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馆的展览非常丰富,诺米遥和夏亦航自黄昏进去,看到天黑才出来,两人都是意犹未尽。恰巧诺米遥接到爸妈的电话,让他去a区靠近中国馆的出口和他们会合。他心念一动,对夏亦航一笑,提议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吧,世博园区这么偏,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
“我对上海很熟,没有不安全。”夏亦航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倒是在诺米遥的意料之中。不过他关注夏亦航这几个月,早已到了一种魔怔的地步,对他的性格有几分把握。所以诺米遥一点都不意外,反而叹了口气,说:“这可怎么办,我告诉爸妈要跟同学一起出来玩一天,他们可想见你了。”
夏亦航果然神情一顿,犹疑着问:“叔叔阿姨已经在出口等着了么?”
“那可不!”
夏亦航只得投降。诺米遥一下戳中了他的两个软肋,一是对长辈的礼貌,二是不让人等的礼貌。
其实有的时候诺米遥也会觉得神奇,像他们这一代的人,如此尊重长辈、看重礼仪的人着实不多。而且夏亦航的性格相当矛盾,他明明待人冷淡,很容易在日常相处中得罪人,却偏偏坚守一些别人早已抛却的准则,当真古怪。
园区出口的不远处,诺爸爸正带着诺米宵挑选街边的糖炒栗子,肖女士望着出口,不一会儿看到儿子跟一个比他稍高一点的少年朝这边走来。或许是亲母子的眼光有某种相似性,肖女士在看到夏亦航的第一眼觉得非常合她眼缘。
像这样长得眉清目秀,又身材匀称、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男孩子,妈妈们是最喜欢的。她又早听儿子说过,这是他们年级的理科第一,连往日没分科的时候也是文理双全。
于是,夏亦航妥妥的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他在长辈面前又极有礼数,一口一个阿姨叔叔好,更是让肖女士满意,“我们家阿遥倒是个会交朋友的,有你这么出色的男孩子和他在一起,我们也放心。”
夏亦航自然是要谦虚两句的,不过还没等肖女士你来我往地再把他夸回来,诺米宵拿了颗糖炒栗子递给夏亦航,甜甜地说:“我见过这个哥哥,在哥的电脑上有他的照片。”
那一刻诺米遥简直心如死灰,他怎么这么不小心,让妹妹看见了自己丢脸的行为呢。夏亦航该不会以为他是变态吧?
谁知先激动起来的是肖女士,“原来是阿遥主动想和亦航交朋友啊,这倒是不容易了。这小子打小没心没肺的,这还是第一次跟我们提出要陪同学玩呢。”
她说这话不是没有道理。也许是因为从小没见过生父,幼时也曾遭受过异样的目光,5岁进入新家庭的诺米遥已经对感情一事相当敏感。虽然诺爸爸对他极好,但一开始毕竟还是经过了一段磨合期,到后来他越发重视现在来之不易的完整家庭。平时学校或运动比赛如果有什么和家庭活动冲突的地方,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外面的事情,专心陪爸爸妈妈和妹妹。
所以这回,他们两夫妻才会对夏亦航这么感兴趣。
夏亦航也完全没有想偏。他们那节能环保比赛项目的照片都是他p的,发到群里以后组员一人存档一份再正常不过了。
诺米遥看他一脸正直,松口气的同时不免暗自怀疑,以夏亦航这悟性,真的能对别人产生超出一般的感情么?听他以前的同学说,追他的人虽然多,但成功的一个都没有,而且夏亦航一直是一副性冷淡脸,好像对谁都没兴趣。
不过,诺米遥自己也是第一次对一个男的感兴趣,虽然他对这份感情还有些疑惑,但那种极端在意的心情,是怎么都不会错的。好在他并非一个杞人忧天的人,尽管知道两个男的谈恋很艰难,但在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他也懒得庸人自扰。
诺爸爸和肖女士坚持一定要把夏亦航送回家,这两位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夏亦航自然是抵抗无效。坐地铁回去的路上,诺米宵一直以痴汉脸望着他,让诺米遥不由忐忑地想,自己看夏亦航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
出乎诺米遥的意料,夏亦航的住址虽然在寸土寸金的地方,但是并不像他想象中的有钱人那样动辄小洋房别墅,而是一个普通的小区。他说过他来上海是看爷爷奶奶的,看来老两口倒不是什么大人物。
诺米遥心下稍安。通过这些天的观察,他也意识到夏亦航并非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
“哎,我怎么净想这些。”又不是要相亲。他被自己逗乐,回酒店时微笑不已。
肖女士跟丈夫低语:“我看这夏亦航真是不一般,你看咱们阿遥什么时候和朋友粘得这么紧过。我看得多鼓励他出去交朋友呢!”
诺爸爸深以为然。当后爸总是要担心自己对妻子的孩子不够好,他也算是看着诺米遥长大的,这孩子一向懂事,学习生活都不需要他们操心,表面看上去人缘也很好,每回过生日除了和家人一块儿庆祝外,也都会约一帮同学出去玩。可真要说他时时都想得起的,竟是一个都没有。每回只要一换班级,他和上个阶段的同学的感情立刻淡了。
于是在诺米遥还不知道的时候,两夫妻已经拿定主意。
接下来的五天他们还是一样的逛园区,不过却再也没和夏亦航遇见过。
到回c城的前两天,肖女士忽然对诺米遥宣布道:“明天我和你爸要带宵宵去科技馆玩。那儿的东西对你来说可能已经太幼稚了,我们要看着宵宵,没空管你,你去找亦航玩吧。”
“我对科技馆也——”
“你一个快成年的孩子,跟小孩子抢什么母!”肖女士蛮不讲理,说完走,留下诺米遥一脸蒙圈地坐在房间里。
诺爸爸和他住一间,拍了拍他的肩,温言解释道:“我们是想让你和朋友多玩一玩,学生时代的友谊可是很宝贵的。”
他稍微明白爸妈的想法了,想通后哭笑不得,没想到他们竟然对自己的心理问题这么关注。
诺米遥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喜欢和每个人都保持良好的关系。如果久不见面,他不会主动联系别人。可是一旦以前的朋友约他出去玩,或者有事找他帮忙,他也会很乐意。
他只是不喜欢主动而已,除了对夏亦航。
可是,夏亦航是个极有计划的人,说不定早把接下来两周的世博会参观计划都制定完毕了。
诺米遥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给夏亦航发了短信。
夏亦航:好,你后天走了对吧,你想去哪里?
居然同意了!诺米遥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他想了想,没有回答夏亦航的问题,而是问:你明天原本应该有计划吧?
夏亦航:没关系,我也算半个东道主。
诺米遥不禁失笑。这人在礼节问题上的原则还真是古怪又固执。
思考之后,诺米遥和夏亦航约在了上海环球金融中心底下见面,他对这栋开瓶器一样的高楼还蛮感兴趣的。同时,他也很好奇夏亦航究竟会早到到什么地步,所以他在约定时间的前一个小时便站在了售票处。
这回夏亦航倒是没吓到他,看来对方还不至于强迫症到这个程度。诺米遥莫名觉得有些欣慰。
不过,等到穿一身黑衬衫的夏亦航看见诺米遥竟然比他到得早时,竟一瞬间露出了郁闷的表情。
诺米遥开玩笑:“你连比谁到得早都这么有好胜心啊?”
作为早到界的no.1,夏亦航还是第一次被挑战权威。他以前很烦不准时的人,可现在却更烦诺米遥这种故意跟他抬杠的。
这人真的很奇怪。寻常人被他冷淡地对待过两回以后,至少也会察觉到他的刻意疏离,不再接近。诺米遥却像是一头热一样,好像自己回应与否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不管是发短信、打电话还是见面,他好像有花不完的精力来耗着。
夏亦航觉得烦躁,却又和诺米遥暗暗较着劲。
不过,这几个月以来他可从未表现出自己古怪的心态,此刻被诺米遥调笑一句,也不过是挑了挑眉,指着前台说:“去买票吧。”
环球金融中心有4、7和100三个观光层,来这里的快感是从上往下看,两人当然是要上到最高层的。诺米遥以前没来过这么高的地方,颇有些激动。一路坐电梯上去,看着跳动的数字,他还掏出手机来录了一段。
奇怪的是,夏亦航也是同样的动作。
“你以前应该来过这里吧?”诺米遥侧头打量他,顺便把手机也稍微侧了些角度。夏亦航今天这身黑衬衫穿得可真够出彩的,把他匀停的好身材完全勾勒出来,又带了点少年的青涩,完全是可以被放到天涯上扒的路人小鲜肉。
夏亦航浑然不觉别人的视线,抬着单反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是来过,不过每次来都是不一样的。不记下来我怎么知道第3次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的。”
记那么清楚是要干嘛……关于这一点诺米遥怕是永远都无法理解,他耸了耸肩,笑问:“难不成你还会经常回顾这些记录?”
夏亦航疑惑地看向他,“是啊,不然我记下来干什么。65岁以上老人患老年痴呆症的平均几率是5%,75岁以上可以达到0%。等以后我得了老年痴呆,这些都是回顾过去的材料。”
这防患于未然也是够早的。
换个人来看可能会觉得夏亦航的行为真是古板到一种境界,然而诺米遥却觉得莫名可,想起来都会笑出声。
到了100层,有长达55米的悬空观光长廊,以及3条透明玻璃地板,刚从电梯里下来,诺米遥便感觉一阵晕眩。整座上海城都在400多米以下的高空中呈现,密密麻麻的,在阳光的折射中看上去仿佛在流动一般。
他以前没到过这么高的地方,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惧怕。可这个地方又是他自己选定的,来的时候还兴致勃勃,现在如果不去踩一踩,那是说不过去的。
夏亦航在察言观色上可能天生有欠缺,他没能看出诺米遥的发慌,依旧是拿起单反一阵猛拍。从这里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东方明珠,阳光正好,他拿起相机站在窗前调光,却不知自己的背影在他人眼里也是一道风景。
诺米遥退后几步,拿着手机对准抬手拍照的夏亦航。
这样拍出的相片果然令人很满意。诺米遥笑了笑,刚想上前一步,却忽的发现自己站在了透明玻璃板上,那一瞬间,他居然动弹不得。
恰巧夏亦航拍完照回过头来,见诺米遥脸上流露出的惊恐,终于明白过来,上前问:“你恐高?”
诺米遥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脑袋晕得厉害。
夏亦航也不再问他,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稍微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正常的地方带。体温的接触终于让诺米遥稍微回过神来,他被夏亦航带到电梯门口,第一次看见了这人浅浅的笑。
这笑没有一点嘲笑的意味,却又偏偏很愉快。
诺米遥:“……”嗯,不管了,这样也挺好。(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