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姨娘听说谷女吩咐下人在春水亭大动干戈,便前来制止。
“王爷已经吩咐,此事是意外,她谷女凭什么私自下令继续做无谓的调查,是嫌王府还不够乱,王爷心思还不够烦吗?”
“谁说是无谓的调查?”安容华回到现场。
一滩滩淤泥之中下人们找到了十多颗大小一致圆润的泥珠子,清洗过后,便是成色优良,品质相近的碧玉珠,应当是出于同一串珠串。
“凤姨娘的指甲缝里,残留抓伤过凶手的肉屑,以及这串珠子,都是证据。”
“如此说来,你找到凶手了?”
“我自会向王爷如实禀告。”
安容华见到了夏怀瑾,尽管她不愿提起令他痛心疾首的伤心事,可事实真相她必须揭露,才能还自己清白。
这玉珠链是安容华陪同夏怀瑾挑选的,秦珂手上又有新伤,即便没有人证,也可以串联成证据。是秦珂引凤姨娘到春水亭企图推她下水,凤姨娘挣扎之中,抓落了秦珂日常佩戴的珠链,还被抓伤了手背和手腕。
安容华今日未见秦珂胸前的的珠链,却看见她手上的伤痕。
秦珂神智失常,丧子之痛,幻化成妒忌之心做出此等之事确实合乎逻辑,魏姨娘也无言反驳安容华的推理。
“怀瑾,我只想证明,此事并非我所为。”
“本王知道了。”
夏怀瑾去到奉子阁,推开门的那一刻,他恨这屋子里的气息,秦珂沉沦于自己的痛楚,却害了他人的性命。
“王爷!”秦珂脸上还带着笑容。
“本王先前送你的珠链呢,以前你可是每日都戴着的?”
秦珂一摸自己的胸口,神情恍惚地回答:“我弄丢了,那是王爷送我的,怎么可以弄丢呢!”
秦珂私四下寻找着,桌下床底,每个角落,她都爬进去找,可在夏怀瑾心里,已经给她定了罪。
“不用找了,是在春水亭断裂了吧,是在杀害凤瑶时被她扯断了吧?你再也找不回它了,再也不用找了。”夏怀瑾的语气冰冷至极。
秦珂找得满手是灰,跪着走到夏怀瑾脚前,抱着他的腿否认道:“不是我,妾身没有杀人,是谷女陷害我的,王爷你为什么只听信她的话,妾身没有做,妾身才是王爷的妻,王爷为何不信我!”
夏怀瑾已然收回对秦珂的怜悯之情,他扭身将她扑倒在地,她已经疯了,如同秦素衿那般患了失心疯杀人。
“本王答应过你,此生瑾王妃只有你一位,从今日起,你便留在这奉子阁,为本王两个未出世的孩儿向天赎罪,此生不得离开半步。”夏怀瑾绝然离开。
“王爷!”
夜静谧,魏姨娘出现在无人敢靠近的春水阁,站在池塘边将一串珠链扯断,一颗颗玉珠沉入浑浊的水底。
“你我都是身份低微不得宠爱的妾,凭什么你可以怀上王爷的孩子,如今你死了,你的孩子也死了,王爷会为你伤心难过吗?真不值得,弄死了你,还是扳不倒谷女,王爷心里啊,真的只有她一个而已。”
奉子阁方向火光冲天,府中下人盛水救火,安容华,夏怀瑾,夏秉良都陆续赶了过来,可秦珂四面都点了火,不留一个突破口。
“秦母妃!”夏秉良奋身,被谷女强行拉住,“放开我,我要救母妃!”
秦珂坐在奉子阁中央,被熊熊烈火围绕,心如死灰。
“良儿,母妃对不起你。”
“母妃!”
秦珂起身摇晃着不稳,她也曾害怕火光,如今却心如死灰,无所畏惧。
“谷女,我恨你,王爷他可以不爱我,他可以不爱任何人,为何偏偏爱你?你夺走王爷的爱,夺走良儿,夺走我的孩子,你为何还要陷害我?都给你,王妃之位给你,王爷给你,一切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不要了……”
秦珂死心地闭上眼睛,烧塌的奉子阁,结束了她凄惨的一生,爱而不得的一生,得儿又失的一生。
安容华眼里被火光弥漫,她接受到秦珂的恨,实实在在不可磨灭的恨,即便她死去也无法消磨的恨。
她本只想爱夏怀瑾而已。
秦珂消失在大火之中,她疯了,也清醒了,烧毁了执念和痛苦。她最后的话却在安容华脑海里铭记,其他的罪过她都认同,唯独那句陷害,安容华久久不能释怀。
希望变成绝望,拥有变为失去,欢喜变作痛苦。
夏怀瑾有好几日不见安容华,就连夏秉良都刻意避开他。安容华知道,即便自己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最终,秦珂还是以死加诸自己的罪名,这就是她最后的恨。
安容华也不禁反思,或许真是自己的出现,逆反了天道,才让夏怀瑾的家庭遭受了天谴。否则他安度过二十二年的平安岁月,为何会在自己出现的一年内天翻地覆?
王府外的丧帐前一次挂上便没有取下,这里成了全城死亡气息笼罩的地方,人人避而远之。只有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乞丐拄着拐杖走到了王府外头,满脸尘灰肮脏之下是淳儿的脸。
魏姨娘从外面归来,与淳儿相对的一眼都不敢相信是她,但还是恍惚认出了模样来。
“淳儿?”
淳儿一瘸一拐地跑了,当日她被一顿棍棒驱逐出府,便断了一条腿。
在街巷口,乞丐小黑从铺子里买了工具,正找寻着人,便看见淳儿跑了出来。
“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
“我买好了,回去做个弓弩,打只兔子给你吃!”小黑笑道,淳儿却面无表情。
又到了曼陀朱砂盛开的季节,安容华悄悄地追随夏怀瑾上了半崖,风里云里,他仰望遥远的天际。
“是本王不配拥有幸福吧?”
安容华手书一封,她不敢问夏怀瑾,是否依旧需要自己在身边。夏秉良带着安容华的留书找到夏怀瑾,他启信所写:怀瑾,当你看到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已经离开皇都了,我害怕是自己给你带来了天大的不幸,担心你会因此厌弃我,可我又不敢亲口问你。我听闻渝州花城外有一片花海,之前去时不逢时节,未能亲眼目睹,如今我想争取这花期的末尾,一睹繁花成海的盛景。若你厌了我,便容我自由离去,若你仍旧心怀有我,便来花城找我,繁花落尽之前,我等你。”
夏怀瑾当年也曾与太后有花海之约,而眼前书信的字迹,安容华毫无掩饰。
“父王,谷女写了什么?”
“良儿,父王要离开一趟。”
夏怀瑾毫无犹豫,在看到写封信的那一刻便决定出去追寻安容华,他没有厌弃她,只是过度沉沦于悲伤,一时忽略了安容华的感受。
“父王!”夏秉良唤道,“一定要把谷女找回来。”
花城之海,夏怀瑾没有看见谷女,他戴着特制的隔绝花粉的面罩,但还是止不住咳嗽着,手背也开始的发红疹。
“你们听说太后娘娘要到花城了吗?”
“听说了,就这两天的事了吧。”
没有寻到谷女的影子,却让夏怀瑾听到这个消息,他从花海赶回城中,城门守卫森严,城门口百姓围观,城墙上有哨兵大呼道:“太后娘娘的轿辇到了!”
夏怀瑾惊而回顾,一大队人马的架势,统一服饰的丫鬟在前面撒花开路,十二台大轿绫罗红帐,还有一个不知名的老公公在旁侍奉。
夏怀瑾滞神在原地,望不穿那轿子帘帐之后的人究竟是谁。
“喂喂喂,你何人啊,没看到太后娘娘的行轿来了吗,想人头落地吗?”巡位用剑鞘戳着夏怀瑾的背,将他捅进人群。
夏怀瑾被阻拦在外,在轿辇经过的一刹,侧帘飞起,确实是她的容貌,四十岁该有的样子。
“怎么会,谷女不是……”
夏怀瑾心中矛盾了,他被人群涌动推动前行,直到特立行宫百花园外,众人仰目的太后娘娘终于露脸,确确实实是这幅模样。
“太后……”夏怀瑾一唤无用,百姓皆在欢呼。
“太后娘娘旅途劳顿,需要休息,她老人家让本公公代替她谢过大家的热情相迎。”老太监作里作气地说道。
入了百花园内居,城尹大人也告退了,老太监鼠目四望无人,便走入太后娘娘安歇的房间,将门关上。而所谓的太后娘娘,坐在凳子上,一条腿抬到凳子上,吃着点心抖着腿,不亦乐乎。
“哎呀翩翩,你现在可是太后娘娘,这样成何体统啊?”
“我如今是太后,我想怎样就怎样,你个老不死的,别叫我名字,喊我太后娘娘!”徐娘半老的太后娘娘却有一副年轻的嗓音。
“我是你爹!”
“捡来的。”
“我养你长这么大!”
“一天好日子都没让我过过。”
“那我教你的技艺呢?”
“街头卖艺之术,不入流,要不是我脑子灵光想到这个主意,还得跟着你马不达喝一被子西北风呢。”马翩翩一把撕下假面具恢复本来的容貌,一副丑模样,扭动着鼻子嘴巴气质全无。
“这么快就摘了?
“就要两个时辰了,而且现在有没人会来打扰我太后娘娘。”
马翩翩话音刚落,敲门声忽然响起。
“谁啊?”马翩翩不自觉不耐烦地喊了一句,马达赶紧制止她,“何人,太后娘娘休息了。”
“奴婢是行宫膳房的宫女,城尹大人特地吩咐奴婢送来今早采摘的鲜花瓣特制的鲜花饼供太后娘娘品尝。”安容华的声音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