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苗族的联盟,大获胜利。
白族的部落,彻底沦陷。援救白族的援兵,被半路偷袭,死伤过半。
张残当时还看了一眼白族的族长,一个老头子,有如斗败得公鸡一样,垂头丧气,脚步虚浮,被关进了苗族的秘密牢狱之中。
世事真奇妙。
前一刻他还是一族之长,可以在族内掌控生杀大权,一手遮天。但是短短半个时辰之后,他便已经论为了他人的阶下囚,从此连吃饭饮水,都得仰望他人的鼻息,都得看他人是否施舍。
张残心中一动,桑彩也悠悠转醒。
昨晚她奋力喊出“你怎么能这样”这句话后,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心力交瘁,总之,她昏了过去。
这样也好,至少她就不用亲眼看到自己的族长,被屠戮猪狗般,惨遭杀害了。
“你醒了?”张残低声问道。
桑彩茫然失神了片刻,随即她便清楚了她处于什么样的遭遇之中。
“我的族人呢?”
“死伤过半,剩下的,都被关起来了。”张残还是第一次没有因为胜利而感到分外的喜悦,语气低沉的回答着。
“所以,我没有家了。”
她喃喃自语,一行热泪潸然而下。
张残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不这样的话,未来可能失去家的人,何止千千万?”
“呸!
桑彩一口唾沫吐在张残的脸上,张残可以避过,但是却没有。他只是将之擦去,轻声道:“我对不起你。”
“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滚远点可以吗?我觉得你很恶心。”
张残点了点头:“好好休息吧。”
“怎么样?桑彩姑娘原谅你了?”香儿睁着大眼睛,一见张残进来,便好奇又热心的问。”
张残苦笑了一声:“我觉得,她原谅与否,已经全都写在我的脸上了。”
“回头我帮你劝劝她吧!”
张残仍旧是苦笑:“家破人亡的仇恨,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淡化的!劝劝?肯定不管用的!唉!”
随后张残又问季剑豪:“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季剑豪正品着热茶,狐疑地看了张残眼“张兄似乎很急切?
“我想尽快将这里的事情解决,然后去高丽一行。”
季剑豪哦了一声:“张兄若是真的放不下完颜伤,现在也可以离去。反苗联盟大势已去,九寨十八沟的统一,也近在眼前。”
张残无奈地说:“季兄真是在开玩笑了!凌菲还在傣族人的手里,张某肯定得先把她救出来。”
“凌菲和洛瑾,尤其是洛瑾,都是傣族的保命符。除非那个阿红姑娘真的狗急跳墙,否则的话,她一定不会伤害到凌姑娘和洛姑娘的。”季剑豪悠悠地说。
张残摇了摇头:“正如季兄所言,洛瑾还好说,但是凌菲却不一样!此次傣族等人死伤惨重,铩羽而归,说不定凌菲会被人拿去泄恨。毕竟,她只是一个汉人,她的生死,明显不如洛瑾重要!”
“那张兄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季剑豪又品了一口茶,悠悠地说。
张残一下子站了起来,怒道:“季兄说得真是轻巧”
季剑豪慢慢地摇了摇头,随后认真地说:“请张兄见谅!我们不可能因为某一个人两个人,就得向敌人妥协!这是战争,不是游戏。谁输,谁就死,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我们想赢,我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冷血。其实,我以为张兄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了。”
张残颓然坐了下来,他的脑袋里一片混乱,因为凌菲的音容笑貌,以及和她之间的点点滴滴,过往种种,一下子杂乱无章的。全都浮现在了张残的眼前。
从初识的那一天一直到分离的那一天,这么多的回忆,两个呼吸间已经全部走了了一遍,脑袋里当然乱成一片。
傣族的部落,立于高峰之上。那段山路狭窄得只一人可过,并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环环相扣。偷偷摸上去,再偷偷把凌菲带下来而不被发现,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凌菲之前说,凌家在这深山之中颇有地位。但是那只是正常情况下罢了,真的到了眼下这一步,谁还会在意这些?
“哦,兀骨突族长,今早坐化。如无必要,张兄尽量远离彝族。”
兀骨突昨晚和张残一战,寿命所限,已经是油尽灯枯了。他今早驾鹤西去,张残也只是稍稍感慨,并不意外。
“彝族,会不会因此翻脸,反而站在了傣族那一边与我们为敌?”
季剑豪笑着说:“绝对不会!因为这个时候与苗族为敌,等于就是自找死路,彝族的族长,不会把整个种族的命运,如此儿戏。不过他们对于张兄的私怨,倒是不用怀疑。”
张残再度苦笑了一声:“张某真的成了这九寨十八沟的公敌了!”
季剑豪轻轻一叹,“大局我们可以掌控,已经是很难得了。至于个人的性命,季某却只能对张兄道声抱歉了!”
张残还能说什么,只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投向了天边。
带着沉重的心情,张残又返回自己的房间,推门而入,张残登时吃了一惊。
除了桑彩,还有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
关键是,张残根本感应不到这老妪的存在。
不过这一惊,也只是眨眼之间。下一刻,张残已经认得出她是圣山之上,看守白族秘典,琉璃宫上上代宫主的那个老前辈了。
“前辈!”
张残恭谨地拱了拱手,心里却在翻江倒海,她怎么下山了?莫不是看见白族几近灭族,要来报复?
张残就肃立在门口,也不敢前进更不敢后退,唯恐一个不对,惹得这老人对自己出手。
他断然不是这老前辈的对手
苗族的守卫看似外松,实则内紧,这老妪却能轻轻松松的就站在张残的面前,这种手段,足以堪称逆天了。
“老身想带这丫头走,可以吗?”这老妪依旧是那么的和蔼,轻声细语地问。
张残看了眼桑彩,又看了看这老妪,答道:“或许是前辈误会了!张某绝不是将桑彩姑娘扣留,只是为了她疗伤罢了!”
老妪轻轻的按了一下桑彩的肩膀,制止了她准备说的话,又宽然笑道:“张少侠无需解释,也无须顾虑,少侠的所作所为,老身全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十分清楚的。”
“白族的那些老人,前辈也清楚?”张残试探性地问。
老妪点了点头:“张少侠受委屈了!”
张残忽然一下,险些鼻子一酸。
倒不是他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有人站出来为自己洗白的感动。他只是觉得,这老妪真的就像是个慈样的奶奶一样,那么的和蔼,那么的可亲,那么的给人以关怀关爱。
这种亲情似的,最易打动人。
张残相信,这老妪有足够的手段,能真的把桑彩给偷偷带走,根本无需来征求自己的意见。
她之所以还现身于张残的眼前,也只是出于对张残的尊重罢了。
“前辈,要带桑彩姑娘,去做什么?”
想来这老妪不会去害桑彩,但是他还是问了出来。
“近日的事情,忽然惹得老身尘心大动,因此老身来此,想收桑彩姑娘为徒。”
张残一丝喜色涌上了面颊,这老大婆,甚至可能是当初击败了阴阳仙师那个传说中的级别的人物,她要是肯收桑彩为徒,传授衣钵,那真的是桑彩的造化了
“多谢前辈!”张残心悦诚服的拜了一拜。
老妪却颇觉有趣地说。“张少侠为何喜笑颜开?桑彩学艺归来,可是一定会来取你性命的呢!”
张残微笑道:“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吧!了
老妪点了点头,转而朝着桑彩柔声道:“我们走吧。”
张残这时才让开了门口,朝着桑彩望了过去。
不过桑彩苍白的脸色,更挂着寒冰,连着都不看张残一眼。就那么在张残的眼前,飘然而过。
也不知怎地,张残忽然拉住了桑彩的手腕。
拉住了以后,张残才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等看,你来找我报仇?”张残犹豫了好久之后,才低着头,不敢去看桑彩,憋了这几个字。
“不会太久的。”
桑彩挣脱了开来,也冷冷地丢了这么一句。
白族的沦陷,使得那些本来保持着左右逢源的部落,也彻底的站在了苗族这一边。
一时之间,高歌凯奏,苗族势如破竹,再不能被任何人阻挡。
高山上的傣族,已经被围困三天。但是因其地势所限,根本无法硬攻,所以只能断水断粮、静待其撑不住而主动投降。
张残这时作为来使一样,再度踏上了傣族部落的地面。
“师父!”阿红狐媚的双眼,略带磁性的沙哑嗓音,听起来依旧是那么的**蚀骨,似乎根本不为目前的形势,有任何的沮丧。
“你这徒儿,张某真的不敢认了!”张残微笑着答道。
他被阿红摆了一道,但是真的见了阿红,他又觉得自己并不是多么的气恼。
天下谁不为己?为己,则需利用他人。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念在我们短暂的师徒情分上,让我把凌菲带走,可以吗?”
阿红做了一个歉疚的表情,低声道:“东瀛人答应与阿红合作的条件之一,便是要将师母带走,以钳制师父。师母她,已经不在山上了。”
张残气得反而笑了出来,他不住地点着头:“好,好,真好!真是张某的好徒儿!阿红姑娘不妨现在就下令将张某格杀,因为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令阿红姑娘,后悔曾来到这个世上”
“师父可知道,阿红这一身媚人的本领,是怎么来的吗?”
阿红冲了过来,拉住了即将离去的张残的衣袖。
“是阿里丹!是这个畜生!师父您一定想象不到,阿红曾在阿里丹的手上,曾有过什么猪狗不如,又暗无天日的遭遇!”
阿红的双目中包含着热泪,又有无尽的仇怨,既可怜,却又森然恐怖。
“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
张残只是一个反手,便挣脱了阿红这并不成熟的擒龙手,飘然下山。
“他们还能支持多久?”张残一脸的冰寒,问着季剑豪。
“以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山上的粮草以及水资源的储备,足够他们撑上半年有余。”
“这么久!”张残皱着眉,有些懊恼地说。
季剑豪拍了拍张残的肩膀:“很多事情,是急不得的!傣族已经孤立无援,是必输之局。除非东瀛人能在短时间内攻破佛山城,继而挥军北上,否则的话,傣族不可能再有任何生机。”
“可是,佛山城的情况。也并不算妙!”张残听了之后,并不心安。
季剑豪悠悠地说:“张兄放心,就算东瀛人真的创造了奇迹,在短时间内攻破了佛山城,他们车马劳顿的一路奔波,这连绵千里的大山之中,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张残见季剑豪说得如此自信,心头也为之一安。
“苗族也抽出了一队人马,运送一大批物资,正在赶往佛山城,作以支援。”
张残眼前不由就是一亮!
佛山城的危及,只是源于孤军奋战,后无援兵罢了。
只要佛山城的军兵,看到了他们并不孤单,他们依旧有人支持,那么,就等于一剂强心药一样,让他们生出希望。
那么,佛山城便不再是一座死城。
整个大宋以南的防线,就再次焕发出生机。
“张兄可以去找完颜伤了!”季剑豪也知道张残肯定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白白等候,便笑着说。
张残暗叹了一口气,他很想亲手手刃了阿红,不过,目前的情况,也不允许。
刚才在山上,张残有机会杀了阿红。但是,张残也会被接踵而来的傣族人所杀。换句话说,也不知道阿红是算准了张残不敢动手,还是她真的不在意自身的安危。总之,她敢站在张残的面前,也算得上胆色过人了。
“如果张某不能及时回来,或者说,回不来了,季兄可否帮我亲手杀了阿红?”
“季某会留下阿红的性命,静候张兄的归来。”季剑豪微笑着说。
张残愣了愣神,良久无语。
“张兄准备如何前往高丽?”
“其实,张某根本就是一头雾水!季兄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张兄不妨借道荆州,南宫世家,一直和高丽商人有所往来。”
一人一马,走出了大山,来到了长江。
随后,处置好了马匹,张残也登上了合江盟的船只。
他当然没有亮出他和岳菱的关系,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商客,混杂在各式各样的人群之中。
至于凌菲的安全,张残并不如何担心。
所谓东瀛人的钳制,无非还是贪图张残的河图洛书罢了。会有那么一天,他们会带着凌菲,来到张残的面前的。
届时,就看鹿死谁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