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纪垣有点后悔,觉得话说得太过,有些过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错。他抿抿唇,垂下眼,伸手去掰叶钧迟横在他腰间的手。
叶钧迟一顿,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抱得更紧:“我要是不放呢?”
纪垣低声重复:“放手。”
叶钧迟不声不响地扭过纪垣的脸,端详片刻,确认那双眼睛里仍是无波无澜,忍不住长叹一声:“小没良心的……”
纪垣平静地看着他叹气的模样,心中传来细微揪紧的痛楚。他死死压抑着放缓了呼吸,依旧保持着平静淡漠,笼在袖中的手指却缓缓收紧,死死攥成拳头。
是这样,叶钧迟最好立刻清醒过来,然后收回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他也不用再说些伤人伤己的话。他可以安安心心地做满任务回去,而叶钧迟继续当着无牵无挂的魔君,多好。萍水相逢,好聚好散。
纪垣模模糊糊地想着自己回去后会不会想起叶钧迟,嘴唇突然被狠狠咬了一口。他一吓,立刻回神,见叶钧迟瞪着他,恶狠狠地道:“你这人怎么比魔族还要冷情,我好容易才找到个心动的人,休想让我放手。”
魔君大人许久没有在纪垣面前露出凶恶的表情,至多是被惹得来气时冷冷脸色,别扭别扭,长久不练习关乎魔君权威的表情,再故意作出凶狠的表情,反而有些意外的……可。
纪垣没心没肺地哈哈哈:“系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叶钧迟好像一只大猫啊哈哈哈哈哈。”
系统跟着哈哈哈了几声,冷冷道:“你个白痴。”
叶钧迟抱着纪垣,却还是觉得空落落的,总觉得纪垣随时会趁他不注意溜出他能力所及的范围内。
这种感觉极其容易导致恐慌,再一想到纪垣曾说过寻出凶手分道扬镳,算是大佬也生出了一丝慌乱。蹙眉看了纪垣片刻,他突然很想不顾时侯是不是合宜,立刻将面前的少年变成自己的人,带回魔宫养着,谁都不给看。
敏锐地觉察到叶钧迟眸中危险的东西,纪垣心中一毛,刷地将归迟横到两人中间,垂眸低声道:“我该回去了。”
“不敢面对我?”叶钧迟捏捏他的耳垂,又移开,挑起他的下颔,沉声道,“阿垣,你也知道我不什么好人,你给我的时间不多,我给你的时间也不多。你要同我分道扬镳是不可能的,不过到了我能忍耐的底限,我可能不会顾及你的心情了。”
纪垣有些头疼:“我……”
话没出口被强硬地压了回去,嘴唇相触的感觉温热又舒适,纪垣甚至不想推开叶钧迟,大大睁着眼看着他,唇齿被掠夺吮咬的感觉分外清晰。
叶钧迟忍不住伸手挡住他的眼睛,许久才用沙哑的嗓音道:“你说过你不讨厌我,我这样对你,你会讨厌我吗?”
纪垣偏过头,眸中水汽氤氲,琢磨良久,还是实诚地回答:“不会。”
叶钧迟唇角一翘,轻笑出声:“今日先放过你,改日不一定了。”
纪垣回以沉默。
和叶钧迟暂且分开后,纪垣独身回到石台下,恰好十场比试结束,败落的修士掂量着不断扫视胜出的十人,大概是在思考哪只是软柿子,比较好拿捏。
让人惊讶的是孙时玉居然直接放弃了这个机会,退出仙剑大会,洒然一笑,引得一片女修脸红心动后,施施然回高台上陪娇妻了。
纪垣瞅了瞅高台上微笑而对,貌合神离的小两口,心中轻嗤一声,回头看胜出的其他修士,云承和赵河果然在列,还意外地看到了纪深和纪山。
纪深天赋虽然很好,但年龄太小,经验不足,手段不够,也没什么太复杂的心思,上次赢了也是归迟听纪垣的放水,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能一路走到最后。
纪深毫不在意四下纷纷打量他的眼神,站姿不端地把玩着一把匕首,唇角带笑,浑身紧绷,眼神像一只戒备的豹子。
没有任何不妥,纪垣却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总觉得有些奇怪。
系统道:“他受了很重的内伤,八成一推倒,现在不过是装模作样,糊弄败出的那几个修士。真是傻孩子,为了他哥,命都不要了……”
纪垣听得心惊:“很严重?”
“虽然死不了,不过也离死不远了,不赶紧医治的话,恐怕仙剑大会落幕他也废了。”系统思考了一下,“不过如果他不这样拼命的话,纪琛年底要死了。”
纪垣忍不住微微蹙眉,对有与纪思一般无二面容的纪琛放不下心。
上辈子眼睁睁看着纪思凄惨地死在自己眼前,这辈子还要看着一个面容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病死?
系统猜出纪垣的心思,继续道:“你要想帮他们一把也不是不可,纪深非要入江家密地,是因为密地里有一种灵药,名为‘无味草’,据说能治百病、延寿命、修灵脉,虽然不是传说中那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葩,但也是决不可多得的东西。”
“江家准外人拿这种东西?”纪垣有些愕然,江雪松再怎么看也不是那种慷概解囊、热心助人的修仙活雷锋吧。
“自然不准,可江家也没办法。密地由来已久,有内外两地,江家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发现并占用了,只研究透了外面那块地方,里面危险重重,他们也不敢贸然进入,无味草是在密地深处。”
“……大佬不出马不行了?”
“不行。”
纪垣绝望:“可我刚刚才得罪了他……”
系统道:“那你用你的身体作为代价吧,叶尚元。”
叶尚元?怎么又说叶尚元?
纪垣愣了愣,长得能绕修真界三圈的反射弧终于反应过来,霎时脸黑了。
叶钧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叶钧迟。
气是要生的,事也是要做的,纪垣生气不过一瞬间,准备做正事,因为纪深已经不太撑得住,脸色渐渐苍白起来了。
“系统,我在做正事了,别给我判ooc啊。”
“你要嘎哈?”
纪垣没回答,他低下头,轻咳了两声,立刻吸引到了挑柿子的修士们。
系统立刻明白,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样也不违规,便安静地看着纪垣飙演技。
注意到自己“不小心”吸引到了注意力,纪垣微蹙眉头,手无意识地横档在胸前,却又忍不住似的又咳了几声,呼吸虚弱而凌乱。
立刻有一个修士站出来:“叶道友,请赐教吧。”
于是纪垣一边虚弱地咳嗽着,一边将那个修士踹下了台。
完了之后他露出更虚弱的神情,分明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仙剑大会从未规定过不可以重复挑战一个人,这时候一心只有赢的败落方修士里立刻又走出一个人。
再次被纪垣暴打一顿踹下了台。
纪垣思考了一下,怕那几个修士被他吓跑,狠狠咬了舌尖一口。原主畏痛,他的眼泪差点涌出眼眶,不过总算是咬出了血,顺着唇角流出一线瑰丽的血红。
即使知道纪垣无事,暗中观察的叶钧迟还是差点没控制住自己,跑上去直接把人抱走。
纪山的脸色霎时一沉,冷笑一声:“仙门之后,竟是这般欺软怕硬。”
一直同他不对付的赵河也冷笑一声:“家族里出了个勾结魔族的娼/妇,也敢大义凛然地站出来说话。”
两人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一切地撕破脸皮对骂出声,对视一眼,均是暗含杀意。
安静地躺着膝盖也要中枪的纪垣:“……”
不过也多亏了纪山的那番话,剩余的几个修士也不好再去拿捏一看很软的纪垣和纪深。
纪深没忍住差点喷出一口血,看到石台下的兄长,又立刻将血咽下,暗暗告诉自己,纪琛受的罪都是替的他,他是死也不能让纪琛死。
默念了两遍,纪深平复了呼吸,认出似乎是无意间帮了他一把的纪垣是自己对上过的,心中惊诧,却还是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
纪垣看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很想劝他别去密地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除了“纪垣”这个身份外,他毫无立场去让纪深放弃,可他不能不顾叶钧迟,随意暴露身份。
只能靠大佬了……
唉,大佬。
纪垣垂眸,伸手擦去唇角的血迹,又无意识地碰了碰被亲吻得有些发肿的唇,眸光微沉。
败出的修士中最终还是没有一个挑战成功,计划失败的纪山脸色一直阴沉。倒是云承有些奇怪,从始至终都没多看纪垣一眼,他是知道纪垣的,毕竟纪垣是被他推上石台的。
可云承那种无视的态度一点儿也不像是装的——他的的确确不认识纪垣。
或者说没见过他这个人。
纪垣心中有一个猜测,只待云承再次变得奇怪时证实。
江雪松下了高台,高声讲了一堆“英雄出少年”的场面话,随即让众人在江家客房好生休养三日,三日后一起进入密地,死生不论。
仙剑大会落幕,比起往年的大会来说此次大会实在失败,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极为圆满。
纪垣走进江家准备的客房后,第一件事是检查屋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系统道:“江雪松的目的是让你和叶钧迟进入密地,好瓮中捉鳖,这三日应该能过得很风平浪静,他不会动什么手脚,放心吧。”
纪垣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心中微松,扭过头一看,看到桌边坐着的人时,倒不怎么惊讶。他过去坐下,斟酌片刻,话还没出口,被截断了。
“有事求我?”叶钧迟倒了杯冷茶,仔细看了看碧色的茶水,盖上没喝,头也不抬地继续道,“关于你那个小表弟的,还是表哥的?上回你求我出手救他们,这回呢?”
非亲非故的,也没什么实质性利益能交出的纪垣窘迫了一下,低低说出了纪琛的病情和纪深的事。
叶钧迟略一思考,点了点头:“好。”
这答应了?
纪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迟疑道:“江家密地深处很危险……”
叶钧迟伸手握住他的手指,轻轻吻了吻他的指尖,眸色深深:“阿垣,我从未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道怎么去对一个人好,所以我做我能做的一切,包括答应你的所有要求——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让我放开你是无理取闹,我怎么可能答应。”
纪垣嘴角抽了抽,无力感涌上,不敢直视叶钧迟的眼神,移开视线,淡淡道:“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做好了叶钧迟回答诸如“亲我一下”“陪我睡觉”之类的心理准备,纪垣深吸一口气,听到他缓缓道:
“陪我一辈子吧,阿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