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歌带着小穆儿回到了千寒门,原本她并不做这样的打算,可是当她那天离开的时候,索凝霜突然出现了。
她一袭白衣,表情依旧淡然,看着悦歌,眼中并无恼意。
此时奋不顾身要离开的悦歌多像从前的她一样,不惧宫墙的困守,誓要寻得属于自己的自由。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索凝霜突然有些伤感。
过往的时光那么漫长,可是倏忽间就从指缝间溜走,她还未来得及将世事一一洞察清楚,岁月就将属于她的时代尽数埋在流年中。索凝霜不是来阻拦面前这个决绝的姑娘的,也并非是来斥责她伤害了自己的女儿。
昕雅与她之间的事早晚会水落石出,她并不急于去了解这其中的缘由。只是秋如今选择留在天曦国,那么悦歌就不会再陪着他了。
她与儿子之间的缘分难道就这样浅至擦肩?
抬头望了望夜空之中的星辰,依旧明亮如斯,索凝霜愿意相信他们会有个圆满的结局。
“你若要走就回千寒门吧,悦舞和陆遥如今在昀的手上,你莫要再落入奸人之手。”说完,索凝霜匿了踪迹。
悦歌的担忧写满眼角眉梢,她之前还满心欢喜给悦舞寄信,可是竟然连她已经深陷危险都不知情,索秋果然什么都不告诉她。
一路驾着马回到千寒门,悦歌跪拜在寒真子的面前。
“师父,不孝徒儿悦歌回来请罪。”悦歌抱着小穆儿认真的给寒真子磕头。
寒真子满脸惊喜,悦歌这次回来竟然带回来了他期盼已久的小曾孙女。他急忙扶起悦歌说:“来让为师抱抱小曾孙。”
悦歌将小穆儿递给寒真子,小穆儿瞪着大眼睛瞅着面前这个花白胡子的老妖怪,冲他皱了皱眉毛。
“这小家伙真像秋儿小的时候,你看看这眉毛鼻子。”寒真子眯眼笑着,一脸慈祥。
听闻他的话,悦歌的眸光黯淡了些许,低了头不语。
“这闺女叫什么名字?”瞧见她落寞的神色,寒真子顿了顿问道。
“清穆,沈清穆。”悦歌老实回答。
“是你给孩子起的名字?”老家伙捋捋胡子又接着问。
“嗯。”点了点头,悦歌眼中有了凉意。
寒真子已然从她的话语和表情中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他的外孙索秋要继承皇位了,小徒弟和外孙闹崩了之后带着孩子回来了。嗯,一定是这样的。
寒真子认真分析着,一个不察,小穆儿伸出小爪子一把抓住了寒真子花白的胡子,寒真子脑袋一歪,咧嘴痛呼:“啊痛!你这小兔崽子快放手!”
悦歌瞧见着这画面捂嘴笑了起来,小穆儿的九阴白骨爪她已经领教过了,一抓一个准,痛彻人心扉。
在告诉了寒真子自己要去营救悦舞的意图后,寒真子只是负手而立回了一句:“你现在去只是去送死。”
灵童一直歪着脑袋安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插了一句:“悦歌姐姐,如果你想救悦舞,势必会与北堂昀打照面,想要打败他,你至少还需要练会《悲心咒》。”
悦歌瞅了瞅这个小童子,原来他就是索凝霜一直提起的灵童。看起来和一般的小孩子没什么不同啊,悦歌冲他眨巴了眼睛,又眯眼笑了起来,弯下腰很有母爱的摸摸他的头。
“灵童说的很是在理呢,我一定会勤加练武。”悦歌做出很诚恳的样子说。
“那就去练吧。”灵童抬起手放到她的额头上,手收回去的同时,悦歌觉得头顶一片星光。
在那片星光之中,悦歌看到灵童手中托着小巧玲珑的乾坤宝塔。他的童稚明眸直视着她,眼里不含一丝杂质。
炯炯眸光,似是召唤。
“江一舟如今暗中与凰腾国皇帝还有陆锋联手,想来救出悦舞不是难事,你还是先练会了《玉坤心法》准备接手千寒门吧。”寒真子郑重的对她说。
“师父的话,悦歌明白,可是我还是要去救悦舞的,只是早晚而已。”悦舞说完告退了。
小穆儿留给师父玩几天,她最近要好好修炼才是。心中默念着寒真子刚刚告诉她的阵法,她轻松穿过千寒山深处的迷雾,进入到门主专属的领地。
一切如故,她记得上一次来还是秋带她进来的,小小的他牵着她的手来这里采琼仙草为了治她的伤。她还记得,自己在这里第一次听闻索秋的身份,他是天曦国的皇子,他是姓北堂的。
悦歌望着火红的枫林,唇边都是苦涩的笑。自己总是叫他索秋索秋的,可他姓北堂,是皇族啊,多么遥不可及的姓氏与身份,她怎么可以忘了呢,他一直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属于她的秋。
“月停过云下一方松堂/映尽了琥珀熔的香/似叹息,却无声,欲深祈,反无从/方知夜长催生愁肠/繁芜落得匣锁昔年妆/纵有南木如盖遗凉/髣髴兮,梦不真,飘飖兮,情难全/桃花入碗添几狂。”清越的歌声随着飞舞的衣裙蔓延山谷。
悦歌眼中凝结着寒霜,冷语凝唱“鸾烛摇曳了鎏金春房/掀喜帕偷觑美君郎/擎雌雄,不输人,羞英豪,怎输阵/且尽玉醅酡红罗帐/绝路烟尘烽火何煌煌/刀兵勾戮末世终章/纵身死亦偿生前错爱/结发亦难连参商。”
踏着溪流泉水,宝剑出鞘,斩星剑划破长空引来阵阵剑鸣,悦歌在火红耀天的枫林中舞剑。第一式踏星飞雪直冲霄,第二式清冥剑魄舞晴岚,第三式琅寰绝路赴坤声,第四式落风坠花离心阙,第五式幽涧百转归止水,第六式空谷惊觉破千钧。
“昨如沉沙已逝江/今余稗官飨欢场/良缘二字作践多少痴心/蝶恋花泪结白玉霜/红袖玷染血色里聚散无常/素手誊泪念去去故剑成双/浮世绘卷拓不懂濯清涟不妖/不惭满庭芳。”歌声不断,剑舞不绝,剑鸣声惊震山谷。
此时悦歌的额间有一丝清光出现,悦歌看到溪水中映出了她的面容,那秀眉之中的额心有了一点朱砂。
这是灵童为她点上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以弄孙为乐的寒真子听到那声剑鸣,心中已经知晓,那丫头应该早早就练会了《玉坤心法》,如今那声剑啸说明她的功夫剑术已经跨越了《鹿鸣剑法》,达到了可以和索凝霜相抗衡的力量了。
索凝霜悟出的“静,镜,境”的境界,看来悦歌已经掌握了,才一年不见,她生孩子也没落下修炼,孺子可教,寒真子望着千寒山惊飞的众鸟,笑着点了点头。
月色有些昏暗,悦歌收回剑,山野再次回归平静。额上都是汗,悦歌扒了身上的衣服,跳入温泉之中。
她闭了眼沉浸在柔波里,水漫过头顶,曾经的画面呼啸而来。映香坊火光冲天,她拉着受伤的他跳入碧色的池水中,大片大片的荷叶覆盖在头顶之上,她看着昏迷的他,倾身吻了过去。
那是她第一次触碰他的唇,就如她想象的一样,柔柔的,凉凉的,让人吻上去就有些入迷。菱唇微翘,浅色丰润,他的唇一点都不削薄,就像她以为的他不是一个薄情的人。
破水而出,悦歌穿好了衣服向前方的宅子走去,今晚就要睡在这里了,也许以后也要很多天睡在这里。
大宅静立,她头一次有机会进来这里,四处瞧着,里面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似乎正屋前的大门最讨喜,庭院上面一方牌匾“曲合乐”。悦歌不明其含义,只觉得读着欢喜,就选定了住在这里。
推开房门,一室清寂,可是房间梁上却挂满红绸锦缎,大大的雕花木床上垂下厚重的红纱帐,红色的蜡烛还是新的,贴了喜字的妆镜旁边的软榻上还放着凤冠霞帔。悦歌走进去,一一抚摸着这些摆设。
那个桌案上似乎还有未画完的画,笔墨题字却是熟悉的手笔,那清新隽永的字她怎么会不认得。“卿世今夕伴君侧,一枕好梦赴朝歌。”泪水落入字间,悦歌抚上白宣,千百愁绪涌上心头。
扑在那张巨大的床上,空气里似乎都是秋的味道,这里一定是他从前住的地方,他将这里留给她,将所有回忆也留给她。
厚厚的纱帐隔绝了一切,悦歌躺在这张她梦想了千遍的婚房喜床上泪湿枕席,多么美好的一切,可是秋却不在她身边。就像她说的庙堂之高的他如何与江湖之远的她再相见,他们明明都已经做了选择。
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明明说过不再落泪了,悦歌抬手抹掉脸上不争气的泪,通红的双眼中都是寂寥与苦涩。
“你明明说过,不要皇位也不会不要我。”悦歌喃喃低语,对这那红绡帐里一抹残影尽诉衷肠。
妄念中,那些经年的痛与欢在骨骼中越发清晰。
楚岚肖曾许她一场空梦,秋给了她一夜黄粱美梦,只是到如今都不复存在了。梦就是梦,自己原就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那么还奢求什么呢?当乾坤宝塔再次出现在灵童手中,他望着自己的眼睛,仿佛就在说她终要离开的命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