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克里斯汀问。
傍晚的时候下了场雨,空气沁人心脾,夜空中群星闪烁,四周寂静无声,凉风将白纱窗帘高高吹起,奈德半靠在露台的围栏上,手里端着一杯果汁,出神地看着山脚下黑暗中缓缓流淌的河水。
“你确定不用跟踪穆勒?”奈德反问。
“不用,他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克里斯汀,“信任队友是合作的关键。”
“如果他不值得信任呢?”
“如果他不值得信任,那我们即便跟踪他,也不会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而且他曾在翠绿山脉与走私贩与偷猎者战斗了两年,我不认为我们中有谁可以跟踪他而不被发现。”
这才是主要原因吧,奈德默默地想。
“他是圣彼得骑士团的副团长?”奈德突然问。
“第二分团副团长。”
“胡尔特斯大公的孙子?”
“对。”
“而你是格利高里公爵的养女,伊维斯是安东尼侯爵的女儿?”
“怎么了?”
“没什么。”奈德将果汁放下,注视着克里斯汀,“我只是想到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把我拉进来的解释。”奈德看着她的眼睛,“这不是一个暑期工这么简单对吧,这个位置明明就是刻意为我而留的,你们分别代表着两位执政官以及百人议会议长――别这只是个偶然,我可不相信你们还需要通过打暑期工来赚取生活费。”
奈德叹了口气,“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我明明只是一个安分守己遵纪守法的普通百姓。唔,你该不会告诉我我就是代表着百姓吧。”
“当然不是。”
克里斯汀犹豫了一下。“算了,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她决定违背公爵的交代,“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成立这样一个临时机构来处理这件事?”
“这件事?”奈德有些疑惑,但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上次对我处理这些半精灵是我们的第一个任务,事实上正好相反――这个组就是因为这些半精灵才成立的,对吧?”
“没错。”克里斯汀,“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帝国政府机构健全,设置庞复,仅在迪克推多,有能力处理这件事的就有好几个机构――帝都禁卫军、监察院、信仰与自由裁决厅、圣彼得骑士团总部,只是对付几十个半精灵而已,就连学院都可以是轻而易举,但为什么还要成立一个临时机构?”
“为什么?”
“因为这些机构中没有一个能够同时得到三方的信任。”克里斯汀,“圣选之日正在临近,几十个半精灵看起来不多,但事情却可大可,若是有人故意借机兴风作浪,后果也会非常麻烦,毕竟半精灵名义上还是精灵古国的臣民。”
“所以要三方合力组成调查组。”
“不,不是三方,而是四方。”克里斯汀纠正,“教会也被牵扯了进来,而你就是教会名要求加入的代表。”
“教会?”奈德的眉头皱了起来,思忖着,“难道是马丁大主教?”
奈德接触过的教会人士只有他了,从身份上来虽然比执政官与第一公民差了不少,但作为一名红衣主教,勉强也的得去。但问题是马丁大主教为什么要将自己塞进调查组里?
“不,不是马丁大主教。”克里斯汀的话让奈德大吃一惊,“是克拉苏教宗。”
头痛,实在是头痛。
奈德的生活已经够乱了,那个该死的有关变子的传言,卡纳莱斯院长的馈赠以及一连串让人琢磨不透的谜团,格利高里公爵的青睐,现在还要加上来自教宗的关注……奈德想他有必要认真考虑一下托尔金大师的建议,去其他位面旅游一趟算了。
哦,对了,托尔金大师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一个热爱游泳和魔法的矮人,无论如何都不用用正常这个词来形容。
“你听过打豆豆的故事么?”奈德突然问了个怪异的问题。
“没听过。”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奈德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有个记者去南极采访企鹅……”
“等等。”克里斯汀打断了他,“企鹅是什么?南极又是哪里?”
“这个不重要……”奈德有些窘,“好吧,有个记者去棋盘岛采访龙,他问第一头龙每天都干些什么,那头龙是吃饭,睡觉和打豆豆,接着他又问第二条龙,答案依旧是吃饭睡觉和打豆豆,记者很困惑,于是又接着问下去,结果每条龙的答案都是一样的,直到最后一条龙,它的回答是吃饭和睡觉。”
“于是那个记者很奇怪地问,为什你不打豆豆?那条龙非常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就是豆豆。”
“完了?”
“完了。”
“很有趣的故事。”克里斯汀,“但你想明什么呢?”
“没什么。”奈德叹了口气,“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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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晨星,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酒馆里烟雾缭绕,总有些不听劝的年轻人公然吸食勋章花,这种只生长在无尽森林的植物花萼是分瓣的不规则方形,长且厚,摘下来铺平后看上去很像是一枚勋章。然而它受欢迎并不是因为外型,勋章花的花萼切碎后按照一定比例混水烧开,所得到液体在日光下暴晒后产生结晶,加入普通烟丝中一并燃烧,所产生气体能刺激脑垂体,让吸食者获得非凡快感,甚至是产生幻觉。
大约是在八十年前,勋章花以及吸食方法流入罗慕路斯并一度成为贵族阶级彰现身份的象征,但很快当权者便发现了这种毒品的危害性。不过首先对勋章花宣战的却是教会,教宗亲自宣布吸食勋章花为“渎神”行为,吸食者死后将不被女神所接受,灵魂不能升入神国,在痛苦与绝望中沉沦,随后议会也宣布所有种植、买卖以及吸食勋章花的行为皆为违法,甚至是出动军队对供应体系进行打击。
但与地球一样,仅依靠强制手段是无法摧毁毒品的,吸毒行为的根源来自于精神的空虚以及对现实的逃避,而只要有人吸食,就会有利润,只要有利润,就会有人铤而走险。
几十年的努力终告失败后,当权者终于领悟到这是一场不可能取得胜利的战争,于是改变策略,将目标从“灭绝”变为“控制”。而事实上,经过几十年的打击,勋章花的影响范围的确已经大大缩了――目前在黑市上,纯净的勋章花结晶价格高于同等重量黄金,普通百姓不可能承担,而上层贵族受信仰与力量约束,昔日的潮流已经变成了被唾弃的对象。
也只有在这里,在这个迷惘与进取并存,失落与荣耀同在,机会与危险共生,进一步翻云覆雨退一步横尸街头,人生起落来不及看的炼狱,毒品依旧有着广阔市场。
这个时候瑞恩本应在前台与女性顾客搭讪调笑,所有的女客人都很喜欢这个英俊有礼且平易近人的精灵老板,尤其是他极富幽默感,讲暧昧又不色情的笑话最为拿手,被他挤垮的竞争者曾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个该死的精灵就是个靠女人吃饭的白脸。
但瑞恩不担心自己会丧失男性客源,有女客人就一定会有男客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今天情况有些特殊,在他专用的房间里,一位客人正坐在单人沙发上,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他的房间。
他的目光带着笑意,但那是冷彻的笑意,一旦被撕去,露出的便是猛虎的利齿。
这样的笑意让瑞恩不寒而栗,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他问,“有何贵干?”
“很不错的画。”穆勒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他身后。
那是一张横幅油画,雄武强壮的雄性精灵在火焰中将利刃插入了对手的胸膛,他的目光悲怆,流露出一丝迷惘,但握住匕首的手却是异常坚定,另一只手则牢牢格住对方举起长刀的胳膊。
“哦,第三代精灵王埃尔隆德在废土之战中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哥哥埃尔温。”瑞恩回头看着油画,“在精灵族里这是广为流传的故事,非常有趣。”他耸耸肩,“虽然从接受的都是你们人类的教育,但我毕竟还是个精灵啊。”
“为什么兄弟相残?”
“因为背叛与欺骗。”瑞恩回答,他突然想起了对方那熟练的精灵语,于是笑了起来,“你会标准的精灵通用语,却不知道埃尔隆德的故事,真是没服力呢。”
“我只是在提醒你欺骗者的下场而已。”
瑞恩的目光变冷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先生。”
“不,你明白。”穆勒竖起一根手指,“蓝晶花。”他,“半精灵与精灵一样注意清洁与卫生,但他们生活在马蹄草原上,以游猎为生,身上难免会沾到牧畜难闻的体味,所以他们习惯在沐浴的时候用蓝晶花擦拭身体,这种植物能够有效吸除异味,用久了还会让他们的身体带上一丝淡淡的清香,半精灵自己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所以不会觉得异常,但对经常与半精灵打交道,嗅觉又特别敏锐的人而言,这种味道就是名片。”
瑞恩沉默了一会儿,“你在翠绿山脉生活过?”
“大家都我有个狗鼻子。”
瑞恩飞快地衡量着风险,区分哪种情况是糟糕,哪种是更糟糕,他很快便做出了决定,如果穆勒有个灵敏的狗鼻子,那么这位从被人类养大的精灵就象狼一样能够准确地察觉远方惦着脚正在靠近的危险。
半精灵不好惹,但眼前这个人更不好惹。他虎口结茧面带风霜,眉宇间却又有遮掩不住的居高临下,十有**是个不甘心在父辈荫蔽下度日的世家子弟,这种人雄心勃勃又杀伐果断,闯出祸端又有人护着,最难对付。
“这是两天前的事情了。”瑞恩缓缓开口。
两天前一位曾与瑞恩打过交道的精灵旅行者找到他,同行的还有一位半精灵,他们想要在迪克推多找到一个安全又不惹人注意的落脚,希望能够得到帮助。
“既然你曾在翠绿山脉待过,也就知道半精灵这种东西简直就是麻烦的代名词,虚伪、暴躁又野蛮,结合了人类与精灵的所有性格缺陷,没人会希望自己有一群吵闹的半精灵邻居――所以我就把他们打发到伯利区去了。”
瑞恩如此道。
伯利区是个半商业半居民区,里面居住着大量手工艺人、流浪诗人以及自以为是的落魄艺术家,流动性很大,单从隐蔽的角度来,的确是最佳选择。
“很显然我的决定是正确的。”瑞恩耸耸肩,“你看这才多久,你们就找上门来,如果我把他们收留下来,不定现在已经被砸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