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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47章 认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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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合家守岁, 城北牢狱门外的长街上空廖廖不见人影,尤显得冷清。更夫急着回家抱孙子, 敲一计响锣,懒懒吆喝一声“小心火烛”, 便打着哈欠回去歇息。夜色下爆竹烟花渐渐熄隐,一晃儿的功夫那天边就又蒙蒙亮了起来。

该起床了。

小别胜却新婚,连时辰也好似过得比平常要快,明明才把身子捂暖忽然的又要分开。

帐子内两人安静地拥搂着,鸾枝柔软的发髻枕靠在沈砚青硬朗臂膀上,纤白食指儿摩挲着他精致下颌上的淡淡胡茬,只是噙着嘴角不说话。

夫妻间吵完架后似乎总比往日要恩爱上许多, 便是一个眼神的你来我往之间, 都好似有股道不出的嗔痴爱怨在流淌……只那当事的人儿,却对这情愫浑然不觉,不知此事的情形已然与一对真正的夫妻不无二致。

那若有似无的轻触只把人心中挠得软软绵绵的,舍不得与她分开。沈砚青把鸾枝指头抿进嘴里, 嗓音贴近她娇俏的鼻翼:“要走了?…每回你在身边, 总是特别的暖和。平日里一个人睡着,到了天亮腿脚也依然还是凉的。真不知这牢狱,要受到甚么时候。”

说起这个鸾枝就生气,本来每日熬着汤药给他补给身体,腿上已经康愈了许多,忽然又进了牢狱,那病程便又给生生地落下了。

鸾枝忿忿撅起小嘴, 把手指抽回来:“那还不是你活该,自找的罪受。怕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你气我,罚你在这吃苦头呢。”

只话才说完,莫名又记起城门口那个叫四爷的公子之言“不过,他既惹得你不痛快,便继续关在牢里吃吃苦头也好。”眉头不由又皱起来,不知这奇怪的男人到底何许人也。

一只灰鼠从墙洞里窜出,拖走地上的半个馒头溜回洞里过年。那西嗖声响,扰得沈砚青眉峰微凝。下颌抵着鸾枝脸颊摩挲着,见她双颊粉晕,恁得可爱,忍不住掖着她的下巴,缱绻舔触她一双嫣红的唇:“在想什么呢,可是还在想那个玉娥?…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原是我的失误,等出去后定然好好补偿你,把这件事儿忘了可好?”

那凤眸濯濯,眼里的宠溺遮藏不住……这原是个工于心计的现实的男人,他爱你时恨不得把你疼得柔情似水,恨你时却恨不得把你伤至体无完肤。也不知将来与他翻脸的那一日,他是否会化作那传说中的恶魔鬼叉,只把她逼至悬崖?

鸾枝睫毛微微一颤,只是忽略去沈砚青的痴凝,凝着眉头道:“谁有闲工夫恨你?…在想那个四爷呢。这人好生奇怪,先头在画铺里打听你,后又调查我背景,连阿娘给我起的小名儿都被他探去了。昨日在城门口遇见,莫名又嘱咐我,只说此番皇上之意不在沈家,让你不要轻举妄动,他日必能保你平安……唔…”

话还没说完,腰上就被沈砚青用力一握。

“那四爷是谁,无端端打听你做什么?…几时叫得这样顺口了,竟连梨香也把他叫做‘故交’?”沈砚青捏着鸾枝的下颌,好看的凤眸中燃起一抹冷冽。

那独占的瞪视,只看得人无端脊背凉凉。

晓得这家伙又在霸道吃醋,气得鸾枝以牙还牙,伸出指头也在沈砚青的腿侧还了一计,怒笑道:“你还好这样问我?当日若不是在画铺门口恰好听到他与老板对话,我哪里晓得那云藏画师与月歌乃是一唱一和的佳人对才子……哼,你倒提醒我了,下回颗要好好谢他一谢才是。”

沈砚青便想起之前斐老板提过的“大人物”,因想起那人物尤其对鸾枝雪地洗衣的背影感兴趣,不由又凝眉打问:“那人生得甚么模样?可还有说过其他。”

鸾枝不明所以,也有意气气沈砚青,偏措辞道:“二十三四岁,剑眉深目,眼睛尤为明亮,玉树临风的,反正比你生得好看。只说你若还让我不痛快,便让你继续呆在牢里吃吃苦头。”

当今四皇子喜爱游山历水,为人很是低调,从不拉帮结派,只兢兢业业替皇上办差,今岁正好二十三四年纪,莫不是他?…然而鸾枝不过是个南边贫苦小户人家的女儿,他一个皇子无端端对她感甚么兴趣?

沈砚青默了默,他自己本就是个敛藏之人,晓得一个人若是一劲的低调,那人的心思便越发危险。当下郑重对鸾枝叮嘱道:“这人不简单,日后须记得离他远远的。若再叫我知道你见了他,看我如何罚你。”心中莫名有些酸意,不由掌心轻抚鸾枝的脸颊,在她唇上缱绻一咬。

痛得鸾枝情不由衷一声轻哼。

沈砚青忽然想起昨夜的恩爱,便环手把她一裹:“你这样的惹人,真让我不放心……答应我,以后除了我以外的男人,都不要与他说话可好?”

那双眼睛濯濯地盯着人看,鸾枝脸颊不由泛起红晕。天晓得这个男人哪里学来的层出不穷的花样儿,…一肚子的坏水。只一想到昨夜那些出离寻常的动作,心里头便都是羞窘,用力推搡着沈砚青的胸膛:“可恶,我在同你谈正经事儿呢!你又打岔…”

“别动……”沈砚青嗓子忽然一瞬间喑哑。

鸾枝这才察觉他某处的变化,便不敢再动,只咬着下唇怒道:“天都亮了,牢头就要下来,你若要再闹,今夜我就不来了!对了,这次回去,我想把玉娥送走,你可会舍不得么?”

沈砚青亦晓得时间不多,便努力掖着那个念想,凝眉抬起头来:“我也在与你谈正事,你好好地又提她做甚?”

鸾枝不高兴了:“还说对她没有感觉,怎生得我一提她你就不耐烦。我不过是想,那玉娥既是晓得祈裕甚么秘密,祈裕怕不是和红街的生意也有关。他既心中有鬼,未必不会弄走玉娥,来个毁尸灭迹。到时候你告了太监,却拿不出证据,亏的还不是你?不如趁早让孟夫人把她带去衙门,也好保她人身安全。”

恨恨扫了沈砚青一眼,挣扎着坐起身子穿衣。

还生气呢…哦呀~,好一个小妒妇。

沈砚青滞滞地看着鸾枝,好一会儿,勾起嘴角戏谑一笑:“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心计,真不知甚么时候我也会着了你的算计……你说的我昨夜本已考虑,一会便准备让牢头大哥捎信与孟大人,叫他去府上领走玉娥便是。不过你既如是说,我再修书一封与祖母,把玉娥一事对她解释清楚,免得她老人家糊涂,又反过来为难你。”

鸾枝这才满意了,嗔恼道:“这还差不多。只怕她趁我不在,又不知怎么把老太太哄得云里雾里呢。你现在就修,我要你修两份,一份寄回去,一份认错书我藏着。他日若再要气我,我就贴在院子里,让大伙儿都来看看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一边说,见沈砚青一双凤眸只是濯濯潋滟地盯着自己,便扭过头去不理他,不依不饶。

沈砚青却爱极她这副自然不作的模样,只觉得分开了几日之后,感情忽然有些与往日不同。心中窃喜,面上却只皱眉道:“认错书?…哪个男人肯给女人写这个,传出去岂不是成了妻管严?我不写。”

鸾枝闻言,顿地就要伸手撩帐子:“随便你,反正是你的自由。听说京城里过年极为热闹,那游龙戏珠我还没有见过呢,今夜定要与春画去看个够!”

看不够就不来了。

好个毒妇,几时竟然学会了威胁自己。沈砚青冷冽勾起嘴角,晓得鸾枝这样狠心的女人,必然是有胆儿不来的,她都可以把自己大雪天抛在冷水里不管不顾,还有甚么做不出来?

因怕被魏五那个臭小子听去动静、丢了脸面,只得捺着嗓子低声道:“可恶,写就是……待他日从牢里出去,看爷如何轻饶你!不过我若是写了,你须得告诉我你小名叫做甚么?”

吃醋那个叫四爷的男人,竟先自己一步把鸾枝的从前打探清楚。

“好,你写了我就告诉你!”鸾枝抿着嘴角,不肯善罢甘休。

沈砚青无奈,只得披衣下床,取了笔墨在书笺上信笔几划。清隽面庞阴沉沉的,表情很是不自然:“拿去!倘若被第三个人看到,你墙角的那张契约便也别想留了。”

分明递出来,却递得万般不情不愿,只怕稍一个迟疑,便又要顿地往回收起。

鸾枝连忙刷地要了过来,眯眼一看,只见那上头寥寥写到:“认错书 :吾妻枝儿,夫立誓未曾染玉娥半指,除你之外,对旁的女人亦全无兴趣。今立此为誓,倘若半句欺瞒,甘愿被你一生俘虏。”

那字体清风傲骨笔画刚劲,十分的好看。可惜却做着文字陷阱呢,瞒不瞒她,反正逗还是要把她圈着一辈子……好个狡猾的狐狸,几时都不忘互相算计。

鸾枝吹把墨迹吹干,折进袖子里。晓得沈砚青极爱脸面,偏不高不低的戏谑道:“罢,好在我在乎的也不是你的誓言,不过是留着做个案底罢了……对了,我给你的信呢?末尾那颗桃子就是我的小名了。”

从来都吃定了这个女人,猛然之下却被她拿去软肋,这感觉真是不舒服啊…。沈砚青冷冽地勾了勾嘴角:“哼,你那蚂蚁爬的丑陋字迹,看得人头晕,早已经被我不知扔去了哪里。”

“哎哟,少爷恁是个欠虐,一吃饱就不肯老实!”不远处的大牢里忽然响起魏五的嚷嚷,贼嘻嘻笑道:“少奶奶不要信他!我们爷最死要面子,那信他就藏在心口上呢,每夜睡前都要把那几行字翻出来看上一看,硬说那是少奶奶写给他的藏头诗,说甚么少奶奶梦见他、想他回去~~嘿嘿,爷您还别就不承认?”

……原来这厮一直支着耳朵在偷听呢。

次次只把自己戳穿,什么心思都被这女人听去了,好个见风使舵的奴才……沈砚青蠕了蠕嘴角,脸色越发难堪,当下更坚定了要把魏五打发去外县的决心。

鸾枝又羞又恼,哪里晓得沈砚青这个平素冷然清傲的男人竟然也这般自恋,便把手探进沈砚青的胸口:“你这人怎的这样可恶,我家里头穷,没上过二年女学,哪里晓得什么藏头诗?枉我好心提醒你,既是嫌我字写得难堪,快拿来还我就是!”

沈砚青却又不肯还了,凝着鸾枝泛红的脸颊,见她不像是撒谎,不由又有些失落和没面子。只把鸾枝的手在胸口捂住,指尖勾出来一只墨玉雕琢的玲珑砚台小坠,沉着嗓音道:“原来你叫做小桃。不过既然给了爷的,断没有拿回去的道理。你把这个拿去就是。”

鸾枝却不肯要:“这是什么?一个破石头,不能吃不能喝的,我才不要。”

长阶上传来牢头懒散的脚步:“天亮了,该出去了啊”

长长的嗓音,带着睡腔。晓得时辰已到,沈砚青便不再逗趣鸾枝,只把她白皙的手背在唇边一吻,挑眉笑笑道:“是我多年的卖画所得,你只须拿着它去钱庄,掌柜的自会给你兑换银子。京城里不比州县狭隘,但见着什么喜欢的,只管给自己买了就是……还有你爹娘,家中缺些甚么,也只管买了寄回去。我二婶是个开化之人,妹妹们也是极好的,你去了府上,她们自然会带你去游逛。”

鸾枝蓦然有些无措,一下又塞了回去。这感觉就好似那丈夫把每月的垧银交与妻子打理家中事务一般,只让她觉得不习惯,不愿与沈砚青继续这样一步接一步的把距离亲近。只是迫自己冷心冷肠道:“你们沈家有吃有喝的,哪里还能缺了一个姨奶奶的花销。这厢一给我,莫不是给老太太打脸么……平日里只说我贪爱钱财,就不怕我一下子全把你花光?”

沈砚青却把鸾枝心思看穿。然而她越躲,他便越发的要进攻……她既这样躲他,便是她害怕了,她害怕失了她的心,再没有了回头的路。

偏把鸾枝纤腰一揽,一枚小坠儿掖进了她的袖子,难得正经一笑道:“花光再赚就是。你既跟了我,在我所能触及的范围内,我都尽可能不会让你再受委屈……只要你真心与我过日子,爷自对你比自己都要好。”口中说着,修长的手指把鸾枝衣襟一颗颗扣好,见里点点余痕,尽是昨夜被他疼宠的痕迹,心中只觉缱绻不舍,便在她雪白锁骨处轻轻一咬:“晚上早点来。今夜穿我买的那件衣裳可好……不要撒谎,我晓得你带了的。”

潋滟的凤眸噙着了然浅笑,那磁性嗓音低沉,热气吹在人肌肤上,连心中也莫名的泛起暖意。

鸾枝红了脸,羞恼地背过身去:“谁带了?那衣裳难看死了,我可不爱穿…”

“少奶奶,那袄子奴婢带了的,就藏在车座下的箱子里呢。”一抬头,却看到梨香春画笑嘻嘻红着脸站在牢门外。

晓得这两个丫头必然把什么都听去,不由脸颊越发泛红,头也不回地顿步出了门槛:“走了……不理他。”

出了地牢,顿时一阵接一阵的鞭炮声响起。大年初一,每家每户都争着起早呢,都不想自家的第一道炮仗比别人家的晚了时辰。

天已然蒙蒙亮,一股清晨的凛冽寒风铺面而来,鸾枝紧了紧袖子,忽见墙角下三五个人押着一个犯人向这边走来,那犯人着一袭宽松白衣黑裤,看起来背影清瘦高挑,与沈砚青很是相似;领头的是个着锦衣的四五十岁男人,正压着嗓子道:“就在下面,快快换了他就走。莫要被旁人发现了,回头不好与主子交代。”

喑哑哑的嗓音,虽不是十分清楚内容,却无端听着人发悚。鸾枝连忙搡身一闭。那三五个人便推着犯人进了牢子。

只觉得脑海中好似有什么一晃而过,然而仔细想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因又想起这是第一回去二老爷府上,不能失了礼节,便着老程整理了下礼物,一路只往城南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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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是个着锦衣的四五十岁男人,正压着嗓子道:“就在下面,快快换了他就走。莫要被旁人发现了,回头不好与主子交代。”

喑哑哑的嗓音,虽不是十分清楚内容,却无端听着人发悚。鸾枝连忙搡身一闭。那三五个人便推着犯人进了牢子。

只觉得脑海中好似有什么一晃而过,然而仔细想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因又想起这是第一回去二老爷府上,不能失了礼节,便着老程整理了下礼物,一路只往城南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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