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罚归罚,终归还是疼惜谢小桃的身子,不一会儿又让人送了驱寒的姜汁鸡汤,还有一盒子胭脂色的陀罗膏过来,说是泡在水里不仅养颜美肤,对化解疼痛亦最为有效。
“谢过老太太。”谢小桃接过老妈子递来的一截空心白玉管,晓得那里头卷着契约,便暗暗不动声色地往袖中一藏。
桂婆子在浴盆里浇了热水,又往水中融进一片香膏,这才关起门来退了出去。
一颗颗盘扣儿在指尖拆解,褪尽了长裙小袄,整个儿跨入那暖热的水中,肌肤的痛感方才切切实实地释放出来,一瞬一瞬地抽痛蔓延。
许是那香膏的作用,水中的颜色渐渐晕开一抹浅红,氤氲的异香迷离,让人麻木了神经。
才抬起手臂抚背,一颗晶莹水珠儿忽地溅起,盈颤颤的“咚”一声落入水中。
谢小桃没来由的便是一热,竟看到凤萧一袭黑衣萧索的身影,那般执着地,盯着她,似不解质问,又似强抑的自责,末了叹息一声翩然远去。
他一定看穿她心思了,知道她准备暂时把他忘记,再不打算为他守身如玉。
谢小桃眼眶儿顿地泛红,赶紧拿了帕子捂在脸上,不想被墙外头的妇人听去动静。
真真是太过疲累,那恍恍惚惚间神游象外,一抬头,怎么又走到了醉春楼的跟前。
大夏天的傍晚,才睡醒的姑娘们打水梳妆、穿衣打扮,满院子上上下下,忙得不亦乐乎。
后院红栏上,梅喜却捂着帕子对她嘻嘻地笑:“喂,小桃小桃你来啊,来~~”
娇嗲嗲的声音,从来偷懒不干活的角色,走到哪里都不忘把男人勾上一勾。
谢小桃急着要去洗衣裳呢,闻言只得抱着盆子走过来:“你不去伺候你家的蜜姐儿,跑这来干嘛?”
“啧,伺候她干嘛?”梅喜一脸不屑,掂着手帕指了指假山后一道修伟的背影:“你看你看,看他那一身武艺……哎呀呀,真真是哪个都比不上他。”
满目的春花摇曳。
只当她又要勾引哪个,谢小桃不情愿地皱眉看去——那假山后的十七少年,身长玉立,剑眉冷目,正着一件黑衣短卦在石墩上稳稳扎着马步。硬朗的肌腱在落日余晖下泛着好看的麦色光泽,看得人眼花,更看得谢小桃的脸颊刷地一红,知道不该偷看,可惜就是移不开眼神。
听见梅喜声音说:“我就不信拿不下他。”
梅喜把整个醉春楼的护院都拿下了,白天不干活,支使着护院们帮她干。
谢小桃可不想凤萧也被她拿下,想也没想便蹦出一句:“我可不同意。”
“咚——”
不想话音才落,那少年却忽然从石墩上扑通一声栽下来,恰恰好地扭头看见她。
……天哪,这么不近不远的,也不知道被他听去了没有。
谢小桃头一低,赶紧抱着木盆子往院外走。
“凤萧哥~,擦擦汗~”梅喜摇着帕子娇滴滴没有骨头地贴上去了。
谢小桃惆怅地看了看自己小了一号的身形,暗暗回头一瞥,竟看见那少年推开梅喜,大步将将地走了过来。
……
她下唇轻咬,一瞬又忍不住惴惴欢喜,看吧,他果然也是喜欢她。她的思念不自觉便开始有些迷乱。
“咚——”
迷糊间低下头,手竟放在那里,该死啊,她都在想些什么?
忽然醒过来。
好在脊背倒是不那么痛了,那陀罗香膏果然是个好物。
对着铜镜擦拭水渍,暗黄铜镜内女人的身体娇婷婷,心思回还。
一抹棉巾沿着脖子往下慢滑,一路摸索到下面,白的,没有颜色。谢小桃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抬起头,看到铜镜里的女人忽然对自己咧着嘴角笑了笑。
一丝儿俏皮,真真假假,鬼魅一般。
谢小桃便也回了她一笑。
傻瓜,差点儿都忘了他说过的话呢,“活着总比死了的好”。左右都是出不去,为何不积极点儿把日子过好,不是么?
许是听到自己那一声惊叫,才替二少爷洗脚的魏五刷地从书房里冲出来:“少奶奶——,少奶奶可有什么吩咐?”
他是怕她寻短见吧,好个热心肠的汉子。
谢小桃心中一暖,低着声道:“没事儿,刚才做了一场梦。”
囫囵软语。
魏五有些不放心地走回书房:“爷,今夜还睡这儿吗?”
“不是一直都睡在这么?你出去记得把门带上。”那书房中传来男子清哑的嗓音,而后“吱呀”一声再无了动静。
谢小桃便也吹熄烛火上了床。
颈项上的红玉坠子收起来,悄悄塞进了床头的小箱子。
从明天起,她就是谢鸾枝,沈家老宅里一个做戏的女人。那个叫谢小桃的丫头,暂时送她回扶柳镇去吧。
而某个一边儿欺负她,一边儿又对她爱理不理的冷峻少爷,先得想个法子让他肯乖乖搬回房里住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