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茅北顶,南方的神打,北方的顶神。顾名思义都是请仙家上身,借上仙之力完成人所不能完成的事情。传说仙家一上身,即便这人是个瘸子,也能跳的一丈高,就算是个哑巴,都能开口说了话……顶神者,必须心境坦然,恶念不可有,恶欲更不可有,正是所谓的“三不谋,四不顶”。
三不谋即:不谋私、不谋财、不谋命。
四不顶是指:不给穷凶恶极的人顶、不给偷奸耍滑的人顶、不给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人顶、不给自个儿顶。
若是犯了这‘七宗罪’,顶神儿的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及五取蕴苦’会一一应验在顶神者身上!
……
年中夏末三伏天,太阳依旧不饶人的早起迟落。夜仿佛被油纸浸透,变成了半透明色,或许是被太阳的炙热陶醉了,所以夕照晚霞隐退后的夜色带着似与情人幽会后的酡红。
这一年的三伏异常燥热,村口老李家的旺财伏在街边有气无力的吐着舌头,在它的身后,一座有些破旧的院子里人声鼎沸。
“你个臭娘们,老子在世的时候你就瞒着我当破鞋,甚至为了跟你那姘头光明正大的搞,竟然把老子给毒死了,而今死了竟敢在我的灵位前胡搞瞎搞!”
听说话声音,男人估摸着也就四十岁左右,然而所说的话着实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世时……毒死了?灵位前?
这争吵声黄昏时便已经开始,持续了近一个小时。街坊邻居们本着边看热闹边帮忙的心态想要一探究竟,第一个入门的刘阿婆,被眼前所见的一幕吓得尿了裤子。
那男人的话还在继续着,声音在入夜后的村子里悠悠回荡:“搞啊,你继续搞啊,今儿我李建国把话搁在这儿,你们两个……今晚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屋子的另一端,年龄同样在四十开外的女人躲在贼眉鼠眼小个子男人身后,带着哭腔道:“老李,冤有头债有主,那药是我下的跟老王没有半点关系。”
“你踏马的真当老子是村尾的张二蛋?死的那天老子全瞧见了,你还跟这儿护着你那老相好。给老子去死!”話说到最后情绪失控歇斯底里,放置着灵位的祠堂里一阵哗啦啦的响动,似乎随时有可能散架倒塌。牌位供桌香炉随着李建国脱口而出的死字缓缓升起,劈头盖脸的朝缩倦在角落里衣衫不整的男女狠狠砸去。
与此同时……
村子街尾,一幢虽然陈旧但不失整洁的砖瓦房里,中年男人坐在炕头安慰着模样不过二十六七,此时正坐在炕边,两眼无神望着窗外,漠然垂泪的女子
“芬儿啊,你不要着急,村里的巡逻队已经去田间找去了,或许是几个小孩儿玩捉迷藏睡着了。你消消气……来,让你娘给你倒点水喝。”
一旁端着的中年妇女想来是想起了什么陈谷烂麻子事,忽然气不打一出来,恨恨的把瓷杯扔在地上,抬手指着窗外并不存在的某个人破口大骂:“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蒋德文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非但不听,偷偷瞒着我跟你爸与人私会。现在到好,人跑的连影儿都不见,给你留下个累赘。这十八年来别说是人影儿,连个屁声都闻不着一个。你说你命苦,娘的命才叫苦哇!”
大概是觉得话说的有点重,中年妇女又是一阵阵心疼,上前搂着失魂落魄的女儿嚎啕大哭。
母女正哭到伤心处,院子忽然响起了沙沙沙的急促脚步声,巡逻队长王建国的脑袋从门帘伸进来,偷偷暼一眼梨花带雨的许淑芬,喉结微动咽了咽口水,这才语声急切道:“淑芬,淑芬他娘,赶紧跟我走,你们家宗扬找着了!”
……
李建国家里此时鸡飞狗跳一团糟,锅碗瓢盆落得满地都是,那过世后还阳的李建国还在破口大骂着,院外忽然响起拖拉机的鸣笛声,巡逻队长王建国带着许淑芬母女走进来。
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很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许淑芬两眼无神泪光闪烁进了院,到了客厅门口时猛然止住脚步,表情呆滞的望着站在屋子中央、脸上一道道青筋暴起的小男孩,颤声道:“宗扬……怎么回事?”后面那句话转身询问问看热闹的村民们。
名叫宗扬的小男孩听到女子的说话声后缓缓回头,阴恻恻的对着她一笑,属于李建国的声音从小男孩的嘴里传来:“哈哈,许三儿家的活寡妇!怎么的,你那个姘头回来了?”
活寡妇三个字令许淑芬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怔怔的看着完全陌生的许宗扬。
那名叫许宗扬少年不再搭理失魂落魄的女人,转身从腰间拿出早已准备好菜刀,状若疯癫的大笑着:“今儿街坊邻居们可以给我作证,我还阳回来只为报仇,这是我李建国的家事,跟这个私生子没半毛钱的关系。我话撂在这儿,今天若是不出了这口恶气,我便是拼着无法投胎转世也不会放过他们。”
一个半大男孩儿,手里举着一把油腻腻的菜刀,嘴里用别人的声音说着完全不着调的胡话,村里上了点年纪的村长一看这架势猛地一拍大腿,道:“妈了个巴子的,顶鬼了!”
顶鬼,听起来和顶神有一字之差,然而本质上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顶神一词可以追溯到魏晋时期,宫中长年设立专门官职,名曰看官——专门给皇家看事算命顶神的官职。顶神所指的那些易通灵的人,到了一定年岁后,自然会有神家或者鬼仙之类的上身,借助这些顶神儿完成自己生前未了的心愿,或者下凡来受一些香火,官职高德或许还会点风水堪舆,看相算命等等。
然而真正的顶神心智必然成熟,并能以肉体凡胎抗住上仙法力。换而言之,便是说这类人至少要成年。许宗扬不过七岁的小屁孩,嘴上没毛心智更是处在发育阶段。这小小年纪就顶鬼,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看这位上身还阳的李建国,怨气真不是一般的小。搞不好私仇报了,这小男孩只怕也就毁了。
如今这架势,只怕凶多吉少。
老村长见状不妙,马上喊了王建国进来吩咐道:“赶紧去把老赵家的神婆子请过来。顶鬼的怕顶神的,仙家一上身,什么妖魔鬼怪全都拿下。”说着情不自禁的哼了几句晋梆子。
一旁七十岁的刘阿婆提着裤腰带道:“村长你老糊涂了吧,老赵家的神婆子去年就已经嗝屁了。”
老村长皱了皱长白眉毛道:“其他村儿呢?”
一院子街坊邻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对无语。老赵家的神婆子是方圆几十里唯一还活着的顶神婆,再走大概要到邻县。但如今天已经全黑,村里最快的交通工具只有王建国的破拖拉机,慢不说还老抛锚,加个油只能到镇上去,一来一去别说是许宗杨,黄花菜都馊了,压根就指望不上。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还有什么办法,屋头提着菜刀的许宗扬走到李建国的前妻身前,举起菜刀作势要往下砍。
门外的许淑芬早已经按捺不住,趁机走过去想要夺走菜刀。但她万万没想到,年方七岁本应手无缚鸡之力的许宗扬,这会儿比村里的老黄牛劲儿都大,这一夺之下非但没能成功,反而将许宗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许淑芬一时慌神,连番后退着惊呼:“宗扬,你不要乱来,我可是你娘亲啊。”一边说着,泪珠儿簌簌往下掉。
许宗扬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一个怯生生的童音从他嘴里传出:“娘……”眼神一瞬间的恍惚后,表情重新变得狰狞,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道:“妈了个巴子的,你要再在这儿掺和,老子连你们母女两一块给劈了!”
转过头再不去看许淑芬,举着菜刀再次作势朝缩在角落里的两人砍去。
先前趁着许淑芬夺刀的机会,王建国早已带了两个精壮后生,趁机将衣衫不整的二人拉出屋子,再趁着许宗扬呆滞的功夫,反身将许淑芬也带出去了,并顺手锁上了房门。
屋子里只剩下李建国的破口大骂声,以及菜刀砍木门的砰砰声。不过这木门用的是几十年的老松树做的,外头铆了铁皮,饶是他砍上一天一夜,也不见得能凿出个窟窿眼儿。
鸡飞狗跳的阵势一直持续到次日天明,屋子里的破门声才算消停。这会儿,领命的王建国已经驾驶着拖拉机,前往邻县去请那位有名的顶神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