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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立石虽然为净涪佛身松了口气, 但听花牙婆这么梳理过, 再想起今日他在马车里见过的桩桩件件,心里也忍不住发沉。
于是,他们两人便都沉默了下来。
直等到花牙婆和丁立石走到丁家村里正屋面前, 两人才打点起了精神。
花牙婆先停下脚步,打量了一眼丁立石,又拍拍他瘦削的肩膀,“走吧,我们进去。”
花牙婆抬手敲门,过不了多久, 就有人前来应门。
“谁啊?”
丁立石那边的事情, 净涪佛身只在路途上的时候偶尔瞥看过两眼,见得花牙婆极其利索地将事情料理妥当,又见丁立石重新开始了他自己的生活之后, 他也就将这件事情给放下了。
这个时候, 他虽然也还在向着另一片贝叶所在行去, 也边前行, 边继续修持, 可多少地,也将一点心思分出去,落在了陈四儿、陈五儿所在的那一片地界上。
真说起来, 陈四儿和陈五儿那边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陈四儿每日里按照净涪佛身当日离开之前的叮嘱,一丝不苟地供奉着他们家里请来的那尊药师琉璃光如来。便是陈五儿,也日复一日地坚持打扫心间静室, 虔诚供奉在他那间心中静室中驻留的药师琉璃光如来。
再算上他们那些也学着陈四儿那样,去附近山寺佛庙中请僧人帮忙布设供案、佛堂,以供奉药师琉璃光如来之外,仿佛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可净涪佛身却分明察觉到,那一片地界,有什么地方,正在一点点地改变着。
但要净涪佛身将那一点异样所在指点出来,他又说不清楚。
不过即便如此,净涪佛身也没如何心急就是了。他还是每日里往他感应的所在行去,按时完成早、晚课,观望世间,在行走的时候,也注视那万丈红尘。而和往日里没察觉到那异样时候有一点点区别的是,他开始将一点心神分落在那一片地界上了。
净涪佛身在景浩界世界这边按部就班,便连刚刚冒出点嫩芽来的异样,也都没能脱出他的感应中。但同为净涪三身之一的本尊那边,就没有佛身这边的顺当了。
当然,这一点也早在净涪本尊的预料中,他半点不着急。
在数百里之外,左天行、皇甫成等人正陷入一场激战。
森寒的剑光、瑰丽的道术华光以及冲天的气浪一遍遍地冲撞,内中还有一道道身影窜来窜去。当然,也没少了被业火护持着的皇甫成的身影。
左天行、皇甫成等人拼杀得极其凶狠,已经到了近乎拼命的地步,但战斗的局势也还是向着不利于他们的那一侧倾斜,且倾斜的速度半点也不慢。
净涪本尊眺目往那个方向张望了一眼,没动,还自稳稳地站在原地。
他站了半响,忽然有一阵风吹过,仿佛吹动了他的眉梢,他才终于向着前方抬起了他的手。
但哪怕他伸出了手,手指上却没有丁点灵气涌动,只是仿佛很随便地在空气中抓了一把。但那空气中突如其来的某一线涌动的光就被他拿在了手里。
那光直到在净涪本尊手中停住,感应到净涪本尊那从掌心处微微泄出一丝,却很好地锁定在此间,不叫数百里外正在拼杀的那一群人察觉的气息之后,才从阳光中褪去伪装,露出它本来的形质。
那其实也是一缕光,不过不是璨亮的阳光,而是剑光。
这一缕剑光也不过只在净涪本尊手掌上停留得一息功夫,就开始寸寸崩散开来。而在剑光点点崩散开去的时候,却又有一道信息褪去所有依附,落在净涪本尊手中,被净涪本尊翻看查阅。
而这些信息,也不是来自别人,而正是来自为他打探无执童子消息的安元和。
安元和告诉他——此时无执童子正在和反抗无执童子联盟的修士你来我往的拼杀得热闹。
是的,那边的局势并不是一边倒,而是势均力敌。
而据安元和观察和打探,和无执童子对上的,其实并不仅仅只有反抗无执童子联盟的修士,还有别的势力也插手了。
至于这些别的势力,到底也是无执童子的敌人,还是反抗无执童子联盟修士这么多年以来聚拢到的朋友,亦或者是无执童子自己安排的暗子,安元和一时间还没有办法确定。
净涪本尊看完这些消息之后,便将手收回来了。
他目光望向了那边的战场,但也只是看得几眼,便又将目光收回来,兀自低头思考。
不论是不是无执童子自己故意为之,但很明显,他那边的战场也正在胶着中。也就是说,哪怕这会儿皇甫成即将被人打杀,命悬一线,无执童子也没有办法插手。而看那边的情况,他若一直不出手,左天行如何先不去说,皇甫成就得死在这里。
现在,选择落到了他这边。
出手,还是旁观?
净涪本尊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低头半响之后,又再抬头打量过左天行和皇甫成那边的情况,但看过之后,他不仅没有往前迈出半步,反而盘膝坐了下去。
坐定之后,他甚至干脆地在自己身周升起一片禁制,就那样结印、阖眼,沉入了定境。
“?。”
左天行一横紫浩剑,架住那柄劈向他的宝剑,目光往四下转过一圈,似是在寻找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地在探查周围的情况,要给他自己找出一处合适的空隙来。
一眼看过之后,左天行又自凝眸,手腕翻转,手中紫浩剑连连变招,寻着那一处他找出来的破绽刺去。
“噗嗤。”
一声闷响,左天行看也不看那个眼神开始涣散的修士,身形须臾间转腾挪移,又闪过一位修士劈来的剑气。
身形闪到业火边沿的左天行只瞥了皇甫成一眼,就还是一抖手腕,紫浩剑剑尖处冲出一道剑气,直劈向要往他这边冲来的那位修士,劈得他往一旁倒退开去。
而也就是左天行击退那位修士的时候,一直熊熊燃烧仿佛就要这样烧到时间尽头的业火须臾一收,接着便是一道身影闪到了左天行侧旁。
这人却也不是旁人,却正是皇甫成。
左天行在拼杀的间隙中瞥了皇甫成一眼,见他才刚站定,身体已经开始摇晃,就知道刚才的消耗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勉强了。
他放眼看过整个战场,还是没找到净涪的气息,于是也就干脆地不找了。
伸手抓过皇甫成,左天行长啸一声,啸声清朗激越,毫无防备地炸在对手的耳边,叫他们眉头一皱,心神崩乱。而同时,听得这啸声的袁愁沐等人却很熟练地撕开一处破绽,腾身向着浩渺的远方纵去。
待到那些修士反应过来,左天行等人早已经逃出老远一段距离了。
本来都要攫取胜果的时候了,却被人逃了出去,这些修士如何愿意?
于是他们不过才刚稍稍缓过神来,便就对视得一眼,俱各喝了一声,“追。”
但他们这些人才刚纵身向着左天行、皇甫成等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前方猛地就升起一道青蒙蒙的灵光。
灵光初初不过一线,可仅仅不到几个呼吸,那灵光便已经笼罩了半个天空,直接将往前急冲的他们兜了进去。
他们冲得多快,撞入那一片灵光中的冲击力就有多狠。
饶是他们这些大修士,受了这么一记庞大无比的冲击力之后,也禁不住头昏脑胀地连自己体内的真元都控制不住,像下锅的饺子一样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可即便是从半空中跌落下去,他们这些人也还是没能脱出那片灵光的裹夹,被灵光紧紧地困锁在内中,然后裹夹着挟带着飞向了某处。
待到这片灵光终于停下来,还没等这些大修士们缓过一口气,那片裹夹着他们的灵光便散开,化作绸缎也似的模样将他们挨个缠绕起来。
那些大修士们咽了一下口水,勉强算是从这淬不及防的变化中回过神来之后,终于开始尝试着挣脱身上这一条捆得他们像个麻条一样的灵光。
然而,在最开始的尝试中,他们便遭到了不容质疑的拒绝。
他们体内的灵力还在,也都还在流动,可他们愣就是半点都催动不得。
往日里如臂指使的灵力,今日里连动都不动,像是死了一样的。可偏偏那灵力在经脉中自如流转的感觉又在告诉他们,他们的灵力根本也还是往日里的灵力。
百般手段尝试过,他们中才终于有人选择了暂停。
那个大修士本是要去探查这周围的情况的,最好是能让他找到那个出手的人,然后才好做应对。
他本来以为,这样多少是有些难度的。
毕竟对方这一番布置直接将他们这一堆人一网打尽,怎么着都应该是花费了一段时间布置的。也就是说,对方在他们与左天行那群人拼杀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的。
可对方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等到左天行他们败逃的时候,才出手......
这里头,说没有因由都没有人信。
而这原因,不是他们实力不够,只是想捡漏,就是这一群人跟左天行他们就是一伙的,这时候出手,不过是为了阻拦他们,给左天行那群人争取逃命的机会而已......
这大修士在一顷刻间想了很多,有中的,有没中的,但他偏就是没有想到,他以为会躲躲藏藏的那帮人,其实正大大方方地坐在他们面前;而他以为的一伙人,人家其实就只有一个。
一个!
饶是这位大修士,看见对面结印入定的净涪本尊,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
一个人,将他们这一大群人都锁住了。而且看面前这人的修为,似乎也没比他们这些人高出多少,甚至......应该还有些不如。
过不了多久,其他的那七八个大修士也都抬起头,向着四方张望,想要观察探查周围的情况了。但即便是这些大修士,抬起头来看见净涪本尊的时候,也都变成了他们那位同伴最初发现净涪本尊时候的表情。
那位大修士心里苦涩地叹了一声,然后就压低了声音闷咳一声。
被这闷咳声惊醒,所有大修士统都回过神来了。他们面面相觑,半响无言。
“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先等着了。”
不等也不行,能试的办法他们统都试过了,可愣就是拿他们身上这该死的光缎半点办法都没有。
沉默得半响之后,有人向着净涪本尊的方向打了一个眼色示意。
“这个比丘,实在是厉害......”
能不厉害么?他们这里九个人,被人一兜兜个正着不说,现在还连个能用的办法都没有,不是厉害是什么?
至于说这比丘就只隐在一侧,还挑机会出手,压根不跟他们硬拼的事情,说实话,真是谁说谁傻。
“这么厉害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无名小卒,你们谁知道他是谁么?”
九个人闲着无事,心头又憋闷,不愿意干坐着死熬,就低声讨论了起来。
“我还真没听说过......”
“我知道我们先前拼上的那些人中,有一个剑修叫左天行,有一个魔修叫皇甫成......”
左天行、皇甫成两个名字一出,听说过的人有些印象,细想之下自然就翻出了久远的记忆,不知道的人也很干脆地闭嘴,等待着其他人将记忆翻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