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八日,许宗扬身体上的异状开始消退,两颗吹涨的气球干焉下去,身姿也不再如前段日子那般妖娆。
当天晚上,许宗扬来到了蒋德文家的老宅子里,果然看到蒋德文正独坐院中喝闷酒,隔了两天不见,身形更加消瘦,模样极为沧桑。对这个曾经抛弃母子两的男人,许宗扬的观感其实早有所改变,只是因为不甘心,所以不愿亲近。这会儿,眼见男人有沉沦下去的苗头,本就容易心软的许宗扬心里也觉得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默默坐了下去,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放在嘴边浅尝。
既然打定主意是来替蒋德文宽心的,自然没必要针锋相对,开门见山问道:“为什么会突然离婚?”
蒋德文早已酩酊,说话含糊不清,骂骂咧咧:“他M的白白替别人养了十八年的儿女,绿帽子上都长满绿毛了。”
许宗扬握着酒杯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杯中酒洒落几滴,放在嘴边迟迟不愿再碰:“喝多了说胡话吧?”
蒋德文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纸扔在桌上,许宗扬犹豫了一下,铺展在桌面上,借着院里幽暗的灯光,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过去,看到最后,心里似乎有一道死结被人快刀斩断,随后却是一股难以名状的惆怅涌上来,五味杂陈。
许宗扬再次端起酒杯,遮了半张脸掩饰脸上的震惊:“老蒋,我替你悲哀。”
蒋德文双眼迷离,前言不搭后语:“谢谢你的鼓励。”
“当真决定要当一辈子醉鬼?属于你的东西不准备拿回来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唯有杯中美酒,才是今生最爱。”
“真有骨气,真该让我妈妈瞧瞧你现在这幅德行。”
咚的一声,蒋德文脑袋磕在桌面上,轻轻弹跳了几下,不过一阵,鼾声传来。被推倒的酒杯里,缓缓流淌着的酒水淌过他的脸颊,滴滴答答落在院内青砖地面上。
许宗扬扶起这个年过半百本该意气风发,却选择买醉度日的男人,半拖半背着扔到了床上,叉着腰摇头叹息:“蒋德文啊蒋德文,幸好我没有遗传了你的窝囊,要不然这一辈子该有多难过。”
……
同一时间,位于晋阳市南三环的公安局,空荡荡的拘留室内,体型肥胖的许老板蹲在地上浑身颤抖,奋力撕扯着身上的衣服,脸上汗如雨下。负责值夜看守他的警员小黄,正伏在值班室的办公桌上埋头写文件,自然没有注意到门外两道栏杆后男人的异状。
微弱的呼救声从值班室外断断续续传来,气息微弱:“救我,救救我!”
小黄疑惑的抬了抬头,呼救声出现中断,随后却是滋滋滋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有人在玩水枪。小黄从窗户探出脑袋张望了一阵,空荡荡的楼道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自嘲的笑了笑,暗自埋怨怎么买晚饭的同事还没回来,重新缩回脑袋,伏在办公桌上,心头却是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无论如何都无法再下笔。
微弱呼救声再一次响起,声音格外嘶哑,听起来好似两块生锈的铁皮互相摩擦着,嘶嘶嘶嘶作响,灵魂也跟着颤抖。
小黄最讨厌这种声音,脸色不善走出值班室,一手扶着腰间的配枪,直直看着灯火通明的楼道沉声道:“谁在那里装神弄鬼?赶紧滚出来!”
楼道里只有他的声音在不断的回荡着,刺耳难听的呼救声消失不见,小黄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忽然想起被关押在拘留室的煤老板,为了掩饰胆怯,想着这个人闲聊一下缓解内心的紧张,不想刚一回头,正对上了一张侧对着他的乌青的面孔。
小黄本能的要掏枪,一只好似干树皮的皱巴巴的手,手上肌肤同样乌黑,骤然伸出栏杆外,一把扯住了小黄的衣领,力气极大,小黄几乎是被拖向铁栏杆。
栏杆后的肥胖男人缓缓转过头,颈椎上的骨节发出咯咯咯的摩擦声,肥胖男人猛然睁开眼睛,眼眸被两团红色所覆盖,嘴巴张大,口中红色的黏液随着他张嘴的动作扯出一道道丝线,一股浓浓的腥臭味从他嘴里传来。小黄眼睛瞪得浑圆,濒了呼吸奋力的想要挣脱,肥胖男人另一只手伸过来,抓住小黄的胳膊就要咬上去。
砰!
橡胶制作的警棍敲在栏杆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第二棍接踵而至,终于砸在了肥胖男人乌青干枯的手臂上,手肘也成了干树枝,以一个极为别扭的角度弯曲折断,黑色的血液溅的小黄满头满脸,但好歹是挣脱了。死里逃生后的小黄连连后退,去而复返的同事小孔,依旧高举着警棍,颤抖着指着拘留室内手臂断掉后并没有表现的歇斯底里,依旧伏在栏杆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的肥胖男人,结结巴巴道:“什、什么鬼?”
小黄吐掉嘴里不小心被溅入的血液,心有余悸,气喘吁吁:“僵尸?”
“开什么玩笑,香港电影看多了吧?”
“那你说他是什么?”
栏杆后的肥胖男人早已回到为犯人准备的休息椅上,舔着断臂上的伤口,不时抬起眼皮看两人一眼,嘴角扬起一道奇怪的弧度,似乎在笑。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去,可以看见男人的两颗犬牙超乎常人的凭空长出一截,嘴巴闭合时犬牙刺破了下嘴唇,裸露在外。
小黄畏惧的缩了缩脖子:“要不咱还是报警吧。”
“报什么警?咱们不就是警察吗?”
“可是!”小黄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现在才晚上十点多,一想到还将与这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东西共处一夜,便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要不让上级来一趟?”
小孔站在值班室内,仔细观察着拘留室里肥胖男子的一举一动,脸色煞白,吞吞吐吐道:“我觉得不应该让上级过来,咱们应该找个顶神的来看看。”
自嘲的笑了笑,终究不可能真的去找什么顶神,回身准备给上司打电话汇报情况,忽然注意到身边的小黄正两手支撑着办公桌,半弓着腰,不停的干呕着。
小孔忙走上前一边拍打着他的背,一边打趣道:“又不是没见过尸体,犯的着有这么大反应吗?不会是有了身孕吧?”
小黄呵呵干笑了几声,又是一阵干呕,一道黑色的液体从他嘴里喷吐出来,泛着浓烈的腥臭味,垃圾桶里一只路过的小强被液体浇了个狗血淋头,迅速的委顿下去,化成一只干涸的甲壳。
犹在拍打着小黄后背的小孔没有发觉异常:“我觉得还是找个顶神过来看看最为妥当。”
小黄不易觉察的把垃圾桶踢到办公桌下,擦掉嘴角上残留着的污秽,脸色惨白的走到值班室唯一的一张床上躺了上去,语气极为虚弱:“你看着办吧,我要休息一下了。”
小孔耸了耸肩,见拘留室里的肥胖男子并没有再出现异状,之前的恐惧感减弱了不少,拨通了队长的电话汇报情况,嗯嗯的应承几句,撇过头对床上的小赵说道:“邢队说等下就过来,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哈,你说她说的是不是废话,我倒是想轻举妄动,可是实力不允许啊。话说,咱们到底逮了个什么玩意儿?”大概是想起早晨美娇娘的尸体被运回时的画面,年轻的脸庞微微皱眉,隔着值班室的玻璃,不时关注着拘留室内肥胖男子的一举一动。
在他的身后,半睡半醒间的小黄缓缓起身,迈着机械的步伐走向正背对着他的同事小孔,面无血色,眼眸深处散发着一种名为饥渴的光芒。
正密切关注拘留室内动态的小孔忽然看到玻璃上倒影出的人影,倏然起身,惊叫一声“你要干嘛!”容不得多想,快速冲出门反锁了,站在楼道里,脸色苍白的看着值班室内早已失去理智的同事,横冲直撞,状若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