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尔森在希尔维娅的宅邸前徘徊良久,他犹豫着,胆怯而卑微的自问着那个问题的答案——希尔维娅愿意见他吗?但每一次,他燃起希望的时候,对方却无动于衷。今天也依旧如此。“我今天只是来告诉希尔维娅关于凯特·迪瑟的事情……对,不谈私事,没有家庭,也不聊彼此的感情问题。”奈尔森终于鼓起了勇气抬手,但触到大门的手在下一秒又缩了回来。
“唉……”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奈尔森条件反射地回头,他看见了那个打扮庄重但却简洁的男人。——琼斯·诺伊。希尔维娅的父亲。和希尔维娅一样褐色的头发,湖蓝色的深邃的眼睛,拄着拐杖却脚下生风,仿佛那拐杖不过是件摆设。他剧烈地咳嗽着,身上的雪茄味十分厚重。“奈尔森,我的孩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奈尔森垂下眼帘,一副犯错误需要接受父母教训的样子。“父亲……我……”他有很多话想说,却在这一刻无所适从。倒是宅邸里的仆人听见琼斯·诺伊的声音飞快地跑了过来,拉开了沉重的大门。奈尔森对这速度目瞪口呆,而仆人却是热情洋溢道,“哎呀!老爷……琼斯先生!您怎么现在才来?大小姐,哦……不!上尉都好久不见你了!”
琼斯把手里的风衣递给她,“希尔维娅呢?”仆人伶俐地接过来,向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小姐似乎是跟着那个最近住过来的修女去了外边。唉!琼斯先生,您都不知道,大小姐这几天心里有多难受!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喝了一点菜汤,其他什么都没吃进去!半夜三更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老鼠,结果拿着蜡烛一照,大小姐那眼睛,真是吓死人!她就站在走廊吸了不知道多久的烟!那味道!琼斯先生,您难得来一次,真得好好说说大小姐那闷葫芦的性子!不要什么都不说,闷在心底!”琼斯认真听着仆人的抱怨,偶尔穿插几句询问,大致弄清楚了希尔维娅的现状后才放仆人离开。期间,奈尔森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身后。
“你好像很沉闷。”琼斯端起会客室的茶杯。他有些疑惑:这不是希尔维娅喜欢的风格吧?这么精致?随即他又想到了仆人刚才提到的德莉莎修女,内心闪过一丝了然。这个来监视的修女还真是奢侈。奈尔森回避着他的眼神。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和希尔维娅的关系真是扑朔迷离。希尔维娅对他的称呼不离三个字,“老头子”。有时气急败坏的时候还会大喊“糟老头子”。希尔维娅对于琼斯·诺伊总抱有一种幼稚的仇恨。这是奈尔森观察得出的结果。但现在看来,情况并非如此?
“我还记得希尔维娅大概六七岁的时候。”琼斯把十指交叉起来,背靠着柔软的沙发椅子。这个动作,无论是神情,还是讲话的速度,和平时的希尔维娅并无二致。这对父女在某个方面还真是令人发指的相似。但琼斯的身边没有烟酒助兴,他只喝浓咖啡,不加糖,苦涩得要命。“那个时候她非常的天真可爱。叶卡捷琳娜曾经带过你来串门。”奈尔森还是不说话。他沉默着,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那是什么精美的工艺品。“我告诉她——你是那个人的未婚妻。”琼斯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棱角分明的脸居然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她就问我,那意味着什么?”
——对,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希尔维娅第一次见到了奈尔森。天气非常的好。希尔维娅结束了一天的早课之后,打算溜到家后面花园去玩耍。喷泉的水淋湿了男孩的白色衬衫,湖水蓝的眸子像极了琼斯的眼睛,两人的视线隔着落地窗交汇到了一起。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之后男孩就转过头专心致志地逗弄起了怀里的拉布拉多,但希尔维娅的脸立刻烧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突然间就捂住脸跑回了楼上。咚咚咚!楼梯被她踩的差点坍塌,而奈尔森对她——几乎毫无印象。这就是两个人的初见。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地方。很普通也很平凡的一见钟情。
奈尔森有点惊讶。他们在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吗?他想来想去,对希尔维娅的第一印象也只停留在十二岁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还以为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个女孩打扮得一点都不花哨,也不入流。奈尔森现在想想,才恍然大悟,这种简单的生存方式本身就是诺伊的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没有人知道她为何而来。和其他女孩比,看起来很普通。连自我介绍也十分的简洁,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艺,优点似乎只局限于语言和视力方面。她看起来和班里的女生格格不入。这种女孩理所当然的被班里的男孩归类到了“下等货色”那个分类里。
“我回答她——那意味着这个人会牵住你的手,和你共度余生。”琼斯苦恼而又有点好笑的抱怨,“从那天开始我就察觉到希尔维娅这颗大白菜被哪头不知名的小白猪给拱了。”奈尔森沉默着,他越是强调过去,他却越想不到未来在何方。 “所以——告诉我,孩子。你们究竟,为什么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最后,琼斯·诺伊几乎是咬着自己的牙齿,一字一顿地问着他。
是吗?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命运吗?还是归结于神明?奈尔森沉默着,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不知从何讲起。男人总是成熟的很慢很慢,慢到那个当初值得对她好的那个好女孩已经离开。也许吧……这就是命运。每个人都有可能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也有可能在对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奈尔森只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希尔维娅而已。就是这样而已。奈尔森捂住自己的脸,上下摩擦了两下,仿佛这样就能把他从愧疚中拯救出来一样。
“听着,男人不会对过去的错误推卸责任。也许——你,还有叶卡捷琳娜,这么多年来,你们都欠她一个解释。”琼斯慢慢地喝着那杯浓咖啡。然后他对着仆人大喊道,“赛琳娜!把我的风衣拿来!”仆人惊讶地声音迅速地响起,“哦!天啊!您坐一会儿就走了?!大小姐连您一面都没有见到!我保证,现在大小姐十分需要您的开导,您就不考虑再多留一会儿吗?”“不不不……今晚是年轻人的时间……赛琳娜!帮我看着那家伙!口出恶言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至少也要听人把话说完!”琼斯拄着拐杖健步如飞的走了。留下奈尔森还愣在原地。赛琳娜直直地追出去,把奈尔森晾在会客室。“喂!等等!老爷——”
奈尔森紧紧地抿住了唇。——这一次,这一次,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一定要给希尔维娅道歉。无论是学园的事情也好还是之后发生的事情也好,一定要,他一定要好好地抓住希尔维娅,跟她说清楚。
与此同时。依旧是那个充满了暧昧情调的房间。“为什么一直板着脸呢?笑一笑不好吗?”塔丽昂夫人的手伸过来,抚摸着那只搁在桌子上的,带着手套的瘦弱的手掌的手背。她的声音妩媚而张扬,足以令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为她冲动。而手的主人正撑着脸颊,背靠着沙发椅,眼睛盯着窗户外面的星星。——没有丝毫的触动。直到那句话已经结束了两三秒,希尔维娅才转过了头来,眼睛开始对上这个妩媚妖娆的女人。她的手还在不安分地弹跳着,若有似无地划过希尔维娅的皮肤。这种大胆的举动估计没在其他男人身上少用过。故伎重施的感觉。
希尔维娅慢慢地收回了手。塔丽昂眼里划过一丝诧异。“塔丽昂,今天不行——你太累了。喝了那么多酒,你应该回床上去睡了。”希尔维娅垂下头,不停地喝着茶壶里装着的冷茶,似乎是想平息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度。“那好吧——不过你要守着我,直到我睡着。”塔丽昂的语调粘糊糊的,她时而像个少妇,时而却像个少女。这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她在这个年纪还能把男人玩得团团转。
睡衣的裙带被利落的解开了,完美的身材比例几乎全部暴露在了空气中。配合着空气中浮动的玫瑰精油的香气,堪比人间天堂。“你习惯这样睡?”“在你面前非常习惯。”希尔维娅无奈地吹熄了灯。直到那人的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后,她才悄悄地拿起座位上放着的资料,轻手轻脚地离去了。但希尔维娅没有想到的是,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塔丽昂的眼睛睁开了——里面一大片的水泽在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