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生一直沉默到被送回住处楼下，低低地说了句“谢谢诺老师”,头也不回地上楼了。夏亦舸没想到诺米遥会这么勇敢地直接在学生面前说出事实,一下觉得他顺眼了不少。
“诺老师,你知道吗，那个女孩子总是在底下yy你，她们还有一个小团体,天天讨论该怎么跟你搭讪，所以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点说出来是正确的选择。”夏亦舸摇头晃脑，坐在后座说得头头是道。
夏亦航冷漠脸,“哦,是么。”
诺米遥亲身体验过“哦”的厉害，他转头过去见夏亦舸委屈地瘪嘴不说话,觉得这孩子担心他哥的样子也挺可的，道：“这么晚了,大家都还没吃饭，要不一起出去吃过再回家吧。”
夏亦航惊讶地盯了他一眼。
夏弟弟在后座上扭来扭去的,为这个提议感到浑身不自在。两人的反应好像都不是很好,诺米遥便改口道：“先送亦舸回家也是一样的。”
“不，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吃饭！”夏亦舸连忙表露心迹，“是不知道哥、哥哥……”
“随便。”
夏亦航不怎么热情的一句话令夏亦舸如蒙大赦，连带着看诺米遥的眼神都感激了两分。这孩子不知是有多不受人重视，才会养成这么个色厉内荏的性格。
三人在一家购物中心的门口停下，准备去美食聚集的顶楼找一家用餐。夏亦舸一下扶梯，停在一家韩国烤肉店门口挪不动步了，那双眼放光的模样，像是几百年没吃过肉似的。
“吃韩国烤肉吧，挺好，我也很久没吃了。”诺米遥憋着笑，回应夏亦舸雀跃的眼神。他生得本细皮嫩肉的，五官又精致，睫毛纤长，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两三岁，很给人一种带着考100分的孩子出来奖励吃肉的错觉。
诺米遥怕他放不开，先给他点了好几种肉，还有一个卡夫冰淇淋的甜品，然后把菜单递给他道：“看看还想吃什么，自己点。”
夏亦舸抬眸悄悄去瞧他哥，见他好像没什么所谓的模样，大着胆子点了份炒年糕。这还是第一回，在没有爸爸的情况下，和哥哥一起吃饭，他内心的兴奋自不必说，算是哥哥不理他，也是个大大的进步。
等着上菜时，诺米遥问他：“你一个人住，平时都吃些什么呢？”
“我周一到周五住校的话，吃食堂。周末一个人点外卖吃。”
“那……周末都干些什么呢，有没有跟朋友出去玩？”诺米遥有点担心他的社交，因为以他的性格，初时跟陌生人交往可能会有些费劲，毕竟是个一点着的炮仗。
“周末我打打游戏。”夏亦舸语声犹豫，平时这些事情，他的父母都不会太关注。他们只会问他成绩如何，有没有积极参加社团，这些表面功夫他还是会做的。至于交了什么朋友，他爸妈都还没弄清楚自己的社交圈呢，哪会有闲工夫管他？
“是、是有时会跟友一起去酒吧玩。”
诺米遥心头一跳，连本来兴趣缺缺只顾观察人侧脸的夏亦航也投去审慎的目光。
忽然被重点关注的夏亦舸低头看着面前的海带丝，小心地道：“也没有经常去。”
“亦舸啊，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什么都有好奇心，这是正常的。”诺米遥不自觉开启了教师模式，“但是呢，千万不要看见什么新奇的都去尝试，小心伤到自己。”
“诺老师，您知道我去gay吧的事情了吧。”夏亦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儿的人是很奇怪，我下次不会去了。”
诺米遥松了口气，“你明白好。”
恰好这时烤肉上来，夏亦航拿着烤夹，把肉一排排整齐地放在了烤盘上，肉香味随着滋滋的油焖声弥散开来。夏亦舸咽了口沫，保持理智道：“诺老师，其实我觉得你跟我哥一点都不像gay。”
诺米遥觉得有点好笑，这孩子刚才在医院里还对他怒目圆瞪，不过是听他大方承认了和哥哥的关系，转眼间乖巧起来，开始推心置腹了。这样单纯，真是令人不得不担心。
“这话怎么说？”
很少有长辈或大好几岁的兄长会如此耐心地和他说话，夏亦舸得到鼓励，忙不迭地道：“他们都特别喜欢动手动脚！我坐在角落里玩，还不停有人来搭我的肩，还摸我，特别的走肾不走心。”
“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诺米遥着急地问。
夏亦舸得意地用拇指抹了把鼻头，“我从小什么都学，我妈说了，要把我培养成全面发展的好学生，事实证明，学点武术还是有用的对吧？我初三毕业可是去少林寺文武学校练过的！每个暑假我都有好好地学各种东西充实自己。”
诺米遥叮嘱的话哽在喉头。这对父母也是挺会甩包袱的，看起来，平时他们好像把夏亦舸交给家庭老师和培训学校，得过且过了。
夏亦航烤好一盘羊肉，正往诺米遥盘子里夹，忽然听得夏亦舸道：“但是诺老师你和我哥不一样啊，我看你们平时也没有一见面黏到对方身上去。怎么说呢，我好羡慕啊，像是你们只是认定对方这个人而已，和性别啊别的什么都不相关。”
说着他又垂头丧气地道：“对不起啊诺老师，我先前以为你是个负心汉来着。我想着，我哥这么多年都一直很你，一定是你狠狠伤害了他的心然后抛弃他来着。不过、不过其实你人还挺好的。”
“吃肉。”夏亦航把一夹羊肉放到夏亦舸盘里，迎上他受宠若惊的目光，眼神下瞥示意他赶紧吃。
幸福来得太突然，夏亦舸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听得他哥淡淡地道：“你还不算全无长进。”
诺米遥看着夏弟弟吃个肉都快要吃哭的神情，轻叹一声，“哎，以后你周末也别整天一个人窝在家里，没事的话，出来跟我和你哥吃个饭。”
夏亦舸两眼泪汪汪，“可以吗？”
夏亦航无可无不可地轻轻点了个头，那之后夏亦舸看诺米遥的眼神变得像看亲人似的，甚至还带点看偶像的意味，憧憬而敬。他还乖乖听从夏亦航的安排，把自己的东西打包从朝阳那套房子拎了出去，去住两条街以外夏亦航个人名下的公寓了。
“诺老师，哦不，嫂子！我决定以后要努力考上你们研究院的硕士，来当你的学生！”
夏亦航脸一黑，“这不必了。”
小孩嘻嘻笑了两声，一溜烟跑进楼里。
“你弟其实还蛮可的。”
夏亦航抿了抿唇，“我们回去谈谈。”
该来的还是会来，尽管诺米遥认为没必要在意那件事，但夏亦航一路开车回家都有点低气压，无论他怎么说笑都没用。
进门以后，他被按到沙发上，手里被塞进一杯热茶，像老干部谈话似的，面对着脸色沉沉的夏亦航。这场景有种莫名的喜剧感，诺米遥想象夏亦航内心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
“严肃一点。”夏亦航十指交叉，垂眸敛目，道：“阿遥，你是老师，不是什么别的职业。你应该知道，那些老古板把为人师表看得有多重要，闹得不好，直接把你开除都是有可能的。你喜欢当老师的，不是么？”
“咳咳。”诺米遥明白过来夏亦航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这件事，“你不会每天都偷窥我和我学生的朋友圈吧？”
“这很明显。”夏亦航皱眉闪开他伸过来抓自己袖子的手，“你发的内容十有*都是跟学生和课题有关的事。反正我在的那个分组里，还能看见你以前发的学生送你的礼物。既然是这样，不要自己毁掉这份喜欢的工作。”
“那夏医生，你喜欢医生这个职业吗？”诺米遥不答反问。
夏亦航不为所动，“不要转移话题。”
“好吧，只是今天有人跟我说，你是因为我才学医的。”诺米遥如今已经很拿得准他的性格，不但不为强硬的态度所折，反而放下茶杯，凑上去搭住他的肩，嘻嘻地道：“我们航航才不是这么做事不计后果的人呢，对吧？”
“刘程未免想得太多。”夏亦航波澜不惊地道，“我从不做不喜欢的事。”
诺米遥悄悄松了口气，轻轻搂住他的夏亦航没有忽略他松懈下来的身体。没错，学医的初衷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并不讨厌握住手术刀的感觉。
“医生也是一个相当需要口碑的职业，那夏医生也准备永远在同事和病人面前装作跟我是普通室友吗？”
“当然不是。”夏亦航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上了诺米遥的当。后者双手缠上他的脖子，不害臊地凑过来，响亮地亲了一口他的脸颊，“这对了嘛，既然你都做不到违心说假话，凭什么要求我遮遮掩掩的？”
虽然夏亦航觉得他说的都是歪理，医生和教师的职业性质也不能完全等同。可偏偏看着那张得意得好像山花尽放的脸，他又狠不下心去斥责，只得泄愤般地轻咬了一口那饱满的苹果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