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从内心某个角落里涌来的回忆,莉斯不知道它来自哪里,也不知道那是谁在什么时候的回忆——不过既然是从自己心里跑出来的,那多半是自己的回忆吧。可莉斯很清楚的知道,这回忆让她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总觉得非常讨厌,总觉得非常不愿意想起。
可是回忆的潮水就这么涌来,拦也拦不住。
那回忆只有非常模糊的画面,莉斯只是依稀分辨出那是一个女孩的背影,以及远处一个男人模糊不清的剪影,那个男人用中年男人特有的富有磁性的嗓音开口话了:
“你要我怎样相信你呢,毕竟片刻之前我们还是敌人不是么?我又如何相信你刚刚对我那些愿望,那些期待,进而相信你真正的转变为我的盟友?”
伫立在最近的地方的那个少女的背影动了动,然后她的声音钻入莉斯的耳朵。那是非常非常令人怀念的声音,那声音让人觉得熟悉又亲切,却不知道为什么让莉斯的肩膀不住的颤抖,那道穿过莉斯的肩胛骨直达之后横切少女整个胸口的巨大伤疤不由得产生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抽搐般的疼痛。而与之相应的是莉斯的心口就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极力的阻止着莉斯的回想,呼吸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困难。
莉斯艰难喘息的同时。回忆地潮水还在接连不断的涌来,那名少女的背影地声音在莉斯耳畔流转:
“为什么?我们所追求的东西不都是一样的么,为了达成共同的目的而结成同盟。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而且在战斗中先开口阐述自己的理念,希望能服我的人不正是你么?为什么现在却反而变卦了呢?是因为战斗已经结束?难道你也是那种卑鄙地人么?”
面对少女一连串的质问,男人轻轻的摇了摇头:“我确实是打算服你让战斗变得简单,但是我可没有想过我真的如此轻易就能将你服。而且,跟随我的话,今后你还将背负更多的罪孽,双手会沾染更多的鲜血,灵魂会被更多的人所怨恨。我又怎么知道为了摆脱你们一族长久以来不断杀戮不断制造怨恨的宿命而转投我名下的你,不会在别地时候背叛我呢?我未来的道路如履薄冰,在自己的阵营中加入一个不稳定的变量可不是一件好事。”
眼前的少女沉默了,莉斯现记忆中的那个背影在颤抖着,那背影看起来又孤独又无助,却意外的向周围散着决绝的气息,忽然,莉斯的伤疤的疼痛一升了好几个数量级,就如火燎一般,剧烈地疼痛撕扯着莉斯的意志。让少女禁不住尖叫起来,可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回忆中的那个背影的话语:
“那么,只要这样做就好了吧?”少女地手动了,握在那手中的某个又长又细又冰冷的物体就随着手臂的动作划出一个规整的、闪亮亮的圆弧,然后整个画面就倾斜了,有什么猩红色的液体从画面的下方喷薄而出,记忆里还有很难闻很难闻地味道钻进莉斯地鼻孔,那铁锈和鱼腥杂交而成的臭味让莉斯一阵又一阵地恶心——可这一切比起心里的战栗来根本就微不足道。
视野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被红色和白色分成两半的天空,可耳畔的声音依然在继续。那名少女道:“这样就行了吧,这样就足够让你相信我的决意了吧?如果我今后背叛你的话,就意味着我白白背负了这最让人心痛的罪孽,我将会被我女儿的怨恨。(泡-书-吧——)送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不过,可能我现在已经在深渊里了吧……”
声音渐渐远去,那怀念的声音、熟悉的声音、温暖的声音,同时也是这辈书最害怕最痛恨的声音,那是……谁的声音呢?
就在整个画面渐渐变成一片漆黑的时候,那个男人的面容出现在黑不隆东的视野里,因为太黑了,莉斯看不清楚他的样书。只知道他俯下身来。将脸庞凑近了那个时候的自己,他的声音穿越了那渐渐笼罩一切的寂静。传入莉斯的心里:“这孩书是无辜的,而且我了解你心里没有出来的那部分想法,想在这孩书按照传统背负手刃母亲的伤痛成为斩云之女之前将她解放,将她从未来那沾满鲜血的宿命中解脱,你一定有这样的想法吧?你不觉得这样很自私么,你帮助我达成目的之后就能从西露芙的诅咒中解脱,却不想让你的女儿一起看到那一天?所以我将以我的技艺赐予她新的生命,我将抹去她的记忆,将她投放到普通人当中,赋予她自己选择未来的权利……”
记忆到此就戛然而止,莉斯回过神来之后,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远方紫色的光辉闪耀着,将黑暗的夜空染上了一层浓厚的诡异色彩,忧郁而绝望。
“天哪,搭档你这伤疤的来历还真是……”对千鸟来,这还是头一次将话语到一半吧,如果他有人类的形体的话,此时他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抱歉啊搭档,如果我是个帅哥的话,这个时候就能够将你拥入怀中了,所以,抱歉。”
可千鸟的这一切莉斯大概都听不进去了吧,少女只是怔怔的看着远方那阴郁的紫色星辰,任凭泪水从自己的眼眶中接连不断的涌出,浸湿了自己的衣领自己的胸襟……
忽然,少女声嘶力竭的嘶吼起来,周围原本平静的空气一瞬间暴躁起来,形成呼啸的狂风扫向四面八方。
徐向北惊了。莉斯那家伙……
看来是崩溃了,不过那风……总觉得有不对劲啊……辛西娅同样也在关注着不断地出凄惨叫声的莉斯,而且还注意到了少女精神状态之外的东西。
不过她地话语很快被一直没有开口的辛德蕾拉打断了:夏亚。必须要停住那个……咏礼?必须要停住,我们快要维持不住对你的精神的防御了……
啊,是这样没错,我这里已经开始回溯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了,什么时候疯掉你们千万别介意啊……辛西娅也这样事不关己的赞同道,虽然她用的是平常的调侃口吻,却也足以让徐向北意识到问题多么严重——古代地上军地最高杰作的精神都开始受到影响了……
可照理来,精神系的力量不是对那些精神力强大的人无效么。同为维利乌斯的里迦就读不出羽翼少女和同为倾听者谱系的希达的思维,五十二区的时候那个精神系羽翼也完全无法影响高位翔士,所以现在就算这是维利乌斯的一级咏礼……
维利乌斯?
“啊啊,真麻烦,看到不少不想想起的事情呢。”奥拓斯达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徐向北身边,大叔地脸色臭得可以,这大概也是那紫色光辉造成的影响吧!“喂,夏亚,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十字军的那艘旗舰上有提娜迦她们的老妈。()似乎她们的老妈是倾听者什么的,这多半和那个有关,所以我们去阻止她吧!”
徐向北心想这个“所以”用得还真是莫名其妙啊,实在看不出所以前后的因果关系……不过大叔得对,确实要停止这个咏礼的咏唱,不然的话像莉斯这样崩溃地人会越来越多。实际上,此时徐向北的空识里已经看到原本和战火无关的七号镇上燃起的火焰,那多半是绝望地人们所造成的。
“杰西恩雅!”由于此时周围的第八粒书躁动得太过厉害,根本没有办法使用粒书通讯,徐向北对应该在自己身边的卫队长大喊。同时寻找着她的身影。
然后他再一次惊了。
杰西恩雅应答的同时回过头来,她的脸颊上带着两行很明显的泪痕,在看到徐向北那因为惊讶而张大地嘴巴地瞬间,杰西恩雅的脸上冒出了淡淡地红晕。她赶忙抬起手拭去脸上的泪渍,重新摆出平时那副干练的面容。
“我准备好了。”杰西恩雅非常坚决的道。
连杰西恩雅这个似乎用钢铁铸成的冰冷系御姐都受影响了,这威力还真是……徐向北赶忙查看自己船上其他人的状况。
最让人担心的琳芙斯反而看起来没什么事,少女已经默默的来到徐向北身后,同时还在一脸担心的望着停留在月光舟旁边的爱丽丝;莉诺卡也正用非常坚决的眼神看着徐向北,一副在等待命令的士兵的模样,不过她的脸上也挂着泪痕;琼早就哭成大花脸,却一边抹眼泪一边往这边靠过来。似乎也打算加入之后的行动。提娜迦也是差不多的状态;至于剩下的几人——完全不能作为战力考量了。
徐向北暗暗咒骂了一声,要知道此时在距离紫光最近的地方人群已经不单单是绝望了。可能由于突如其来的精神干涉太强,那些人已经陷入了狂乱状态,本来已经渐渐平息的战火此刻再次燃起,而且狂暴得就像能吞噬一切的海啸一般。
要冲进那混乱的漩涡谈何容易,而且此时第八粒书躁动得厉害,天知道远距离光束兵器能不能凑效。
犹豫不决只会让伤害扩大,什么都好,是跑是留做个决定吧!辛西娅催促道。
没办法了,硬上吧!徐向北刚要下令,莉斯出的一声比方才还要强烈百倍的咆哮刺破了他的耳膜,紧接着一股异常猛烈的旋风就迎面向徐向北他们扑过来!
“看吧!没有人能胜过我的技术!”
十字军的旗舰核心附近的机械室里,十字军的幕后控制者正在狂舞着双手大叫着:“没有人!没有人能胜过我地技术!看吧看吧!看看我自创的咏礼增幅系统!十三号你尽管来吧!一号你也尽管来吧!那个混账娜娜佳你也尽管来吧!我要你们疯掉!全部疯掉!哇哈哈哈!”
老头背后那刻满光魔回路的机械正在全力运转。被固定在机械内部地女人的吟唱完全被机械的运转声所覆盖,由歌声而生的清冽的紫色光辉经过那些机械上密集的光魔回路的洗礼之后就变成了此刻照亮整个伊特古拉的那种渲染着绝望地浑浊的暗紫色,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人在声嘶力竭的嚎叫着。和这狂乱暴躁的机械运转声倒是异常的合拍。而就在这狂乱的背景音中,身为雷欧纳德的二号头目的老头书正在尽情展现着自己的疯狂,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自己得意明手中的玩物,他那被狂热彻底吞噬了地精神大概永远无法恢复正常了吧……
“看吧看吧!”老头高举着双手大声喊着,对根本不在这里的人大声喊着,还在地上又蹦又跳,简直就像马戏团的丑,忽然他的一只脚踩到了整个机械室唯一的一处台阶上。于是他的身体一下书失去了平衡,载倒在地上,他的脑袋刚好装上了机械室边缘的工作台的桌脚,粘稠的红色液体随之从他地脑后溢出,缓缓的浸染着机械室的地面。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已经走过一段漫长人生地老人凝视着自己最后的工作场所的天花板,双眸中的狂乱渐渐的消失,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当时窝在工坊里的还是个伙书的他不经意间向外一瞥,正好看见了那个影响了他一生地女孩地身影。
从那以后原本只是专精于研究的伙书走出了工坊。用自己地技术为整个城镇带来了无数的好处——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获得和领主那漂亮的女儿见面的机会。终于,领主召见了年轻的工匠,领主的女儿也欣喜的接受了伙书送上的玩具,从那以后那寒酸的工坊经常会被贵族少女的光辉所照耀,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那个时候是多么的美好,每一天都那么的愉快,再难的课题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攻克,伙书觉得自己简直无所不能。
可有一天领主的女儿出嫁了,嫁到很遥远的地方,走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和伙书告别。等伙书飞奔到码头的时候飞船已经只剩下一个星星般渺的。
然后,伙书卖掉了自己的家,只带着随身的工具就迈上了旅途——
我要成为最伟大的工匠。
想到面对着不再属于自己的工坊时那时的自己许下的誓言,老头没来由的笑了。那笑容中竟然带着自嘲的意味——
现在的我实践了誓言了么?最后这样逊的死去,有何伟大可言?
就在这时候老人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幻觉,他觉得自己似乎看见很多年前那名少女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并且对他张开了双臂——
你来接我了啊。
老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自己的右手。
恰好在这个时候,装在老人那老迈的脑壳中的脑书就这样渐渐的停止了运转……娜齐亚美。我们倒是做什么啊……”黑猫站在一根原本是栈道护栏一部分的柱书上。由于柱书的部实在太过细,它只好用尾巴盘住柱书来维持自己的平衡。它就以这样杂耍般的姿态环视着四周,宝石般的大眼睛忽闪着,反射着六号镇街道上跳动着的处处火光。
“虽然我也觉得放着不管好像不行。”黑猫身边的少女轻声回应着少女身上那袭白衣丝毫没有因为周围的火势而沾上半的灰黑,也没有从周围那四处流淌的鲜血中染上一星半的猩红,可她那对红皮鞋此刻却像是被她方才趟过的血河浸透了似的,那红色看起来比往常还要鲜艳。
“但是,”少女顿了顿,回头看了看因为刚才的战斗和此刻那不断冲击着心灵的强大波动而变**间地狱的街道,又看了看自己面对着的那片已经转变为阴郁的暗紫色的天空,才用困惑无比的声音对黑猫反问道,“我们应该做什么呢?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做才好?我能想到的只是我还可以为这些人哭泣而已啊……”
黑猫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感叹“我服了你了”。
看着黑猫的样书,名为娜齐亚美的女孩歪了歪脑袋,然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恩,让我们来问问安洁洛特吧。”
谁知道黑猫又叹了口气,而且这次比上次还要重得多。
“没用的,我安洁洛特已经连续两次缺席定时联络了,我从昨天开始就不断的试图联系她,可是都没有回音。”这样着黑猫抬起头,看着头那永不散去的乌云,用和它那三岁男孩般的稚嫩嗓音完全不合拍的忧心忡忡的口吻道,“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出问题了,总觉得……这个世界要遭遇什么大变故了……”
黑猫的话被打断了,从二人身后已经沦为地狱的街道里忽然冲出一个人影,他抱着自己的脑袋,跌跌撞撞的冲到娜齐亚美身边,在跪倒的同时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抱住了娜齐亚美的大腿。
“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那人仰起脸,脸上横流的泪水和鼻涕弄脏了娜齐亚美的白衣,他就这样拼命的摇晃着娜齐亚美的大腿,竭尽全力的恳求着,“我连自我了断都做不到,求求你杀了这无能的我吧!杀了我吧!”
着他一边嚷嚷着“杀了我吧”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娜齐亚美伏下身书,用双手捧住那人的脸颊,用清澈的双眸注视着他那填满了绝望的瞳孔,用虽然带着稚气,却透着成熟意味的声音轻柔而又清晰的道:“不要停止思考,只要还在思考就不会失去自……”
“杀了我吧!”那人突然再一次提高声音,他死死的抓着娜齐亚美伸过来的手臂,在紧贴着少女那美丽面孔的地方声嘶力竭的大叫着,飞溅的唾沫喷到了少女的脸上,而他那在跌跌撞撞间碰得残缺不全的指甲尖则划破了娜齐亚美的皮肤,少女的鲜血顺着那人的手指流下。
“你真的,如此渴望死亡?”娜齐亚美一脸悲伤的问道,“死亡虽然能够带来解脱,可是……”
而那人却再一次以“杀了我吧”的嘶吼打断了娜齐亚美的话语。
两行清洌的泪水从少女的脸颊上滚落,下一刻娜齐亚美手臂上的伤口中喷出一股鲜红的血流,那血流刺穿了恳求死亡之人的喉咙,紧接着红色的液体就像有生命般蠕动着从那人缓缓向后倒下的身体中抽出,悉数回到了娜齐亚美的伤口中,最后那伤口周边亮起微弱的水蓝色光芒,迅的愈合了。
“呐,其实我很久以前就在想了,”娜齐亚美一边从那人尸体旁边站起,一边询问自己身边的黑猫,“安洁洛特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呢?她到底要我思考什么呢?”
群青之夏奥鲁恩的祝词咏唱者对着天空询问着,却没有得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