整个青龙金牌化尽。那时方有十足把握,一举灭了纪若尘的九幽之火。

顾清双目低垂,早将一切意识封闭至最深处,犹如再入死关。玲珑塔、千朵莲,皆自行运转,抗拒着塔周的赤炎金兵。她道心纯定,更早有所悟,支撑得一刻是一刻,尽人事,听天命。

蜀中千里锦绣,虽是冬季,阴雨绵绵,气候苦寒。然那濡湿翠意中,实有无限生机,令人遥遥望见,心机便活泼了许多。

官道尽头,有三人沿路行来。尽管雨落如雾,他们却即未撑伞,也未披蓑,任由雨雾打湿衣衫,将那寒意透至心底。前面行着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男子高大英俊,面有古拙之气,女的清丽温婉,婉约中隐有刚烈决然。二人身后,则跟着一个中等身材,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身着下人服色,看来是个家仆。

三人沿路行来,有说有笑。

“蜀中之地,果然人杰地灵,处处洞天福地。婉儿,我们年轻时候,也曾这般出游过。现今想想,却是快有一千年了。”高大男子慨然道。

女人温婉答道:“千年一日,其实也无分别。能如今日这样,四处走走看看,其实已经够了。我们想了几百年,不就是想要这样轻轻松松、全无心事的日子吗?”

男子长笑一声,道:“说得也是!想不到到了今日,反而是我有些贪恋了。我们夫妇多年心愿已了,只是可惜了无伤你啊!”

身后那家仆咧嘴一笑,道:“现在和陛下婉后一同出游,倒是让俺想起了当初攻打冥山的日子。作妖千年,俺图的就是个慷慨激昂、壮怀激烈,还有什么好可惜的?只是俺那头猪从此没人照顾,倒是有些放心不下。希望它境遇好些,莫作了他人的盘中之餐。说起来,这头畜牲运气可不怎么样,一直被殷殷那头小狐狸给惦记着。如果真的被烤了,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俺也没法说啥。”

高大男子失笑道:“各有各的缘份因果,无伤,你那座骑就算被人给烤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当初龙马猊狻一概不选,偏要挑只没什么灵性的猪?”

这三人,正是方自西玄山下来、还回人形的翼轩、文婉和魏无伤。

魏无伤挠了挠头,笑道:“俺当时就是看着它挺可怜的,对上了俺的眼缘而已。”

高大男子环顾四周,赞叹道:“如此青山如此风雨,若能再有一家酒家,红泥炉上暖壶浊酒,再来上一盘牛肉,一碟花生,如此方有味道!”

女子忽然向前一指,道:“咦,那边不就有一家客栈吗?”

翼轩闻言向前望去,果然雨雾中出现了一家客栈。客栈不大,前后三进模样,砌着堪堪有一人高的石墙,石墙上爬满藤蔓青苔。客栈虽小,却是灵气十足,与这青山薄雨相得益彰。客栈大门虚掩,从门缝中透出红红的火光来,让人看了便心生暖意。

翼轩展颜笑道:“我们运气倒是不错,想什么就来什么,方才我倒是没注意到有这么一家客栈。这客栈虽然小了点,可是十分干净,布局清幽,掌柜的想必也是个雅人。走,进去坐坐,让掌柜的煮几壶酒,好生炒几个下酒菜。无伤,说起来,我们也有几百年没有好好地喝一顿了。”

魏无伤哈哈大笑,道:“陛下,俺妖力是不及你,可是说到拼酒,你可断断不是俺老魏的对手!”

文婉却在旁边浅浅一笑,道:“手下败将,也敢言勇?”

魏无伤老脸一红,不敢多言,低头急急地向客栈行去。说到拼酒,妖皇对上大将军不是对手,大将军之于妖后却是甘拜下风。

三人入店后,吱呀一声,客栈的大门缓缓关上,将凄雨寒风都挡在了外面。绵绵雾雨之中,这间客栈越发透着钟灵,似与天地溶为一体。实际上,这间客栈论位置、论布局,甚至一花一木,一砖一石,都深有苍茫之意,整间客栈,根本就是与天地同在!

空中忽然一暗,阴云盘旋,喀啦一声雷鸣,现出九道细长的紫色闪电来。九道紫电在半空中汇合,合成一颗拳头大下的雷珠,笔直向客栈落下。然而忽然旁边一阵风吹过,带过一团浓浓的雾雨来,将雷珠淹没。当雾雨为冬风吹散时,雷珠早已消失不见。方圆十数里内,倒有数户人家隐约听到了雷声。不过于这战乱时节,贫苦百姓正深为苛捐重税所苦,冬日雷音虽是罕见,然而天灾再甚,又哪里及得上人祸?

绵绵雾雨,再次细润万物,天地间重归清静。

有风吹过,拂起了客栈的招客旗,上面那“高升客栈”四个大字,书得别有一番意境。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盖世双谐玄尘道途五胡之血时代奸夫是皇帝你老婆掉了绝对一番终末忍界信息全知者我只有两千五百岁反叛的大魔王
相邻小说
亡灵天国斗神七界第一仙人途无上神兵妻妾成群青囊尸衣合租奇缘重生之校园威龙网游之刺客重生
同作者其他书
天阿降临 傲世神王 狩魔手记 永夜君王 永夜之帝国双璧 六迹之梦域空城 亵渎 罪恶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