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了。预先握在希尔维娅右手上的左轮/手枪阿尔杰响了起来。对准克劳斯特的头颅，毫无预兆地被希尔维娅扣下了扳机。子弹穿过那已经行将就木的头颅，血从那具身体里流了出来，慢慢地流到地上，变成了一朵绚烂的花。希尔维娅一脚踢开了这具尸体，站了起来，漫不经心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似乎只是一场日常例行的剧目那样，那么平静地应对着。“——幸好幸好，这个疯老头没有伤到我的要害呢，不然……被他卡晕过去就惨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他没有错。——他一点错都没有。——爷爷总是那么和善的微笑着，用自己的善意温暖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他不可能舍得去伤害任何一个人的。爸爸自从上了战场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妈妈得了病，也死掉了。只有爷爷一直陪着我。陪我长大，陪我度过孤单的童年……陪我走过那么多年艰苦的岁月。为什么你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我们？为什么？！为什么？！艾米丽的双眼放空着，里面没有丝毫的神采可言。克劳斯特的尸体倒下后，她才被那落地时发出的声音给弄醒 了。“——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个畜生！你这个凶手！你这个……你这个贱人！”艾米丽发狂地大叫起来，扑过来就像跟希尔维娅同归于尽。艾瑞克轻巧地往她颈后一敲，就把这个女孩弄晕了过去。
艾瑞克朝希尔维娅无奈地叹了口气。“长姐——你也太……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现在你可是个杀人犯了哎……我能听听你这么做的理由吗？虽然我知道，你随心所欲惯了，但是，你做事情，总得有个理由吧。”希尔维娅沉默着，右手依旧拿着阿尔杰撑在地板上，左手无力地耷拉在立起的左腿上。她只是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阳光透过窗台洒了进来。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一个好人的死去而变得与往常有所不同。它依旧无休止的运行着。恰如东方的那句俗语一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杀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想杀，就杀掉了。就这么简单。我不会用什么高尚的理想为自己遮羞。”希尔维娅的脸上和手上，都沾满了克劳斯特的鲜血，但是今后还会沾上更多的鲜血，无法阻止，也无法避免。艾瑞克打横抱起已经晕厥过去的艾米丽，把她送到了希尔维娅面前，“那这个女孩要怎么处置呢？俗话说得好，斩草必须除根。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不妨再多杀一个好了。杀了最后剩下的这一个，这样，克劳斯特这一支就将永远绝迹于这个世界上，你也不用担心有什么人会来找你的麻烦了。不是吗？——我亲爱的长姐？”
希尔维娅看了艾瑞克一眼。他的情绪被掩藏在那深蓝色的眼睛里，让人看不出他的话究竟是真
诚还是假意。艾瑞克也微微笑着，毫不介意地跟希尔维娅对视着。“……放了她。”良久，希尔维娅缓缓地吐出这三个字。艾瑞克挑挑眉。“杀人不需要理由，那么，放人也不需要理由喽？”希尔维娅慢慢地站了起来，不轻不重的踢了艾瑞克一脚。“……晚点跟你讲吧。先帮我把善后工作做好。”艾瑞克还是像往常一样叹了口气。“真是……每次都是这样。又是我来收拾烂摊子……”希尔维娅走到克劳斯特的尸体前。她静静地看着那具尸体。良久，她跪了下来，替这位老人轻轻地合上了那双已经看过无数沧桑的眼睛。“从此以后，你又可以回归到那看不见残忍和血腥的混沌之中——再也没有良心的煎熬，再也没有那些因为战争而留下的，痛苦不堪的回忆，也再也不会有什么居心叵测的人来打搅你了……从此以后，你可以有一个很美很美的梦——美到你永远不想醒来，也永远不会醒来……而你那无聊而愚蠢的梦想，就交给后辈打理吧——对，把那高尚的理想，交付给这无穷无尽的时间……”黑色的军大衣盖住了老人的面容和身体，希尔维娅站了起来，把自己的军帽放在老人交叠的手上。
——就这样睡去吧。没有烦恼的。没有痛苦的。没有欲望的。没有牵挂的。
希尔维娅点着了一根烟，坐在马车的车厢里，看着那烟在黑暗中明灭燃烧着的样子。而在克劳斯特的家里，艾瑞克还在和前来磋商的警察理论着。“——抱歉，根据斯雷尔和阿尔博丹签订的两国友好通商规定和两国关于外交问题达成的一致条约来看，我的副官希尔维娅享有完全的，不受干涉的外交豁免权，而且，未经本人的同意，此项权利不得被轻易剥夺。所以，根据法律规定——希尔维娅理应交由阿尔博丹第三共和国的最高法院进行审判。十分抱歉，你们没有这个权利抓捕我的人。”“我们也只是象征性的来这里走个过场。想必奥克塔薇尔殿下派来的特使很快会过来给我们一张特赦令的，您就不必费那么多唇舌解释了。”接着，这一群人又跟没事人一样聊起天来，把克劳斯特的死抛之脑后。
艾米丽从昏沉中醒来后，依稀听到了什么东西。“——那么，根据阿尔博丹的法院规定……这个行为应该怎么判决呢？”“依据阿尔博丹的规定，应该是无罪。毕竟，克劳斯特攻击希尔维娅在先，希尔维娅只是做了一次正当防卫。而且，杀死一个疯子，一个根本没有什么民事权利的人，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很大的错误吧。”“就是就是……唉，这种人，活着也是没有什么用的。什么经济效益都创造不出来的废物，不是明摆着浪费纳税人的钱吗？”艾米丽无声无息地哭了。豆大的泪珠滴落枕头上。——不是那样的。——爷爷不是废物。——爷爷也不是会随便伤害别人的人。他
那么慈祥，那么努力，那么高尚……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爷爷会以这种结局收场……艾米丽把自己抱了起来，她突然觉得，这间原本很温暖的房子，变得十分的冷，十分的寒冷。——那家伙，一定会逃避掉法律的制裁的。她几乎可以毫不费力的确定这个残酷的事实。艾米丽捏紧了自己的胸前的衣襟。不甘心。很不甘心。那个人……那个人，怎么可以在杀掉别人的亲人之后，那么平静地走掉……不甘心。整个人都要被仇恨的焰火给覆灭掉了。心中唯一剩下的念头就只有——杀了那个人。杀了那个人。要杀掉她。
很快，特使送上门的特赦令就到了。希尔维娅果不其然地被交由阿尔博丹第三共和国管辖。艾瑞克总算是松了口气。目送着全部人走远后，他才走到了艾米丽的床边。“艾米丽，你还好么？”艾米丽抹着眼泪，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看着艾瑞克。“——你还来干什么？！出去！出去！都是因为你们今天来了，所以，所以，爷爷才会死……才会死的那么惨……你们为什么要来打扰我和爷爷的生活？！为什么？！你们这些毫无同情心的人类！你们这群没有人性的野兽！”艾米丽顺手抓起了柜子上的玻璃瓶，往艾瑞克那个方向砸了过去。玻璃瓶应声碎掉了。变成了地上的一堆废渣。艾瑞克叹了口气。“——你在恨我们吗？可是，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快乐的事情。”他依旧朝艾米丽走了过去，“……当你报不了仇的时候，你只能选择原谅。艾米丽，你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看清这个现实吧。你这二十多年来，都是在这个人畜无害的宅邸里长大，艾米丽，你根本体会不到外面的世界的残酷。不说你跟希尔维娅的见识上的差距，就算是跟那些整日足不出户的大小姐比，你也能被甩十几条大街。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敢跑去找希尔维娅算账吗？她有着你所没有的权势，经历，能力，心狠手辣，还有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决心。和她作对，就好比误入了狼群的绵羊一样，下场无疑是悲惨的。——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徒劳无功的怀抱着那份阻碍你快乐的仇恨吗？艾米丽，你是一个好姑娘，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不应该被过去了的仇恨束缚你的未来。听我的吧。忘了这件事情。好好的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吧。然后把这件事情遗忘在那些幸福和琐碎的日常里。”
艾米丽的脸苍白着。她知道，艾瑞克没有欺骗她的理由，他讲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当你报不了仇的时候，你只能选择原谅，选择不让这份仇恨继续困扰你今后的生活。所以，宽恕才成为了弱者的标志之一。自己终其一生，也没有可能达到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位置。
这么想来，宽恕希尔维娅确实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