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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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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台请!”

刚刚不知所谓的坐了下来,宋笑便斟满一杯袅袅的清茶,并且这个主人家还亲自将之放到了张残的手边。

见张残云里雾里的迷茫样子,宋笑淡然道:“饮过之后,是敌是友,再说不迟。”

张残感觉沉吟了一番,然后才由衷道:“宋兄若是削发为僧,肯定是个字字珠玑的有道高僧!哈!饮过之后,是敌是友再说不迟!竟然在下感受到了无边的禅意。”

直觉告诉张残,宋笑如此客气的对待自己这个夜半来客,并非是看破了自己的技艺高强。倘若自己只是一个不懂武艺的纯粹梁上君子,他也依然会把这杯热茶捧到自己的手边。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么在宋笑的眼里,会不会苍生万物,不论好歹,皆可是客?

说实话,张残就这么忽然之间,就有点欣赏甚至说是喜欢上了宋笑。

抿了一口清茶,连夜半的凉意似乎都驱除了不少。

当然,这其实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感觉。要知道张残现在好歹也算得上内力不俗,虽然做不到餐风饮露的辟谷境界,但是寒暑不侵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至于更高一层次的百毒不入,之前有真龙之血护身,张残也算是“捡漏”般达到。不过现如今真龙之血又被宫照玉夺走,自己是不是还不畏百毒,那就不得而知了。

嗯,改天整两斤砒霜下肚试试。

见宋笑呆呆的望着地面,张残先是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下,直到确定了宋笑只是纯粹无意义的“目光空洞的发呆”后,才问道:“宋兄似乎并不打算问明在下的来意?”

宋笑似乎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张残这么一个会喘气的,眸中闪过一丝怠慢的歉意后,才低声道:“兄台请讲。”

如果没有特别博人眼球的事业线的话,那么在与人做谈判时,一定要掌握主动,掌握气势,要每一字每一句都要有令对方听下去的吸引力。

张残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一开口,却终究还是先苦笑了一下,绝不是阿谀奉承般叹道:“宋兄真乃奇人!”

试想一下,大半夜忽然有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你的面前,正常人都会先步步紧逼的问清楚对方的来意。若是朋友,那自然是有美酒,若是敌人,也肯定会怒吼一句“你去屎吧”,然后刀光剑影的大干一场。

但是到了宋笑这里,他却都几乎忘掉了张残的存在,反而是张残先沉不住气,要忍不住自报家门了。

宋笑没有对此作答,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然后抬了抬手,示意张残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然而张残却又不想通过“威逼利诱”来替宋笑分析形势了,反而笑着问:“宋兄可否告知在下,你可曾有什么希望或者需要完成的目标?”

这一问,明显让宋笑有了一点点的精神,他想了一下,然后答道:“兄台或许不信,其实在下就是所谓的扶不上墙的阿斗。不过这和实力无多少关系,更多的,是在下别无所求的心性。”

张残的眼光不算毒辣,不过宋笑这种人还是很容易看穿其个性的,所以张残早就在腹中拟好了说辞:“正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样。既然它有了那样的高度,自然需要更多的去应对额外而来的风雨。”

宋笑眉头一挑,点了点头:“我知道兄台的来意了。”

不待张残回答,宋笑依旧是一副淡然如水的口吻,似乎真的什么事都不可能提起他的兴趣一般:“那么,传承是什么?”

张残不知道宋笑这一问是什么意思,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慢慢说道:“所谓的传承,刨除传宗接代这方面的话,剩下的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和象征。”

宋笑点头道:“兄台所言甚是。但是纵观古今,又有什么传承是至今不灭的?”

张残苦笑了一声,说道:“好像只剩下传宗接代了……”

“事实上这不过是本能罢了。”宋笑略显惆怅地说。

“如果宋某所料无误,兄台这番前来,无非是想告诉在下,现在的形式多么的紧要多么的危机。若是再不想着反击,恐怕宋某的家业便会被他人吞噬了个一干二净,对吗?”

张残也不隐瞒,只是啼笑皆非地说道:“那么,劳烦宋兄说服在下离开!”

确实有些啼笑皆非,因为“劝人者”和“被劝者”的身份,似乎完全调换了过来。

宋笑轻叹了一下:“连灿若星河的文化和思想,都不可能做得到永远光辉,更何况宋某手边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小基业?若是他人真的想拿,便拿走吧。”

张残心中不由就升起了怒气,之前对宋笑生出来的些许好感也顷刻间荡然无存:“宋兄真是个爱助人的大好人,尤其擅长量个人之所有物力,结他人之欢心。那么,在下也不再隐瞒!宋兄不是说要替周处报仇吗?张残便站在宋兄的眼前!”

张残自报家门之后,宋笑却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有,他口中向外人叫嚣着一定要把张残碎尸万段的那种凶狠,自然更加不能被张残发现。

“人死不能复生,宋某只是说说给他人听罢了,张兄何必当真?更何况,周处实则是被韩姑娘所杀。”

宋笑这话几乎气得张残发笑,因为在宋笑的身上,张残居然看到了自己当初背叛令然,使得令然因此而死的影子。

而且,宋笑是知道真相的人,但是他在称韩芷柔为“韩姑娘”的时候,并不是尊重敌人的语气,而是极度的平淡,惹来张残一阵阵的怪异。

“周家不是有恩宋兄吗?”

宋笑嘴角扯起了一个弧度,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嘲弄:“张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周长鹤能够坐到他的位置,手底下岂能干净?在下的双亲,实则便是周长鹤所害。若非在下装傻充愣,反而将他视作恩人,焉能有命到今天?”

张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其中是这么的曲折!

想了想后,张残问道:“周处也知道这一切吗?”

宋笑摇了摇头,脸上难得的显露出了些许温情:“周兄确实是个好人,他曾倾力待我,有如兄长。可惜了,他没有得到应有的对待。”

张残嗤笑了一声:“坏人有天收,好人有好报只是生存与底层平民的一厢情愿罢了!”

宋笑点了点头,然后略显疲倦地说:“周兄在天之灵,一定不愿意看到在下会向韩姑娘通风报信的。”

张残忍不住哼了一声,他现在身在暗处,又岂会惧怕韩芷柔?有心想再挖苦两句,但是看着宋笑那低沉缅怀的神色,不知为何,张残也是想起了周处。然后不自觉的便放平了语气,有模有样的学着宋笑慨然道:“愿周兄含笑九泉。”

见张残起身,宋笑出声道:“张兄不再多饮几杯清茶?”

张残哈哈一笑:“张某活该是个劳碌命,夜晚绝不敢过得太安逸。再者清茶虽香,但是底味太淡,终究不如美酒的醇厚。”

宋笑自然听得出张残语气中的怨言以及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也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出声。

攥着手中的碧玉发簪,张残早知道根本用不上这东西来证明自己清白的话,真不该在来时的时候给周心乐装了一次孙子。

稳了稳心神,张残尽力将出师不利的挫败感赶出脑海,决不能因此而扰乱了接下来的步伐。稍有平复之后,张残顺着方向,向霸远镖局走去。

自古以来就有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么个说法,这个说法,其实也算是对人性的一种解读。因为天底下绝大部分的人,都不免有惰性。就像对工作再怎么积极的劳动模范,时间久了,怎么也都会有些懈怠的。

所以霸远镖局里的守卫形同虚设,并不是说这些个走镖壮士修为不高,无法觉察到张残的暗中存在。只是因为他们在值夜的时候,有的四平八稳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有的三五成群扔着骰子,不是天上这么大个的月亮,张残都以为现在是热闹的正午了。

赌博真恐怖,太能在这个过程中彰显出人性了!瞧他们热情高涨的样子,连本金被张残摸走了一大半都不知道。

走到了后院,张残才隐隐约约听到一群人的齐声惊呼:“老子的银子呢……”

只看王归房间的外象,张残根本不愿意他会是一个很朴素的人。

门窗上的红漆已然掉落的斑驳陈旧,这是很显眼的岁月痕迹。一阵微风吹过,似乎在告诉张残,任何的陈迹,都曾有他崭新并光鲜的岁月。

张残到了这里,便没有在掩饰自己的气势。而同一时间,张残感应到了屋子里的王归,从无意识的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夜晚是罪恶衍生的绝佳时机,也是很多达官权贵最为放浪形骸的美妙时刻。然而王归既有权又有势,却在张残来到之前,似乎已经沉睡了好久一段时间。如果这不是意外,而是十年如一日的话,王归肯定是一个很有自制力的人。

想到这一点,张残心中的敌意虽未减少,但是某些敬意却油然而生。

回想当日王归发难的“丑恶”嘴脸,张残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和周处败得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情。试想如此敌人张残之前却一无所知,又岂能不一败涂地!

油灯点亮,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

人的意识与思维很神奇,甚至能让一个人对从未改变过的事物产生出不用的看法。比如说现在的王归,一身简单的素白睡袍,反而让张残看出了他那潜在骨子里的英勇和傲气。

屋子里的陈设也非常简单,除了一张床和一套桌椅,以及桌椅上的一把虎头刀之外,再无他物。

不知为何,张残见了之后,却想起了一个小笑话。

说一个人去见郎中,问郎中,他自己怎么做,才能长命百岁。

郎中答道少饮酒即可,那人却摇头说从不喝酒;郎中续道少抽烟少暴饮暴食,那人却摇头说从不暴饮暴食也从不沾烟;郎中又答曰需要节制,少沉醉于温柔乡即可,结果那人却摇头说他从不近女色。

最后郎中怒了:不喝酒不抽烟不暴食不玩女人,你活个长命百岁图个鸟用!

现在张残一见这个屋子里的陈设,便断定了王归确实是那种不喜享乐,甘于清贫简单生活的人。

这他又没有子嗣,一辈子靠走镖拿命换来的银子又有什么用?

正想着呢,王归笑道:“张少侠和在下叙旧情的话,你我之间那绝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愉快事情。所以,不妨我们直接步入正题?”

张残笑了一下,点头道:“王先生一针见血快人快语,张某佩服。”

“张少侠现在绝不是为了自己而来,对吗?”

张残并不隐瞒:“张某现在与高丽人合作,定要洗刷干净韩芷柔冤枉张某的罪名,也要夺得张某失去的东西。”

王归并不为张残的表决心而动容,反而提醒道:“倘若张少侠投在木切扎的门下,剿灭韩芷柔,相信不是什么难事。”

张残眉头一挑,这才知道王归想合作的,绝不是自己加上高丽人的这方实力。他理想的合作对象,应该是张残再加上木切扎这一方才对。

当然,也有可能王归忌惮的,是将来张残得到木切扎的支持后,反而将他们这些飞鸟啦、走狗啦一网打尽,因此才故意提到木切扎来试探张残。

张残知道,自己一个回答不好,他将面对的,恐怕不只是“送客”两个字,很有可能还会带上一把明晃晃的虎头刀。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知道现在绝不是过度思量的时候,而且张残岂会不明白江湖人,所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江湖人行事,自有江湖人自己的准则,和官府朝廷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无疑在表明,张残绝不会借着木切扎的力量,来参加到这一场权力的追逐中。

王归看着张残坚决的神色,眼神之中明显有了几分松动。但是张残却知道,王归这样的表情,离相信自己还要差好远好远一段路。

但是无所谓了,张残自知自己的人格不值钱,但是因利益而结合,或许便能让两者之间关系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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