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兰真觉得脑瓜仁已经快炸开了。
林间空地面积不大,却已经被上百具尸体完全堆满了,它们层层叠叠地落在这里,残肢断臂占了极大的部分,是以到处都有污血流淌,浸染土地。血液的颜色并非死后的暗红,但色泽仍较为黯淡,像是全部从经脉中流出,蕴含着太多的垃圾。
“你们两个的动作倒是挺快,不过这地方选择可不怎么样。”他用力地摇着头:“没看到血都浸入土壤中了吗?我们这里可不是中国东北地区,这里也只是片城郊绿地而已,哪来的黑土层啊!”
被尸体摞满的空地一旁,站立着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名男子。壮者白发寸头面色紧张,瘦者光头猴脸眼光灵动,穿着灰黑色的运动服,正老实低头被索兰训斥着。
“然后是后事处理问题,我的天啊……肯定是要一把火烧掉他们的,但就算是尸沉大海……一夜之间失踪上百人口,这又是能让整个国家都轰动的超级案件了,老子怎么这么倒霉……”
赛琳娜一路款款走来,只听得索兰的抱怨声越来越近,是以脸上的笑意也愈加精彩,似乎这并非什么不得了的麻烦,而恰是一场好戏刚刚开始。
“二位,辛苦了。”于树林间现身的第一刻,她朗声道:“而且你们选择的地方非常好,这些尸体淌着这么多血,如果只是放在泊油路或水泥地上,还需多一份清洗地面的工作。”
“您好,女士!”
光头青年第一个吭声,从被训斥的困境中摆脱,面含感激地说道:“我叫史考迪,很荣幸见到你。”
赛琳娜含笑点头,高跟鞋踏着泥土地,仅发出一阵绵软的微声。索兰正埋怨得欢快,但见她来了,则掐着腰深深叹了口气,又看一条断臂竟从尸堆上滚落,抬脚便将其踹了回去。
“今晚简直就是一团糟,这些混蛋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昂头望着这摊庞大的尸堆。
汩汩鲜血从创口与断肢处流出,层层叠叠地浸染着彼此,血气早已充盈四周,更有阵阵行尸的臭气轻盈荡漾。百多人的肢体横七竖八地摆在一起,几乎与一旁的树林齐平高,顶部正对皎洁明月,恰似一副哥特暗黑风格的绝美画卷。
“有两个人想到一起去了,另有两个人能提供些答案。”赛琳娜走到索兰身畔,右手搭上他宽厚的肩膀,先是昂头看向这尊庞大凌乱的尸堆,再看向一旁静立的两名帮手。
“史考迪对吧,另一位是……”
“大本,就是大笨钟的大本,大本不会说话,天生的哑巴。”史考迪鬼精灵地笑着,操着正宗的工人阶级伦敦腔,拍着壮汉同伴的肩膀。后者得到提醒,连忙憨厚地笑了笑。
“史考迪,大本,很高兴认识你们。”赛琳娜维持着优雅的笑容:“索兰也是不到一月前刚回到西雅图的,远没有你们更熟悉这座城市。分享一下吧,对今晚这起事件,你们都有什么看法?”
索兰也不急着纵火烧尸了,三根手指的确在搓着,但火球并未诞生,他只是竖着耳朵。
“我们其实也很糊涂,像您们说得这样,事发太突然,我们也是听了您的电话才得到消息。”
史考迪攥着双手,他的十指修长,关节粗硬分明,一副饱受沧桑的模样:“小姐得到您的通知后,骂骂咧咧了好久,甚至砸了好多的棺材板。唉,那可都是钱啊,现在做点买卖容易嘛……”
噌的一声,索兰不小心搓亮了火球,连忙再一弹指将其熄灭。赛琳娜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点头道:“是艾薇的风格。所以她都骂什么了?这姑娘在西雅图住了这么多年,今晚这么大的突发事件,总不至于一点风声都没有吧?”
“她主要是……”史考迪目光闪烁地看向索兰,竟有些不太敢说的样子。后者顿时一皱眉,不满道:“老实交待你的,不然我反倒揍你。”
赛琳娜轻轻嘿了一声,史考迪得到允许,小心翼翼地说道:“嗯,她抱怨亚当斯先生是个……是个臭混蛋,因为上一次奥林匹克山的火灾,咱的殡仪馆没能捞到哪怕一具尸体,害她受损失了……”
绝对属于意料之外的答案,绝对属于意料之内的笑声,赛琳娜一丁点面子都不给,笑得比谁都要欢快,甚至忍不住掐起了腰,身子都打起了摆子,真可谓花枝乱颤,
索兰的脸干脆就黑了起来:“她自己没抢到生意,跟老子有个屁关系!还我混蛋!?两百多号死者啊!外地佬也就罢了,那家公司的一百三十多号都是本地人吧!?还我混蛋,我明明是给她送生意的那个吧!?自己没抢到订单,反过来骂我!?”
史考迪满头大汗,摸着后脑勺:“这个……”
“所以她这番火就是说,如果今晚这批行尸的丧葬费再没赚着,就也要赖到我头上了!?”
“这个……这个……您说得正确……”
“我靠!她怎么也不看看自家殡仪馆才多大的规模!?而且西雅图每年一共才死多少人,她以为自己干的是区域垄断吗!?老子多少年前就说过她贪心的毛病,妈的都多少年了,七宗罪之一懂不懂!?一天到晚地屯食材也就罢了,这些东西也要跟着抢,真那么喜欢抢,你他妈倒是玩儿全国连锁啊你!你不玩连锁,你还爱抢,还专跟本地同行抢,然后合法地抢你还没能抢到,这会儿抢不到你还埋怨我!?而且今晚这破事儿怎么就和我有关系了?奥林匹克的我认栽,今晚这破事儿跟我有个毛关系啊!我他妈日了上帝了我……”
外人听着尴尬的吵嘴就是这一类型,尤其还不能劝架,万一玩个床头吵架床尾和就尴尬了。何况现在,也只是索兰一个人在单方面发牢骚,另一位当事人其实都不在,这就更叫外人不得不赶紧给自己找事做——偏偏还不能随便离开。
所以这会儿,索兰在没完没了着,史考迪和大本颔首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维持着超然世外的态度。
赛琳娜也是轻声一叹,但无疑要自在许多,她甚至有暇来到二人组身畔,轻轻落下一句话。
“你们的亚当斯警官,这几周来确实操了不少心,压力挺大,你们理解万岁。”
大本敲钟擂鼓似的点头,史考迪也忙不亟待地点着脑袋:“是这样的,女士。前些天,正好一个傀儡师流窜进咱们城市,惹了不少麻烦,大本甚至都被一群行尸袭击了。”
“傀儡……师?”
赛琳娜略感讶异:“这还真是一条新闻,跟我掌握的情报不是一件事呢。”
史考迪粗硬的手指交错着,小心恭敬地问道:“您的意思是说,还有另外的坏人潜伏在这里?”
赛琳娜没再多做回答,只是扫了眼身后。火势终归是腾起了,本着虱子多了不愁的想法,索兰选择了最省事的处理办法。
下一秒,他板着脸走了过来。
“别以为我的耳朵聋了。承认吧赛琳娜,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你,肯定是因为其他一些原因,才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的。说吧,什么情报,如果正是最近让我头疼的那些事,老子也许真可以网开一面……嗯,带你去酒店开间房?”
话语说到最后一句,语气风格陡变。但赛琳娜的表情却依然优雅淡定,只是目光如扫描般,自上而下地掠过索兰的身体,然后才挂起一抹满含深意的笑容。
冷汗,大把大把地流淌下来了,就连大本都知道该走人了,何况机灵如史考迪。二话不说,他们两人拽着彼此的胳膊,赶紧退出了这片浓密的小树林。
燃烧着的火堆,映照着女子的红裙,和男子的英姿,两人迎面而立,恰好有如后夜祭的土风舞现场。
只是这燃料的成分和造型,委实猎奇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