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某种远远出了常识的范畴的事物。
神之眼在光。
开始光芒仅仅是聚集在岛屿最底部的岩石之中,可是那光芒就像即将孵化的蛋表面上的裂纹一般,一一的向外扩张,逐渐的变成一张亮的蛛网,紧接着被蛛网切碎的蛋壳就开始破碎,分崩离析的岩盘从岛屿的底部脱落,一边在狂风中碎裂成更的石块,一边砸向下方帝都的街区,为座古老帝国的都城,这座从来没有陷落过的城市,带来了最初的、由战争导致的伤痕。
破碎的岩盘下面露出黑色的半球状物体,球壳的外表打磨得非常的平整,如集成电路板上的电路一般的密集纹路沿着球壳的外表面一直铺展,布满了整个壳体,方才冲破岩盘的光芒正流淌在这纹路当中,那流走的明暗不定的光辉使得这些纹路给人一种活物的感觉——那些由光的明暗构成的一圈圈的波澜就仿佛生物的脉动。
随着球壳上的波动频率逐渐提高,以神之眼为中心,一圈看不见的黑色浪潮向周围扩散开来。
先是那些生长在神之眼上的苔藓,半年多前徐向北逃离帝都时生的那次第八粒子贮存库爆炸使得这些苔藓疯狂的占据了神之眼军港的每个角落,可现在支撑他们疯长的那旺盛的生命力似乎一瞬间被抽光了,原本绿油油的苔藓迅的枯萎干涸,变成干瘪坚硬地黑色疤痕,让神之眼军港的地板布满了一块又一块的疮疤。看起来就像被重度烧伤的肌肤一般。
紧接着死亡的涟漪向周围扩散,所过之处不管是春末夏初盛放的花朵还是正随着夏天的脚步逐渐走向繁盛地树木与青草,统统都像是一下子倒退到了数九严冬,花儿凋零绿叶枯萎,整个帝都,整个中央大6都一瞬间变了颜色。
突然降临的严冬景象在布里多瓦人那已经满是悲怆的心灵上又降下一层冰冷的霜雪,一个不祥的念头不约而同的爬上所有看到这景象的布里多瓦人的心头——难道世界末日真地到来了么?
“这是……怎么回事?”布里多瓦帝国第一王女菲娜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她正领着自己的卫队向着引这一切异象的源头同时也是这一切的中心飞行,可是这一路上菲娜的眼睛和米亚共享过来的空识所见到的一切让布里多瓦的王储少女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自己地飞行度。
想去安抚不安地子民,抹掉他们脸上的恐惧和惊慌,在迷惘的时候给他们指明前路,在为难的时候给予他们勇气带领他们走过难关——如果可以的话,年轻的王女是多么希望自己的这些愿望能够成真啊。
可是到头来自己只能在他们头上一闪而过,将他们远远地丢在身后。
当然,身为卫戎司令官地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毕竟引异动地神之眼名义上还归她管辖。但是菲娜知道,就算自己去了那里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因为这异动背后多半有着布里多瓦最高权力者、菲娜的母亲塞菲莉亚的身影吧,就算对名义上距离王位最近的菲娜来,布里多瓦皇家都有着太多太多的谜团与秘密了。
自己就是这样,一直表现出一副很能干的样子,可实际上最无力的也正是她第一王女菲娜。
且不早已晋升实权派人物的卡特雷亚,就连自己好几岁的多菲雷亚现在都拥有了就算她失去了全部的地位,都会守护着她迈上逃亡之旅的忠诚的翔士团——而且就算布里多瓦王室宣称多菲雷亚和她的卫队已经在和追击舰队的战斗中全部被消灭了,布里多瓦坊间依然流传着“那位好心肠的地三王女正在强大的卫士的护卫下隐藏在某地。她总会回来的”的传言。
俯视着不断的从自己下方掠过的因为不祥的异象而彷徨惊恐的人们的现在。菲娜忽然想,如果面对现在的情景的是多菲雷亚,她会怎么做呢?她会不会放弃自己的职责,到人民当中去?
其实菲娜一直都很喜欢多菲雷亚,那是和已经被帝国的政治、权力斗争污染的自己完全不同的善良的孩子,正因为这样她才会在雨月事变之后宣布揭竿而起。尽管大贵族们都认为多菲雷亚是为了和自己的姐姐们争夺继承权,尽管那些追随多菲雷亚的贵族里面不乏不满现在的权力分配之人。但是菲娜知道。多菲雷亚一定顺从自己的真心,才会宣布起事的。
如果现在担任卫戎司令的是多菲雷亚。那个孩子多半会比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要做的更好吧?
没有那回事哦,我觉得公主殿下做得已经很好了啊!米亚像往常一样安慰着菲娜,她的声音在精神链接里响起的时候,菲娜不由自主的想起身材娇的女仆少女的笑容。
一股莫名的欣慰涌入菲娜的心头——菲娜猛然间现,自己竟然差忘记了米亚。就算卫队都是母后安排来做样子的,就算那些所谓支持自己的贵族都不过是母后的支持者,菲娜也不是孤单一人,因为有米亚陪伴在她的身边。
公主殿下,你这样想我会不好意思的……尽管嘴上这样着,可随着米亚的声音传来的除了一害羞的意味之外,充满了欣喜的感觉——羽翼少女看来非常非常的开心,这使得菲娜的心情也不由得暂时从眼前的状况中解放出来,变得稍稍舒缓一些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异变开始波及到米亚和菲娜。
啊咧咧……怎么回事……公主殿下……我的空识系统……我的空识开始……
其实不需要米亚出口菲娜也知道空识生了异常,因为菲娜脑海里刚刚还十分清晰地空识影像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看起来就像通过朦胧的泪眼看到的一般。而紧跟在菲娜身后的那些卫士们似乎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这使得刚刚还排得很整齐的飞行队列渐渐开始变得凌乱。
菲娜抬头,将目光投向已经近在眼前神之眼,正当她思考尝试理清这一切和要塞散出的那些越来越亮地光芒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联系时,从她身后传来的爆炸声让她猛的回过头。
港口的方向正在腾起一道新的烟柱,菲娜猛的急停,转身,然后将已经模糊得一塌糊涂的空识转向港口。一片朦胧之中王女殿下勉强分辨出那道新地烟柱是由一艘装上港口地笕桥的船只引起的。于此同时,天上那些拼了命想要逃离帝都的船只开始接二连三的从天上堕落,就好像在寒冬的淫威下跌落的枯叶一般。
菲娜目瞪口呆的注视着眼前正在生的一切。在充满了枯萎的落叶和花瓣所散出地破败气息地风中,她微微张开嘴,低声念叨着和刚刚一样的疑问句:“这是……怎么回事?而在她背后,从帝国第一大军港神之眼下方的半球状壳体上散出来的光芒,正如同心脏搏动般有规律的忽明忽暗。
“死之胎动,”已经远离帝都所在的中央大6的沙恩霍斯特号上。肖恩平端着手中地单筒望远镜。注视着远方地帝都上空生的一切,“真想不到我还有亲眼见证数千年前来不及启动地武器的第一声啼哭,尽管这声啼哭同时也敲响了这个世界的丧钟,但是能够看到这种罕见的情景依然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呢。”
伫立在肖恩身边的老舰长同样也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帝都的方向,老人似乎并没有肖恩那么多感慨,他只是以一个军人的角度提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米德特鲁加的军队距离我们不还有一天多的路程么,这么早启动这间武器不会打草惊蛇么?”
“这个嘛,我刚刚不是了么,这是历史上从未启动过的武器,我们只知道它是一件武器。但是究竟它是怎样杀伤敌人的。作用范围有多大,威力如何等等,就只有那些掌握了它的设计资料的人才知道了。没准塞菲莉亚决定现在启动那个东西,仅仅是因为米德特鲁加的那位叛逆女王的和她的跟班已经进入了射程罢了。”
肖恩的话音让老舰长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老人半分敬畏半分怀疑的注视着已经远在天边的那正在有规律的忽明忽暗的光团,过了半晌才低声道:“真是,难以置信。”
“是啊。难以置信。我们的祖先还真是伟大啊。能造出如此威力巨大的东西。”着肖恩也将放下望远镜,他“咔”的一声将折叠式镜筒收起后。拿在手里把玩着,用手指抚摸着镜筒上的镂空花纹。
把玩了一会儿之后,肖恩似乎终于对望远镜失去了兴趣,他随手将望远镜递给在一旁待命的副官,然后背起双手,挺着胸膛望着远处那颗不断闪烁着的新星。
“这样看去,那光芒总让我想起预示着黎明将至的启明星呢。”肖恩昂着头,轻声评价道。
“但是启明星还有一个名字叫长庚星,如何分辨即将到来的是黎明还是长夜呢?”老舰长接过肖恩的话头,出的却是和他的军人身份极度不符的感性话语。
听了老舰长的话语,肖恩脸上露出微笑:“这太简单了,只要等着就好了,如果之后有光芒冲破黑暗,那不就证明现在看到的是启明星了么?那道任何黑暗都无法阻挡的光芒到来的时刻,就是黎明之时。”
“您是在暗示我们就是那道光芒么?”
老人的话语让肖恩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显然他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想,不过他迅反映过来,掩饰住了自己一瞬间的失态,随即用模棱两可的语调回答道:“为了黎明,努力吧。”
老人多少察觉到了肖恩的异样,他没有话,只是转过身去,一边向舰桥上的军官们下达指令,一边快步离开,将肖恩一个人留在了船舷旁。
老人离开之后,肖恩双手撑住船舷的栏杆,身体微微前倾,低声的呢喃从他的嘴里流出,消逝在船舷外那呼啸的狂风中——
可是对于那些无法撑过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的人来,启明星所预示的,同样是永远的黑夜啊!
一直流淌在神之眼下方的球壳表面的光芒忽然产生了变化。
从球壳最下面的上,喷出一道光的喷泉,奔涌的光之洪流就像一道巨大的日冕。紧接着那光的洪流就像有生命一般在空中转了个弯,随即分成两束,分别从顺时针和逆时针两个方向在空中勾画出一个巨大的能够将整个神之眼包括在内的圆环,完成圆环的勾画之后,重新在神之眼上方汇聚在一起的光的洪流如瀑布一般直落而下,一直落到岛的上表面。
从外侧看去,帝国第一大军港就像被那光芒贯穿了一般。
原本就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地上盲目的奔走着的人群逐渐都停了下来,士兵也好贫民也好来不及逃走的中贵族和商人也好,所有人都抬头仰望着天空中那诡异的、充满了符号感的图腾一般的景象。
同样凝视着这异象的帝国第一王女菲娜忽然现了一件事,她低声呢喃着:“天啊……那,很像一只眼睛啊!”
如果把包裹要塞岛的那个圆环看做眼眶和眼睑,中间那道竖线和位于竖线正中的要塞岛则看做瞳孔,那么此时的神之眼要塞就如它的名字所的那样,化作了一只硕大的独眼,在这充满了崩坏气息的天空中注视着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帝都,注视着帝都之下的整个艾斯柯佳妮。
菲娜忽然有种非常恐怖的错觉,她觉得自己就要被那巨大的眼睛吸入其中。
而有这种感觉的绝对不止公主殿下一人。
就因为着眼睛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没有人注意到黄昏已经悄然来临。
就在这深邃的、非人类的目光的注视下,艾斯柯佳妮最黑暗的夜晚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