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和宫九都是很干脆的人, 既说了要去白云城, 也就无须拖延了,即时便要动身。
不过呢,如今还存在着那么一个小小的问题——叶孤城十分无语地看着“软绵绵”、“浑身无力”、“完全动不了”的宫九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暗暗腹诽了一番, 叶孤城却也只好认命地把这个自作自受的家伙给抱了起来……刚刚你抱我、现在我抱你的,真是一“抱”还一“抱”啊……话说这一夜还真是纠结, 眼看着天都快要亮了。
于是当叶孤城抱着宫九来到白云城的暗舵时,天已大亮。
无论用上怎样的词语, 都无法准确地形容出暗舵中白云城的侍从们当时的心情——他们都看到了什么?!他们孤高冷漠、无情无欲的城主居然抱着一个俊秀的男人回来了……而且那个白衣公子还带着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虚弱地窝在他们城主的怀里, 更有甚者,他们城主那雪白的外衣前襟上居然还沾着血迹……这,这个不可思议的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老天爷啊快降下来一道惊雷把他们都给劈醒啊劈醒吧!
眼看着自家下属们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叶孤城强忍住内心里想要咆哮的冲动, 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寒流骤至, 白云城的侍从们统统打了个寒颤, 赶忙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和下巴都捡了起来、再安回原位去,恭恭敬敬地站成两排,等候城主吩咐。
“备船,归岛。”叶孤城言简意赅地说道,随即又加了一句:“沐浴, 更衣。”如果他继续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飞仙岛的话,只怕整个白云城都要给震得倒塌了……想到这里,叶孤城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令人胃疼的忧伤感:哥的形象啊!
顶着一众侍从们诡异的目光, 叶孤城抱着宫九进了房间,直接就把他给扔到了床上。只听得“咚”地一声,宫九捂着腰、皱着脸,声音也“软绵绵”地说:“阿城,人家的腰都快要被你弄断了……”
要不要说得这么有歧义啊!叶孤城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冷冰冰地瞥了一眼某个跟着他们进屋、提着水桶准备去里间倒热水的侍从——这可怜的娃儿,手都伸到滚水里了还没反应过来呢……
终于,在经过了一番鸡飞狗跳、流言蜚语、目瞪口呆和冷汗直流后,白云城的侍从们总算把叶孤城沐浴所需的一切全都准备好了,然后都如癫似痴、屁滚尿流地离开了他们家城主所在的房间,回去治疗他们大受打击和伤害的心肝脾肺了。
叶孤城默默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忽然就觉得白云城的侍从们的淡定神功还有待升级。而后他又看向倒在床里哼哼唧唧的宫九——这件事倒也用不着叶孤城来发愁了,有宫九这个顶级的变态存在的地方,所有人都会升级的……
叶孤城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就往里间走去,孰料宫九又“不消停”地开口说话了,只听他说:“我也要沐浴更衣,阿城……不如我们一起吧?”宫九现在确定了叶孤城不会把他丢下,心里美滋滋的,立即就原形毕露、又荡漾起来了。
听到宫九如此露骨的“邀请”,叶孤城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随即他大步走到床边,拎起“死性不改”的变态,直接走进里间,“噗通”一声就把宫九扔进了装满水的大木桶里。
而后叶孤城潇洒地转身出门去了——如果这个变态会被洗澡水淹死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彻底清净了!
待得叶孤城走远了之后,宫九才慢吞吞地从水里冒起了头来,又吐出了几口夹杂着花瓣的洗澡水,这才一边哼着歌一边脱起了衣服:虽然他确实是手软脚软、也用不了内力,但宫九可从来没说过他是完全动不了的啊……只可惜共浴一事终究未成啊,不过来日方长嘛,不急不急。
而另一边厢,大步出了房门的叶孤城直接吩咐那些依旧“头昏眼花、恍若梦中”的侍从们在另一间房里准备好了热水,然后栓紧了房门,这才开始了他恢复形象的“重大工程”。
然而当过了不知多久,等到叶孤城终于恢复了他“孤高剑圣”、“白衣如雪”的形象之后,他才走出房门,就看到一袭白衣的宫九倚坐在院中树下的软椅上——明明穿的就是叶孤城的衣服,宫九竟能穿出了一种病弱贵公子的范儿来,叶孤城真是觉得不佩服都不行了:这天底下还有谁的演技能比宫九更高?!
因而此时围绕在宫九身边的几个年轻的小侍女,她们眼睛里冒出来的桃心已飞得满院子都是了。远远地也不知宫九说了什么逗趣的话,几个小姑娘都笑得花枝乱颤的。
叶孤城忽然就觉得有些不爽,这些个侍女们在他面前的时候一个两个的都跟木头人似的,怎么这才头一次见宫九呢就这么热络了?还有那个荡漾的家伙,就算要拈花惹草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这里可是他的地盘啊,总要注意点儿影响嘛。
于是叶孤城走了过去,背对着他的小侍女们并没有察觉,其中一个语调清脆地问道:“九公子,你和我们城主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啊?你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宫九不着痕迹地看了缓缓走近的叶孤城一眼,温温和和地笑道:“缘分所至,路途偶遇,一眼既见,便是魂牵梦萦……是以互许终身,不离不弃。”
叶孤城只觉得他的牙都快给酸掉了,可那些侍女们却都是一副感动得不得了、又兴奋得无以复加的样子,她们立刻叽叽喳喳了起来——“好深情、好感人呐”、“九公子我们支持你”、“九公子你要照顾好自己啊,你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 、“我们城主好厉害的,九公子你可要当心啊”……
默默地忽视了他那翻滚不休的胃,叶孤城走到树下站定,侍女们这才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朝叶孤城福了福身子,然后就都小跑着走远了。
叶孤城冷冷地看着宫九,说:“等到了白云城,莫要与人乱说话。”这变态乱说话实在是太凶残了,再这样下去哥的一世英名都快要给他毁光光了!
宫九“哦”了一声,颇为委屈地看了看叶孤城,而后低头喃喃道:“我都听你的,可……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呀……”
叶孤城无语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些个对着宫九面露同情之色的侍女们,已经完全不想和宫九多说话了——叶孤城发现了一件事,宫九在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经常都是很正常、很睿智的,当然,他荡漾起来那也是不得了的、叶孤城完全制止无能的。不过每每在外人面前,宫九就喜欢装:装得天昏地暗人神共愤啊简直是,什么优雅、病弱、贵公子,那都是扯了个淡的!
哥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变态了呢——这样愤愤地想着,叶孤城直接挥手招来这暗舵的主管,问道:“船可备好了?”
主管躬身回道:“启禀城主,一切妥当,随时可登船归岛。”说着做了一个带路的手势。
叶孤城微微颔首,抬腿就要走,宫九连忙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满脸幽怨地说:“阿城,你又要丢下我?”
那主管眼角一跳,赶紧低下头去权当什么也没有听到。
叶孤城漠然道:“走。”
主管会意,走前带路,叶孤城径自跟上,不去理会那个跟在后面哼哼唧唧的家伙——明明可以自己走,还想让他来抱?占便宜吃豆腐什么的,想都别想!
于是宫九就那样踉踉跄跄、脚步虚浮地跟在叶孤城身后,又惹得一众目送他们远去的侍女们纷纷同情不已:他们家城主还真是不体贴啊……
事实早已证明过,对待宫九是用不着体贴的,但有时候偏偏是不体贴又不行:在离开了暗舵,去往登船的路上,多是些碎石沙砾的下坡路,叶孤城走着走着,就听到身后不远处的宫九忽然“啊呀”了一声——叶孤城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结果没想到他这么一回头,就见宫九直接从矮坡上滚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滚到了他的脚边,而后宫九自然是顺势伸出手来拽住了叶孤城的衣摆,虚弱地说:“阿城,我……我实在是走不动……”
叶孤城的嘴角抽搐了起来,他简直已不想去看那个暗舵主管的表情了,为了以免宫九再继续节外生枝、演戏演上瘾,叶孤城终于还是没有一脚把他踹开,而是弯腰去抱……他真是服了宫九了,看来宫九根本就是个永远也不会为了“丢脸”而发愁的人。不过这一身沙子啊,看来上船之后又要沐浴更衣了……
至于宫九嘛,他笑眯眯地攀在叶孤城身上,暗暗想到:阿城对他已经是习惯性地心软了,看来这次到白云城去……说不定他就能……得偿所愿呢?
宫九究竟能不能得偿所愿,总得等他们到了白云城之后再说了。
而就在叶孤城抱着宫九上船,再度震惊了整船人的同一时间,在万芳阁的后院,穆叔推门而入,淡淡地扫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且凌乱还沾着血迹的床铺,又看了看那破了一个大洞的窗户,微微摇头叹息了一声。
随即穆叔跨出房门,挥了挥手,便有一个全身裹在灰衣之中的人如影似魅地从屋檐上飘落下来,没带起一点儿声响。
“可有公子的行踪?”穆叔平静地问道。
“无。”
穆叔说:“也罢,公子能去的也无非是那几个地方,或是去了白云城。”说着,穆叔又问:“下一期去往白云城运货的船,何时泊岸?”
“旬日之后。”
穆叔继续问:“陆小凤最近如何?”
“陆小凤与沙曼遍寻蛛丝马迹,已疑心公孙大娘并非是真正的绣花大盗。金九龄企图继续误导陆小凤,反倒使马脚越露越多。一月之内,绣花大盗一事当见分晓。”
穆叔这才微微颔首道:“如此正好赶得及,那就且让公子再多玩几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