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收到，不予采纳。”希尔维娅歪了歪头，朝她笑了笑，晃了晃她刚刚在奥克塔薇尔房间翻找到的文件——《致斯雷尔海外同胞的一封信》，“你这里注定成为一片火海，我早就已经预知到了这样的结局。临死前还要拉这么多垫背的，你还真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奥克塔薇尔斜眼看了看那封信，随后又把自己的目光移回了书上，神情上分明写着“不屑”这两个字。“这个文件并不具有强制性，归国的斯雷尔公民也完全是自愿性质，我只是为开化派吸取更多有用的人才，从而巩固他们在斯雷尔境内的实力。至于归国后他们的命运……我概不负责。希尔维娅——你是在为希尔杜的命运感到担忧吗？不管怎么说，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不过……不得不说，国家，爱国主义这两个词语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用，听到这两个字后，总会有一群笨蛋一样的知识分子像蜜蜂看见蜂蜜一样扑过来，然后被聪明的农民收入网中。”
“虽然他们的行为是很愚蠢，但不得不说，他们的信念，同样的，也非常的高尚——我实在是无法狠下心来去嘲讽他们。倒是你……你的比喻让我非常的……不爽。别的况且不论，这些人才对你根本没有尽忠的义务。他们之所以拥有他们手里的资源，是基于他们自身的个人奋斗，跟斯雷尔，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所以，这些人才也没有义务回来帮助你——”面对希尔维娅的指责，奥克塔薇尔几乎无动于衷，只是在提到“尽忠”两个字时，她才稍微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子，继续斜躺在那昂贵的貂皮地毯上。“你之所以会替他们感到愤怒，是因为你和我是一类人——我们都只为自己而活，用好一点的话说，这叫做自由主义，但是，用那些所谓的道德家，卫道士的话说，我们就是世人眼中的——自私自利，只考虑自己的混蛋。希尔维娅，你就承认吧，正是因为你无法理解他们口中的爱国主义精神，所以才会替他们感到……悲哀。但是，抱有爱国主义精神的他们，却完全不会这么想。所以你才会对我利用他们感到愤怒，所以你才会既敬佩又嘲讽这些所谓的——爱国者。希尔维娅，我单纯为了可以继续自己奢靡愉悦的生活而存在着，你呢？你跟我一样，还是不一样呢？摸着你的心回答我吧？我们一样？还是不一样？你也和我一样，厌恶那些以国家的强盛为目标的人类吗？”
希尔维娅举起杯中的酒，晃了晃，酒杯里好不容易沉淀下来的淡红色物质又再度升起，和那鲜血一般的猩红色液体混杂在了一起。这被液体又恢复到了当初那种浑浊的状态，像极了现在的局势——不分明，不晴朗。每个人都有可能是正确的，但每个人都有可能不是正确的。“国家的兴盛不应该成为个人奋斗的终极目标，尤
其是在这个乱世——因为国家也会有缺陷，国家也会有误入歧途的时候，国家也会——成为人类口中的邪恶。若是单纯的被所谓的爱国主义蒙蔽，后果不堪设想。因为政府可以被重建，政府可以被改变，政府可以被摧毁，但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假设有一支军队，他们的到来给原来的国家的民众带去了民主，自由，和生活的希望，同时，这支军队也不会改变他们的文化特性，消亡他们的语言文字……那么，我们要原来的政府做什么？保留原来政府的意义何在？忠于原来政府的意义在哪里？为什么不服从于另一种更加高级，更加开放自由的管理方式？希尔杜本来可以在辉格里取得更加出色的成就，有更好的科研环境，为这个世界做出更大的贡献，但是，因为斯雷尔，现在的他简直就像是被你困在军校中的囚鸟一样……毫无建树可言。他本应该飞的更高更远。志同道合，志同道合……合的是谁的志？难道是你这个残暴的王后口中奢侈迷乱，纸醉金迷的放荡生活？一个人首先属于他自己，其次是这个世界，再再再其次，恐怕才轮得到国家这个概念……”
奥克塔薇尔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也朝希尔维娅歪头笑了笑，神态与刚才的西尔维娅如出一辙。调侃之中带着点小恶魔的气质。“很遗憾，这种军队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像在这个世界上，圣人从前不会有，今后也不会有那样。所以，面对侵略，每个民族，每个国家还是依旧会拿起自己的武器保卫自己的国土和文化。所以，战争才总是爆发，人类才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徘徊在毁灭的边缘。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一种文明，一个民族，愿意没有一点私心的去统治，管理这个世界。你的假设毫无建设性可言。还有，你跑题了，小希尔——我想问你的是，你为什么而战？你跟我不同，我确实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因为你表面上为的是你自己，实际上，却是另一个会让你粉身碎骨，乃至死无葬身之地的目标。而你自己的成功，不过是这个大目标上的一小节。所以，我想问你的是，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嗯？你说不出来吗？还是说，你和我一样？”
希尔维娅撇撇嘴。她一口气喝完了桌子上摆着的血腥玛丽。一股热气总算顺着喉咙窜上了脑袋，随后流进了身体的每一处地方。——总感觉，在谈及自己的目标的时候，那种遍布身体的绝望，总算没有那么冷，那么难以忍受了。“我总是输给现实。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赌一把。运气好的话，阿尔博丹可以走上我想要的正轨——如果可以，我扎根在阿尔博丹的管理方式，治国理念，还可以传递给其他的国家，之后，所有的人类都会迎来共和的那一天。为此，我现在必须努力往上爬，用尽我的全部力气
，努力去争取更多的权力……尽管这个东西会让我迷失，偏离本质。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严格来讲，我不为国家而战，也不单纯为我自己一个人而战。我想要追寻一个更加高尚的理想，一种更加先进，更加自由，更加开放，更加包容的理念，一种新的，没有国家，种族，阶级边界可言的全新的文明……那是我的老师恩格斯交给我的东西。为了这个理想，我要使用我的生命。罢了，某种程度上，我和浮士德那个傻子也没有什么区别。这确实是一个距离我十分的遥远，十分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并不是我一个的遥远，而是全人类的遥远，全世界的遥远……而我竟然为之奋斗了十年之久……”
奥克塔薇尔眯起了眼睛，那双锋利的眼成为了一条细线，不知道她的心底现在在想些什么东西。感动？揶揄？同情？或者都有吗？“确实很傻。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你这一份傻气的……如果你只是单纯的为了自己，那么你也绝对不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我猜，如果我对你说——单纯为自己而活，人生会更加的快乐，你也不会听进去的吧？想来想去，我能给你的忠告，似乎也只有这一个。——不要惧怕失败，勇敢地，尽情地，过完你的一生吧……那一定是一出比浮士德还要精彩的剧目。只是，未必是个愉快的结局。如果这出剧目能够波澜不惊的收尾就好了，如果不会，也不要遗憾。因为，以你的性格，你应该已经拼尽全力了……尽管最后的结局十分的惨烈，但谁也不可否认，你为了达成这个结局，所付出的努力——那些东西是不会被岁月冲洗掉的，他们，一定会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希尔维娅愣怔在椅子上，片刻后，她才慢吞吞道出自己的心声，“那个，殿下，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您高贵冰冷的外表之下，原来有一颗那么温暖的心灵，呃，我真没想到，您如果真的想要去安慰一个人，说出来的话语……效果还，真是，挺不错的吧？原谅我的冒昧无礼——那个，咳咳，真的是太感谢您了……”
奥克塔薇尔猝不及防地脸上一红，感觉身上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自己的脸上，有一股热气都快要破皮而出了。“希尔维娅，你这个蠢货！笨蛋！傻瓜！我怎么可能会屈尊来安慰你这个阿尔博丹阵营的低级军官！哼——那只是单纯的，对你将要迎来的悲惨的未来发表属于我自己的看法而已！至于安慰你什么的想法，那是你的错觉！根本不存在！我怎么可能去安慰一个素昧平生的，没有和我相同地位的人类！你最好马上把我刚才讲的那番话语忘掉，我的仁慈可是有限度的！”
“好啦好啦……我的好殿下，你就让我高兴会吧不行吗……”“不！行！我命令你，忘掉刚刚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