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凌松开了唐秋悦的手, 走在前面带路。他现在智商都回来了,知道唐秋悦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办法, 因此他没有跟她并肩, 不太想让太多的人发现她的存在, 以免给她惹来麻烦。
去车子前的短短一段路,霍凌脑子里有许多想法一一闪现而后消失。他父母坐不同的车子,在他多带一人上车时,坐在司机位上的郑梁先是有些诧异,通过后视镜看到那人竟然是唐秋悦之后,就更惊讶了。
只是霍凌什么都没解释,因此郑梁也不好多说什么, 默默地开着车。
唐秋悦看了眼时间, 十点三十二,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半小时。她不能任由霍凌开车回家,路程太长,那样她很可能会来不及做要做的事。
“霍凌, 我知道你现在很累……不过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唐秋悦微微侧过身期待地看着霍凌。
其实唐秋悦的出现,以及现在提的要求都十分可疑, 可是霍凌并没有询问, 只是点头道:“好。”
于是唐秋悦在自己的手机上调出地图, 设置好导航递给郑梁。
郑梁看了眼,目的地是距离这里不过十分钟车程的一家……酒店。
作为霍凌的助理,郑梁当然知道霍凌和唐秋悦发展正好, 不过具体到了什么阶段却不太清楚,他也不敢问啊。因此对这个目的地,他也没太意外,专心开起他的车来。
霍凌说:“稍等,我跟我的父母说一声。”
唐秋悦没看他,只应道:“好。”
唐秋悦之前为了达成见到霍凌的目标重复了一整年的时间,真见到了他,感觉到他因为爷爷的逝世而强压的悲痛,她又开始怀疑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否妥当。
她略扯了扯嘴角。
怎么可能妥当呢?他的爷爷才刚去世,他怎么可能有心情做那种事?只是,如果不做,她很可能永远逃不出这个时间循环了。
霍凌三言两语跟他的母亲打电话说了情况,他母亲并没有多问,对于他这个突然出现的“朋友”也没太在意。他的母亲与他的爷爷关系很好,她因他爷爷的逝世,此刻依然沉浸在悲伤之中,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关心别的事。
唐秋悦知道霍凌挂了电话后在看她,他大概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解释。
她侧头看他笑了笑:“我待会儿跟你解释,可以吗?”
霍凌从来不会勉强唐秋悦,听她这么说,他点头应道:“好。”
路程并不长,唐秋悦下午订下这个酒店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距离的问题。
车子停下的时候,唐秋悦问:“霍凌,你带身份证明了吗?我没带。”她对这个国家来说是外国人,身份证当然不能直接用,但她没有护照。
霍凌直到这时候才发现目的地是个酒店,而前方的郑梁已抢先一步开口:“我去办理。”
郑梁没说的是,这其实是伊匕罗家族的酒店,要个房间很简单。
“谢谢。”唐秋悦点头,也就没再说自己已经提前订了房间这事。
等待时,霍凌突然说:“生日快乐。”
唐秋悦心不在焉地回道:“谢谢。”
上一次的时间循环,她连续过了几万个生日,她早对生日这东西无感了。而且,现在她还有心事,反应也就没那么热烈了。
霍凌瞥了她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
郑梁很快回来了,带过来一张房卡,他上车后直接将车开到酒店的地下车库。
下车后,唐秋悦对郑梁说:“麻烦你等一下了。”
现在是十一点,还有一个小时,她就知道这个办法行不行得通了。
郑梁正色点头,一点儿暧昧的神色都没敢露。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霍凌自己知道跟唐秋悦之间是什么情况,也没往那个方向去想,只以为她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跟自己说。
二人一起从地下车库坐电梯直达位于七楼的客房。
房门自动阖上,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隐隐有所提升。
唐秋悦把手机放在桌上,她的电脑包被她丢在了殡仪馆的角落里,不过都这种时候了,自然顾不上她的电脑。
“秋悦,发生什么事了?”霍凌问道。
唐秋悦慢慢走到霍凌面前,手轻轻一抬,搭在他的黑色西装上。
霍凌呼吸一滞。
唐秋悦仰头看着他说:“对不起。”
霍凌眉头微蹙,还没来得及问,却被唐秋悦轻轻一推,踉跄着后退一步,被绊倒在柔软的床上。
随后,唐秋悦跟了上来。
“秋悦。”霍凌吃惊之下握住了唐秋悦的手腕,“发生什么了?”
他觉得今天的唐秋悦十分反常,忍不住询问。
唐秋悦低头看着他,眼眶慢慢红了,口中却道:“没什么。”
她俯下身,轻轻亲了亲霍凌的唇,低声在他耳畔道:“什么都别问可以吗?如果……明天我会解释的。”
如果,她还有明天的话。
霍凌知道唐秋悦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可他无法拒绝她。
在他失去至亲,悲痛彷徨的时候,她的陪伴对他来说是一种无法抵挡的慰藉。他本该推拒的双手成了拥抱,本该安抚她劝慰她的声音引人堕落。
许久之后,唐秋悦平息着凌乱的呼吸。
她下床去取了自己的手机,点开屏幕,十一点五十八分。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霍凌靠过来说:“你很不开心。”
唐秋悦的眼睛比刚才还红,她真正地哭过了一回。
“对不起。”她说。
她又一次利用了霍凌。上一次她卑劣地消除所有痕迹逃了,留下他不知是怎样的反应,而现在,她依然什么都没解释,有预谋地利用他对她的好感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霍凌声音紧绷,心中弥漫上充满了不自信的恐慌。
是他的……技术太差了吗?
十一点五十九分。
唐秋悦侧身回头,霍凌正看着她。
她有些意外地觉察到,他身上似乎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慌乱。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感觉到这种情绪,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误会了什么?
她仰起头,贴上去亲了亲他,却无法给出任何解释。
霍凌怔楞片刻,随后抱住了她。
在这令人无比安心的怀抱中,唐秋悦突然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在禾川家中的床上。
睁眼一动不动地躺了足有五分钟后,唐秋悦坐起身,扯起嘴角笑了笑。
看来是她想多了,还是不行啊。
这一天唐秋悦没有起床,好像大多数时候脑子里都很乱,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点什么。
唐向阳放学回来看唐秋悦好像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很担心,唐秋悦随意敷衍了两句,便让他出去了。她的手机也是关机状态,不像之前一样还会跟自己助理说一声今天不来上班了。
每一次都跟人家提一句有什么意思呢?反正隔了一天,一切重来。
唐秋悦好像又一次陷入之前的绝望之中,只是这一次,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果然,她的明天不会来了。
上一次,她陷在时间循环中有一百多年吧?这一次,她怎么敢奢望,不过一年就放她出来呢?中间放她出来的那一年,或许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第二天,唐秋悦像她这一天应该做的那样去公司上班,好像这是她的第一个三月七日似的。
到了晚上,她跟唐向阳说让他今晚自己吃饭,便离开公司,随即选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散步。
这一年来,天天都要赶数千公里路,她身体是不累,心中却充满了疲惫。反正她所期待的并未发生,还不如放松一下。
这一放松,就是几十个三月七日。
唐秋悦有时候会去上班,有时候不去,端看起床时候的心情。不去上班的时候,她有时会坐公交在禾川漫无目的地游荡,有时会坐上高铁,无论去哪个方向都好,中间又相对随意地换车,随车子带她去往何方。
这一天晚上,唐秋悦无意识地游荡在禾川市内时,突然发现不远处正是广陵大酒店,这个她曾经无数次醒来的地方,也是她得以逃离时间循环的地方。
她下意识走了进去,向前台要了她之前住过的客房。
在那个已经无比熟悉的地方,唐秋悦仰面躺在床上,许久之后才长叹了口气。
不过片刻,她又离开客房,去了七楼,一步步,最后在霍凌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门口停下。
不知道房间里有没有人,不过她也没想进去,站了会儿便在房间门边上坐下,靠着墙壁屈膝坐好,将脑袋埋入臂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快十二点时,唐秋悦忽然抬头,神情逐渐坚定。
当十二点一到,她再次眼前一黑。
六点,唐秋悦睁眼起床,定下去安南的机票,接受了唐向阳的生日祝福后立即出发赶去机场,过安检上飞机,途中联系她早就烂熟于心的退役赛车手的号码,预定酒店……
这些步骤仿佛融入骨血,唐秋悦几乎不用思考。不过因为她操作的细微不同,往往会有一些可能是无大碍,也可能是谬以千里的变化,因此能不能按时到达殡仪馆找到霍凌,还是个未知数。
失败。
失败。
失败。
……
在唐秋悦下定决心的第十二天,她终于又一次站在了霍凌面前,并且没说一句解释,带着他来了酒店。
唐秋悦看了眼时间,一个小时,足够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
这是她的心结。
即便是白用功,她也至少想对霍凌说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