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暖抬高伞面, 微微仰头看向眼前熟悉的宅院。
电话里是彻底的安静, 紧接着,二楼的窗帘“唰”地拉开,顾宁姿的身影在那后面一闪而过,电话就被挂断了。
屋门很快从里面打开,顾宁姿三步并两步穿过院子。
她架着眼镜, 头发很随意扎了丸子,身上是宽松的旧衣,衣服上色彩斑斓, 全是颜料,甚至侧边脸颊也有被蹭到一些。
迟暖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
没有等到电子门完全打开,顾宁姿就大步跨了出来。两人看着对方, 迟暖没有忍住, 先笑了。
顾宁姿也笑了,避开全是颜料的手指,用手腕抬高迟暖的脸, 半捧着。迟暖踮起脚, 身体几乎撞进顾宁姿怀里。
双唇贴近, 两人边笑边吻。
然后顾宁姿含着迟暖的下唇轻咬了一口。
“……”迟暖摸嘴, 她的眼神羞怯中带着懵然,顾宁姿见了又要凑过去, 迟暖忙退了半步:“不要咬我。”
“……”顾宁姿挤出三个字:“你骗我。”
迟暖:“你不想见到我吗?”
顾宁姿笑着说:“不想。”
迟暖:“噢。”
两人说着错位的对话进屋,顾宁姿先去洗手,又回房间换衣服, 迟暖就在客厅逗猫玩。
等顾宁姿换完衣服出来,迟暖问她:“你刚在画画?”
顾宁姿:“嗯。”
迟暖:“画了什么?我能上去看吗?”
顾宁姿:“……”
迟暖:“……不行噢?”
顾宁姿:“……行。”
顾宁姿的反应有些奇怪,迟暖疑惑地跟着她一起上楼,二楼和上次来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在看见画架上那副未完成的作品后,迟暖知道顾宁姿是那种反应的原因了。
顾宁姿在画她。
画中的迟暖双眼微弯,嘴角上扬,几缕碎发黏在水润的唇瓣上,传神的不得了。
迟暖太喜欢了,对着这幅画看了又看,后来留意到四处都没有画笔,顾宁姿刚才又满手都是颜料,新奇地问她:“你用手指画的吗?”
顾宁姿:“嗯。”
迟暖想象着顾宁姿用手指在画布上一点一点描摹自己的五官轮廓、表情神,韵——说什么给顾宁姿惊喜,明明是自己被惊喜到才对啊!
顾宁姿看迟暖喜欢,走到墙边,一路走一路掀遮盖油画的白布。
比起初时看到画着自己的油画的那份惊喜,迟暖这会儿是真的真的被震撼到了。
好多好多副画,画里的人无一例外全是迟暖。
迟暖在笑,迟暖微微蹙眉,迟暖抓头发,迟暖写作业,迟暖的背影……
迟暖心潮澎湃,她觉得自己太可笑了——这一个暑假的煎熬,简直是对顾宁姿真心的一种践踏。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她感动地又想掉眼泪。
……
时间已经到中午,苏秘书来送餐,见顾宁姿和迟暖在客厅里撸猫,“咦”道:“阿宁今天没画画?”
又对迟暖说:“你来啦。”
迟暖嘴上应着“您好”,心里却被苏秘书说得紧张起来——她知道顾宁姿在画自己吗?
“画了一会儿。”顾宁姿说。
苏秘书看迟暖有些呆呆的,以为她是不知道,就说:“阿宁油画很棒的,不过之前画得少,好像是7月初?对,6月末7月初的时候,她经常翘了课回来画画,有时候整宿整宿不睡觉,简直废寝忘食。”
顾宁姿:“……”
迟暖:“……”这个时间,正是顾宁姿因为薛玟闹别扭的时候。
苏秘书对迟暖眨眼,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画什么。这里有两处地方,我们碰都不让碰的——她的床和她的画室。”
顾宁姿:“…………”
苏秘书走后,迟暖拉着顾宁姿问话,眼睛里藏了小星星,闪啊闪的:“原来你从那么早就已经喜欢我了啊?”
床不让人碰,可是迟暖第一次来就是借宿呀!
她笑眯眯的,目光狡黠又可爱,顾宁姿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就有人那么迟钝,一点都感觉不出来,还说什么朋友之间相互指正缺点。”
迟暖视线被遮挡,只管扬着唇笑:“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呢?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顾宁姿说:“不是吗?那你是怎么把我的搅合地一团乱,变得那么喜欢你的?”
蓝猫“喵”了一声,除此外,四处无声。
“……”迟暖的脸慢慢红了。
……
本来打算好好约会出去玩的两个人,吃完午饭就腻在家里不愿动弹。迟暖觉得只要是和顾宁姿在一起,哪怕是聊天、看电视、或者各自发呆,都是很开心、很快乐的事。
别提还一起打了牌。
迟暖对徐丹爆料的“顾宁姿打牌很菜”还记忆犹新,并且跃跃欲试。两个人盘腿坐在地毯上,你来我往几局过去,迟暖满脸不解道:“不是说你牌技烂吗?……这叫烂?”
两人输赢几乎对半,顾宁姿对此笑而不语。
又打了几盘,迟暖盯着顾宁姿的眼睛:“……你上次和她们打牌是故意输的吧!?”
顾宁姿依旧是笑。
迟暖可算明白了,难怪每次都输,就算是瞎猫碰着死耗子,好歹也偶尔赢两盘吧?转念想想,顾宁姿费尽办法把一手好牌打烂,也挺好笑的。
迟暖一边洗牌一边问她:“那除了打牌,你还会玩什么?”
顾宁姿想了想,说:“基本的都会吧,你想问哪样?”
迟暖:“……你是有多爱玩?”
顾宁姿被她问得一愣:“……不是。”
顾宁姿:“我没有。”
蓝猫在后面拍翻了它的专属小食盆,哐啷啷啷,顾宁姿转身去扶正,迟暖搁下牌,顺势趴在她背上,搂着她的脖子:“顾宁姿。”
顾宁姿:“嗯?”
迟暖:“你会喜欢我很久吗?”
顾宁姿:“嗯。”
迟暖靠在她的后背上,为什么才刚刚得到,却突然觉得会失去呢?
两人消磨了一下午,傍晚时分,顾宁姿带迟暖出去吃晚餐。迟暖不知道顾宁姿什么时候订的位置,驱车接近一个小时,她们到了半山腰的餐厅,这时候正好能看见夕阳落山的全景。
阳光消失后,烛光亮了起来,鲜花铺桌,目之所至,来这里吃饭的全是挨靠着脉脉私语的情侣。
气氛有些太好太浪漫了,顾宁姿和迟暖互视,迟暖“噗”地笑了一声,顾宁姿镇定地说:“……我问苏秘书啊,对哪家餐厅印象最好,她推荐的这里。”
迟暖依旧是笑,顾宁姿也边说边笑:“她确实也有说,是在这里被求婚成功的……”
两人都有些脸红,只是一通电话,提前结束了她们美好的约会。
“暖暖!小梧桐出生了!”迟青川激动的声音穿透听筒,迟暖不由得“啊”了声:“真的吗!!”
迟青川:“真的!真的!”
迟暖急忙问:“哪间医院?”
她的电话还没结束,顾宁姿就已经站了起来。迟暖跟着她往外边走,电话一挂,挽住她的胳膊晃,迫不及待要和她分享这份喜悦:“我们家多了一位成员了唷!”
顾宁姿目浮笑意:“祝贺你当姑姑啊。”
……
顾宁姿把迟暖送去医院,车子才刚停稳,迟暖就跳下了车,顾宁姿好笑地看着一向沉稳的她变成这么急急躁躁。
迟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
顾宁姿降了车窗,迟暖扒着车沿,脸红红地说:“我太高兴了,我们家没什么亲人……顾宁姿,今天晚上对不起,你的安排那么好,但是……”
顾宁姿:“我们随时都可以再约啊。”
迟暖:“那我回头再告诉你小梧桐的事情噢!”
……
岳芸是午后见的红,她整个孕期都在犹豫,究竟是顺产还是剖腹。她嫌剖腹留疤,以后穿比基尼不好看,几乎已经下定决心要顺产了,哪里料到几次宫缩下来,尝到疼痛的滋味,瞬间哭着嚷着说不要生了。
这里的妇产科主任与季先生熟识,季先生一早就已经打过招呼。主任是鼓励顺产的,但岳芸实在痛得受不了,迟青川联系到他,他立刻就排了手术。
迟暖赶到医院,病房里,岳芸麻药的劲儿快过去了,疼痛再次变得明显,且难以忍受。迟青川放慢动作,在轻轻哄她。
有位白胖的阿姨坐在靠墙的宝宝床边,岳芸5月份就定了月子中心,这应该是中心安排来照顾她和小梧桐的陪护人员。她一边看着小梧桐,一边对迟青川和岳芸说:“你们看他的眉毛和眼睛,生的多好,小鼻子也挺翘,长大了不管是像你们中的谁,反正要骗走不知道多少小姑娘的心哟。”
迟暖想,原来我们的小梧桐是男孩子呀!
迟青川看见迟暖,笑着向她招手:“过来呀。”
迟暖停在病床边,轻轻的:“嫂嫂。”
岳芸睁眼,见是她,忍着痛,有气无力地问迟青川:“我妈呢?我妈妈什么时候来?”
迟青川说:“我给她打过电话了,也给她定好了票,她明天一早过来,中午就能到了,我去车站接她。”
迟暖转去看小梧桐,小梧桐裹着粉嫩的棉纱抱毯,乖乖地睡在宝宝床上,红红的,皱皱的,小小的。
迟暖按耐不住去抚触他露出毯外的手背。小婴儿的手指又长又细,迟暖不敢用力,担心碰痛他。
病床上的岳芸长长地抽噎了一声。陪护阿姨从进医院就察觉到她陷在情绪的低潮里,想要宽慰她,就对她说:“要不要把小梧桐抱来给你看看啊?可漂亮可乖了呢。”
岳芸被小梧桐折腾得死去活来,陪护阿姨不提还好,这一提,她远远扫了眼墙边的宝宝床,一边淌泪一边把头转去另一边,说什么也不要看。
迟暖觉得自己手上一紧,低下头,小梧桐小手乱动时,无意识地揪住了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