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场地为名的“深星”演唱会在晚八点正式开始,但入场时间甚至提前到了早上七点,即便如此从几日前开始整个场地边上便人潮涌动,聚集了从世界各地赶过来的粉丝们,就连穿越好几个星域的人也不计其数。
他们等这一天都等了太久,大部分人都以为霍靖楚再也不会以歌手身份回归,当初的少女们有很多如今已然嫁做人妇,少年们也已成家立业,当他们牵着孩子看着广阔无垠的演唱会场地时,不分男女老少皆是热泪盈眶。于他们来说,那段时间不仅是狂热过的青春,更是一段黄金岁月,无数风华绝代的明星潮起潮落,然后又纷纷退隐,即使他们年纪如此年轻,却也禁不住时代太过迅速的演变,如今也就霍靖楚和几个人留下而已。
十五年,实在是一个过于漫长的日子,若是在等待,则更是如此。它远远足够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横亘过他最宝贵的岁月。
深星此时看起来不过是很正常的露天大剧院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绕着中心舞台的四周座位皆是漂浮在空中,一圈一圈仿佛没有尽头。当观众进场才会露出半透明的阶梯来,待坐下便又消失不见。
凡是入场观众都会领取一副观演瞳片,其实很多资深粉丝自己已经备好了一副,这已然是看演唱会的必需品了。只要戴上瞳片,当演唱会开始后,人的视野就会聚集在霍靖楚身上,无论座位远近都好似正坐在霍靖楚面前一般,所以现如今座位如何早已不再重要,只要瞳片够好就能将人看得清清楚楚。戴上瞳片后也不会有任何不适感,还能自动调节视觉远近,宽窄,着实方便。
悬浮座椅甚至还能开启视野屏蔽,让观众选择是否屏蔽掉其他人,这样就可以满足安静听歌与更愿享受演唱会氛围的两种不同需求。
毛弥在结束当日的拍摄后就提前收工,乘了特快星舰飞速赶到了深星,走特别通道进入了场地,此时距演唱会开始只剩一个小时。他的座位处在正中间,当他隐蔽地走到座位上,便见上面贴着一个便条,一看就是霍靖楚的笔迹,“拍戏辛苦了,玩得开心。”后面还画着一个可爱的笑脸。毛弥摸着这张朴实的便签,傻笑着看了半天才小心地收起来。
不同于他,观众们早已鱼贯进入“深星微景”,当天色一暗,很快,整个场地就缓缓变了模样。
天空广阔,星河低垂,与深星相连,万千座椅完全发光,就如散落的无数星辰,使人一时根本无法分清自己究竟是身处宇宙深处,还是依旧处在人间。这就是魏观达老先生最得意的收藏,当人类还是无法脱离自然的束缚亲身接触宇宙光尘,他便动手把宇宙接到身边。还原星空,还原星云,还原不尽的星球与瑰丽迷幻的一切,让人好似正在以自己的力量行走在无边的浩瀚宇宙中一般。
有些小孩张大了嘴,伸出手去触摸,竟真的捧到了一手淡淡的星光,那些光仿佛活了一般在他的手心上雀跃舞动,一时间欢呼尖叫声此起彼伏。这是一场梦,一篇童话,一夜他们绝对难以忘怀的时光。
而以霍靖楚的视角来看,则更是震撼。他目所能及的只有数不清的星辰,它们环绕在他周围,最中间的一颗闪耀着最漂亮最耀眼的光芒,就如一盏指路的明灯,那是毛弥的座位,他自是心知。
时间一到,他却没有采取任何特效和道具,竟只是一身礼服,从幕后缓缓走上了舞台。沉稳冷静,简单却令人屏息。
在他刚出现的这一刻,在场的无数观众竟不约而同将座椅的灯光调至了深蓝色——霍靖楚的应援色。一盏一盏,不过几息,便为他呈现出了一片蓝海。有些粉丝甚至已然失声痛哭出来,这片蓝海,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见过。带着应援物的粉丝则纷纷将它们取出来,即使座椅灯光再亮,他们也依然举着灯牌等周边为他尖叫。
霍靖楚戴着麦克风,迟迟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潮涌般的蓝光,听着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尖叫声,许久后才深深鞠了一躬,就是这一躬让场上又静了下来。
他寻了个阶梯,就这样坐在了上面。
当年那个肆意桀骜的少年也是如此坐在阶梯上弹着吉他,如今他已经成为了一个英俊沉静的男人,有这么一瞬,许多人都有些恍惚。他们明明跟着霍靖楚一路走到现在,可是这个画面,这个所在,实在太过令人触动。
“谢谢。”
他先开口说了两个字。
听到无数“别这样说”的时候,才露出了一丝更感激的笑意。
他好像在与朋友说话般,语气温柔而熟稔:“等很久了吧?”
“是的!”四周依旧是排山倒海的呼应。
“十七岁的时候,我选择了深星,但那时只是因为这里很酷。仅此而已。”
霍靖楚不缓不慢地说着:“十五年后,我再次选择了这里。因为一路走到现在,我领悟到的,都在此处。你们于我而言,就是这些星星,无处不在,无可或缺。就像白天虽然看不到星星却依旧知道它们的存在一样,有时即使我没有办法与你们接触,但我知道,你们无时无刻都在我身边。纵然遥不可及,也依然陪伴左右。”
“这么多年了,我徘徊,踌躇,一度想过放弃,是你们鼓励我坚持到现在,谢谢。”
他出道这么久,这是第一次他说了这么多话,众人都屏息听着,泪流满面也不愿出声打搅。
“我常听人问我是不是记得你们,又或者在我眼里,你们是否一样。现在我坐在这里,我看到的你们都发着一模一样的光,这就是我的答案。”
“最后,我也要谢谢一个朋友,他让我燃起了一丝曾经的热情,那是对生活的珍惜,对兴趣的固执,还有无法比拟的善良。”
“深星的意义,就在于无论我们相隔多远,总会有光带着我们相遇。”
音乐在此时蓦地响起。
“敬这场相遇。”
开场连着五首都是十年前的歌,这些歌大街小巷耳熟能详,自是前奏响起便开始全场大合唱。毛弥身边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一边唱一边流泪,连带着毛弥也被感染了,和他一样舞着手臂也唱了起来。
是歌,但此时更是回忆。穿越了十多年的歌声和从前还是一样的曲调,却多了一份沉淀,与当初的肆意不同,这已是另一种收放自如,另一种领悟。
痴嗔爱恨,花草水月,皆在一声中。
他只需静静站着,就可以诠释一切。
到中场的时候,演唱会的□□才正式开始。各种乐器轮番上场,就连舞也跳了几次,虽然只是简单优雅的舞步,却也令人惊喜。改编过的歌增添了一分动感,一分自在,先前的伤感一去不返,众人都已狂热得忘乎所以。
经典老歌已是不同韵味,众人翘首以盼的新歌则更为惊艳。他这些年从没停止过创作,精心挑选出来的新歌即便都不会唱,也要跟着哼上两句,有部分观众甚至立马就开启了屏蔽,只想自己一个人享受这样美好的体验。
从柔唱到痴,从痴唱到缠,再从缠唱到释,毛弥连眼睛都不敢眨。他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声音可以这样好听,什么字经由他唱出来便格外美,就连发音也带着无法道明的韵。
最后自然也是以一首老歌结束。
四个小时仿佛只是一瞬间。
观众们紧紧盯着台上的人,一同挥舞着手,合唱着不知唱过多少遍却次次不一样的歌,眼泪流到嘴里也浑然不知。
谁也不愿意离开,大家都是一样。
再安可了两首歌,分明到了结束的时刻,霍靖楚站在台上,却始终没有退下台去。
“晚安。”他拿着话筒,柔声道。
观众们谁也没想到竟是他目送自己离开,一时又是惊又是喜,若不是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打开通道,他们肯定怎么也不愿意走。
这样一步三回头的,就是通道开了十数个,也足足退场了近一个小时。
此时深星里只剩下毛弥一个人。他此前本来也想顺着人潮一起走,座位却死死圈住了他,让他只能无奈地坐在原地,一直到周边再也没有一个人。
所有座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去,黑暗中,只有他亮着星辰一般的光亮。
霍靖楚依然没有走,他定定地看着这一道光,像看着最珍贵的宝物。
毛弥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近。黑暗里半透明的阶梯也恍若无物,让他像一步步踏上天空,妄图摘星一般。
“给你的演唱会,才刚开始。”
男人走到他的面前,他还有些喘气,英俊的眉眼中尽是深情。
他像骑士般虔诚地俯身,在毛弥惊异的目光中,在他柔软的唇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似乎是有什么魔力一样,座位突然松开,毛弥被男人牵引着起身,所有灯光都骤然消失,毛弥试探着往前一步,就见从他脚下蓦地跃出一道银河般的色彩。
透明的阶梯跟着他步伐变幻出无数的星辰,流动的光与色彩与艾谜笔下的画毫无差别,美得令人心惊。
霍靖楚就这样在后面牵着他,笑着看他在前面肆意地转来转去,就如一个遇见新游戏的孩子。
毛弥已经完全被这个景象迷住了,忘记了一切羞怯,心中只有好奇与感叹,不自禁地跟着音乐在半空中律动着。
他这样走了一会儿,尽兴了正想回头和霍靖楚感慨,就见霍靖楚又回到了台下,他的阶梯也缓缓下降,使他站在了霍靖楚的不远处。
“这是写给你的歌。”
男人拿着话筒温柔道。
现在,只是给他一个人的演唱会。
钢琴声华丽而温柔,如一只羽毛,搔动毛弥的心脏,他早已跳动不已的心竟突然热烈得几近静止。
他看见男人缓缓启唇,与之前的感情都截然不同。他的星辰般的双目只看着自己,他的歌声也只给自己。
他从未听过这样温柔的曲调,这样全心全意的歌声。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
“我的心常震荡着
悲欢的余音
在苦与乐间踯躅
当寂寥无人
你又把静的雾辉
笼遍了林涧
我灵魂也再—回
融解个完全”
……
毛弥呆立着,此前受到再多感染也没流下的眼泪,不知不觉就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歌声离他越来越近,霍靖楚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放下了话筒,男人的吐息就在他的耳边。
“爱你,以昔日的剧痛和童年的忠诚
爱你,以眼泪、笑声及全部的生命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以真诚,以所有人生。”
尾音跟着旋律迟迟不散,就如他们痴缠的心悠长而柔软,包裹住了所有的眼泪,好似隔着温热的身躯,心也足以相融,一同跳动。
男人干燥的指腹为他轻轻拭去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却不妨毛弥蓦地扑了上去,他紧紧搂住霍靖楚的肩,在他唇上仰首亲吻。
这一吻温柔而绵长,唇齿交缠,还带着一丝泪水的咸,却美好得不同以往。
完全的黑暗,只有舞台上还有着一丝微光,照耀着两人相拥的身影,在光滑的地板上拉出两道不分你我的长影。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答案。”不知过了多久,霍靖楚放开开始**的毛弥,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毛弥愣了一下,想起歌词,虽然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回答起来却也毫不含糊。
他的唇蹭过男人的耳垂,在他呼吸一紧时方才低声笑道:“我爱你。”(8中文网 .8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