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多停留了一日,军方派来的人方从联邦赶到。据说意凉为了通过他们的入关请求考虑了许久,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才放了行。军用小型星舰在山上盘旋许久,山势复杂,观察了大半天始终没找到适合的救援地点,只好派了医疗兵们顺着伸缩梯下去,在半途开始登山,一位一位把人接上了星舰。
有些闻风前来的记者围在山脚下,见星舰直接从头顶飞过急得直跺脚,只能遥遥拍下这一幕然后赶忙上车,打算争先回去继续夺报道头筹。
这段时间霍靖楚和节目组这一行人聊得火热,听着他们如何夸毛弥,把他奉为救命恩人,脸上是轻描淡写的笑,心里却是骄傲万分。
他们在机场分道扬镳,一路千叮咛万嘱咐把口风看牢了,确保了这么多人都能把秘密守住,两人才在不显眼的角落里目送他们离开。
刚经历了这么一场无妄之灾,毛弥一身惨状自是不必赘述,霍靖楚也免不了好,生生从一个模特般的贵公子变成了放浪天涯的**子,在机场怎么藏都有些亮眼。
跟着他来的小队队员护送着两人回到自己开来的车上,准备在路上找家酒店洗漱一番。等走进浴室,两人对着老旧的洗浴用具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先上手去转把手。
“是要转这个把手么?”毛弥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莲蓬头下的光滑圆柱,迟疑地问。
简陋的瓷砖地板上,这么一个晃晃荡荡的莲蓬头,一个洗手池,加上一个不知颜色的马桶,霍靖楚颇感厌恶地后退半步,一贯优雅的人不由自主地咳了两声,回身推开门:“这确定是酒店吗?”
队员冲他露出一口白牙:“是啊boss,这儿的人不流行外宿,洗澡也不用这些,难得找到一家适合我们这型号的,您将一下吧。”
避难时睡在石头上都不惧的霍靖楚后槽牙动了动,俊眉一挑,转而放弃了一般问毛弥:“你还好吗?会不会不方便?”说话时手指轻轻从他包好的手上划过,羽毛一样轻柔的一划,装的却都是沉沉的担忧。
毛弥笑着把他推出去:“没关系的。”
“还是我进来帮你洗会好一点?”天王斜靠在门框边,过高的身高拖累了他潇洒的pose,让他不得已从肩膀处往下低身,再衬上一身脏污,显得有些狼狈。仿佛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模样想撩骚也讨不了好,被拒绝后便干脆转身,还贴心地替他把门关上。
关上门他也没走,抱着双臂贴墙站着,安静地听着里面的水声,防着一听见什么不对劲好立刻冲进去救人。
水声哗啦啦很久都没停,霍靖楚想起当初毛弥喝醉那次,他也是这样站在门口担惊受怕,满心都是不曾表明的情意。
“你来吧。”正想着,毛弥头上披了条小碎花毛巾开门走出来,声音还带着点温润的水汽,湿漉漉的双眼看着他,正好打断了他的万般遐思“水很烫,开水的时候站远一点。”
霍靖楚喉结一动,顺手从他头上拿起毛巾,认真给他擦头发:“嗯。你烧还没退,等会儿多穿一点。”
“知道了。”毛弥笑眯眯地踮脚在他满是胡茬的下巴亲了一口,抢过毛巾蹦蹦跳跳走进卧室穿外套。看霍靖楚进去了,他靠在床头慢慢擦着头发,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半晌才缓过来。艰难地伸手探了一下额头,指尖立时触及到被火燎过般的滚烫,心头只能暗叹,这烧也持续得太久了。
没有多加捯饬的余闲,洗完澡只剃了个胡子霍靖楚算完成了他平常讲究的外表整理。往常向后梳得整整齐齐,硬朗帅气的头发现在轻松散在眉前,给他英挺的轮廓柔和了线条。他出来时恋恋不去的氤氲水烟在他周身镶了个温柔的边,整个人年轻了许多,看起来像一个纯良清淡的大学生。
笔直的大长腿屈在地上,他以骑士的姿态仰首看着正坐在床上的毛弥:“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话音刚落,毛弥便捂着嘴咳了好一会儿。
一边咳这位祖宗还要一边摆手:“我,咳咳咳……我们回去。”
交往得久了,是说一不二的霍靖楚也学会了不断妥协,他现在根本拗不过自家男朋友:“那我们赶紧出发,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毛弥轻轻触摸了一下男人眼下的青色,心头一阵酸涩,摇摇头:“回家。”
轻叹口气,霍靖楚搀着他下床,回转车上立即启程。
二十分钟不到舰形车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出了意凉星,向着联邦的方向穿越。毛弥打开终于有信号的智脑,数百条未读信息瞬间洪水般涌了出来,刘文魏仿佛时时刻刻守着智脑一样,他刚一打开,那头发来了通讯请求。
“终于联系你上了,我听说你没和节目组一起回来,你现在什么情况,受伤了吗?身体怎么样?”经纪人焦急的心情让他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我很好,现在和霍哥在一起。”毛弥害羞地挠了挠脸颊“很快能回来的。”
刘文魏不可理解:“你干嘛不跟着人民士兵回来?现在机场被围得水泄不通,你要和霍靖楚一起出现八张嘴都说不清了。”
“我们不会到机场……放心。”
眼镜都被这句话差点吓掉,刘文魏满脑子问号:“什么叫不会到机场?你不是坐的星舰?”
毛弥瞅了眼霍靖楚,心道这商业机密自己要说给你听还不得被他大哥恁死,只好含糊其辞:“嗯……差不多吧。”
“总之你小心一点记者。”刘文魏也不追问,嘱咐了一句,又提醒他道“还有,你记得给粉丝报个平安,我们公司电话天天被打到占线,小姑娘们每天聚在楼下哭,我安慰她们买的零食都快一个月工资了。”
“谢谢你,等我回来请你吃饭。”毛弥又挠了挠脸,听他絮絮叨叨地关心了一大通才不舍地结束通讯。
手指在通讯录一转,随即与毛虎夫妇报了一个多小时的平安,刚拨通电话,三个人便都流了眼泪。陆玉眉因为这件事,时装周都没有去,声称邀请函都做好了却不能发给自己儿子,她去也没有意义。更遑论她儿子还在受苦受难,她实在没有心情去“花天酒地。”。这直接导致亚度尼斯愧疚得也没去,他自认是因为自己非带着他们去开这与世隔绝的派对,才耽误他们救人。
于是除了《星假》遇险这个大头条外,众明星与模特抢破头的亚度尼斯品牌邀请和新季度成衣都落了空,这件事也引起了极大震动。陆玉眉直接向媒体坦言她设计的这系列衣服本只打算让毛弥当模特,既然模特不在,何必展示。
直到这时,人们才意识到毛弥的家世竟是如此。曾经嘲笑他时尚资源不行的人都像被隔空扇了个耳光——别说顶级品牌的邀请或者封面拍摄,人家双亲是这个行业的顶尖,还有个教父在上面罩着,人家想在你圈兴风作浪简直是随随便便的事,只是他不想进圈而已。
有时候事情是这么奇怪。像一个人没有汤喝,别人会说他喝不起汤。而当知道他住在汤池子里时,别人便又会说他只是不想喝。舆论风向,他人看法,大多时候是如此。
等一一报完信,毛弥也已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水,打开星,他却突然迟疑起来。
想到那些素未谋面却为他日夜忧心,甚至泪如雨下的粉丝,他也口拙了,一时根本不知该如何安慰。
事实上,从发生灾难到他离开意凉的这段时间,像一艘在大海行驶的游轮,一波落了一波又起,晃晃悠悠好不容易靠了岸,落了地,再回首一望,却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洋,比一场梦还要模糊,根本不知能从何说起。
一条一条看着毛球们的留言,毛弥抽了一下鼻子,最终只敲出了三个字。
“我很好。”
舰形车比星舰要快许多,当它悄悄落在霍宗起的府邸大院中时,星舰才刚到长途的一半。
刘文魏接到到达通知后连忙开车去接人,接到人了还不舍得走,望着面前城堡般的房子,说出了有生以来最仇富的发言:“这房子,首都星一半人都住得下了吧。你再看看这院子……这是院子吗?我真的怀疑这个山头都是你们家的,国家公园都没这大,你们资本阶级是腐烂,奢侈……”
霍靖楚哭笑不得:“这话你还是去和我哥说,和他比,我只也是个穷人。”
也仗着主人不在才敢瞎说两句的人瞬间怂了,眼巴巴道:“你别告状啊,我还指着他哪天找我家祖宗拍广告呢。”
闻言,霍靖楚双眼微眯,意味深长地说:“梦想是会实现的。”
“诶,你这是有情报啊……”
刘文魏还打算穷追不舍打破砂锅问到底,听毛弥按下车窗,晕晕乎乎地道:“文魏哥,带我去无元星。”
“……哎呦喂,你还撑得住吗?我都能在你脸上煮鸡蛋了。”刘文魏大惊失色“不个电影节吗,你现在去也不一定能赶得上,我带你去医院。”
想到他之前说漏嘴,告诉毛弥今天是电影节他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只能苦口婆心地劝他。
经过十来个小时的飞行,毛弥的确已经体力不支,甚至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可是他的心中却总有一股火热,促使他无论如何也要奔赴这场盛宴:“带我去,拜托。”
两人僵持不下,霍靖楚正准备强行把人掳去医院,便见毛弥扒拉住自己的袖子,用他最无法抵抗的表情小声道:“今天很重要,我必须要去,我撑得住的。”
沉默地对视半天。
“……我们去看一眼,如果结束了立马去医院。”霍靖楚握紧了他的手。
知道男人已经答应了,毛弥松了口气,又看向刘文魏。
被这一双眼睛盯着,是石头也会融化,刘文魏只得恨自己意志不坚定,轻易被敌军的攻势击得溃不成军,认命地握上方向盘:“算我欠你的。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更珍惜自己的身体,工作和身体比又算什么东西呢?”
一句话出来,毛弥眼睛一酸,垂着头没再说话。
他只是……不想错过每一次更接近霍靖楚身边的时刻而已,这是他早给自己私自定下的诺言。推开a级大奖的门,是推开他能与霍靖楚一同站立在顶端的资格的大门。
他不需要一座大奖的荣耀,也不需要用它来犒赏自己的辛劳,只想见证自己前进道路上的真正时刻。即使是他……也会在乎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