琯德不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在这里,四季仿佛被揉碎,团成了一个冷热交织的大混球。温度也被弄得乱糟糟的,令人无所适从,至少外乡人是这样的感受。
穿城而过的河边,一间出租屋内,接连工作了好几天的空调停止了嗡嗡。窄小的房间内只余桌上小鱼缸过滤水的哗哗声,两尾凤尾鱼在水里嬉戏,鱼尾甩出一连串的涟漪。房间的温度渐渐升高,床上的被子慢慢动了一下,悄悄的支出了一头乱遭的头发。徐航的手在被子里慢慢摸索到正在震动的手机,熟练的挂断,翻身打算继续睡。手机安静了两分钟,继续震动,徐航不耐烦地睁眼,看着手机屏上的号码,烦躁地坐起来,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才接起电话。
“喂,什么事?”
手机传出的是一道低沉的男中音。
“怎么回事,你的补课老师来电话,说你四天没去上课了,这些天你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太困,睡过了。”
“睡过了,我和你妈给你交了这么多补课费,你就这样睡过去了!”
“又不是我让你交的,不乐意的话我明天去帮你要回来。”
熟悉的拍桌子声在电话那头响起。
“你说你,中考考成什么样了,你那点分数,说给你换这边的学校都没学校愿意收。”
“那你还不是花钱给我塞进那所中学了嘛,那可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学校。”
“是,学校是进去了,不是还有期末考核嘛,你过不了,还不是要被退学。”
“你不是有钱嘛,用钱不就得了。”
电话里一阵叮叮铛铛,感觉对面的手机被人摔了出去。徐航听着手机里稀稀疏疏的电流声,刚想挂断电话,手机里传出一股温柔的女声。
“航航,你别生爸爸的气,这边的学校你爸爸尽力了,实在没办法让你调过来。。。。。。”
徐航淡然出声打断她。
“挺好的,我习惯这边,不想过去。”
“航航,你别和爸爸妈妈置气,爸妈会找机会去看你,去陪你的。”
徐航转着桌子上的杯子,看着那两尾没心没肺的凤尾鱼,互相追着咬对方的尾巴,郁结的眉毛微微舒展,说话的语气中都沾染了一丝笑意。
“嗯,随便,我马上高中了,又租着房子。”
王丽听到儿子缓和了的语气,心中略略开心。
“知道知道,你的生活费爸爸会每个月按时打给你的,你拿着钱别委屈自己,不够了就告诉妈,妈再给你。”
“嗯,知道了,就这样吧。”
“航航,记得按时吃饭,那个补课。。。。。。”
王丽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拿着黑了屏的手机,默然了两分钟,抬手擦了擦溢出眼眶的泪水,王丽微笑着走进书房,把徐宁的手机放在桌上,伸手轻轻的帮徐宁按着太阳穴。
“老公,航航刚刚考完中考,你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何况孩子奶奶才刚刚去世,你让他缓缓吧。”
徐宁放下手中的钢笔。
“你看他那样子,谁还管得了他啊,你说,他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刚才我说我们会找时间去看他,听他语气还是挺开心的,孩子应该就是想你哄哄他。”
徐宁握了握王丽的手,重新提起了笔。
“那,等铭铭钢琴竞赛结束,带着他一起去看看他哥哥吧。”
王丽拍拍徐宁的手,悄声从书房退了出来,叹了口气,抬手看了看时间,开心地提起手提包,是时候去接家里的小猴孙了。
徐航挂断电话,看了看时间,刚过下午三点。房间里因为空调罢工,温度渐渐升高,肚子适时的叫了起来,徐航呆了三秒,起身用冷水擦了把脸,拿起手机走出房门。徐航三四天没出门,骤然被新鲜的空气包裹全身,还有些不适应,抬头看了看温温的太阳,压了压头上的帽子,听着歌,慢慢的沿着河道走着。
挑了一颗比较圆润的小石头一脚一脚的踢着它慢慢前进,最后一脚,小石头滴滴答答地蹦进了水里,溅起了一颗圆润的水珠。徐航抬头,才发现自己竟走到了穿城河的源头,一片十分宽阔
的荷塘映入眼帘,只是过了荷花盛开的季节,荷塘里荷叶簇着莲蓬站成一片,只有星星点点几朵荷花点缀其间。
清风拂面,荷叶的清香裹着淤泥的土腥味将人的感官细细的包裹在其间,徐航闭眼轻嗅,心情轻松了几分。沿着荷塘边的小路慢慢走着,时不时的遇见趴在路中间休息的青蛙,徐航提脚从它们头上悄声迈过,也不见它们动弹。小路变得愈来愈软,开始有细小的虫子往身上撞,徐航抬手挥开绕在眼前的小虫子,隐约看见前面有一条木板铺的行廊,被层层荷叶掩着,通向荷塘的深处。
快走几步,登上了行廊,风过荷动,环顾四方,好像没有人活动的痕迹。犹豫了几秒,徐航还是慢慢的向荷塘深处走去。原本以为一个人走在这宽阔的荷塘里会有几分阴森,不曾想走在行廊上,听着荷叶碰撞的摩挲声,青蛙划过的拨水声;闻着莲蓬成熟,莲子散发的清香,徐航心中的不耐烦渐渐被安抚。时不时还会有几声鸭子游水嬉戏的声音入耳,徐航的心情变得欢快起来。
七绕八绕的走了许久,还不见尽头,原本时不时叽叽咕咕闹上一阵的胃现在都疲惫了,困意上头,徐航刚想打道回府,回头却在荷叶掩映中看见一个屋角,慢慢地顺着行廊摸过去,走到行廊尽头,眼前忽然开朗,一片大的木质平台,有一栋两层的木屋。木屋前放着几顶大大的荷叶状的遮阳伞,伞下摆着桌椅,走近一看,桌子椅子都是莲蓬的模样,悬于桌子上方的都是雕成荷花形状的灯饰,可见,这个木屋的主人应该是个喜欢经营生活的人。
徐航抬头,木屋一层门框上有一块招牌,上面书有四个字“荷趣有之”,应该是这个小店的名字,探头,屋里不见人影。
徐航轻轻敲了一下木门。
“请问,有人吗?”
身后响起一个阳光开朗的声音。
“有人,是来吃饭的吧,今天刚挖的藕,想吃吗?”
徐航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橡胶裤站在阳光下咧嘴微笑的爽朗少年,背上背着一个沾满泥巴的竹筐,框里灰灰白白的应该就是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