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离江都越来越远,红抚的心里也有些慌乱起来。
她拉了拉柳清君的手臂,“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清君顿了顿,微微一笑:“前些日子,清秋仙子已经先走了。我本来就是跟着他进的妖族,总不能还继续腆着脸待下去吧。”
“何况,”他侧目看了她一眼,“我已经找到你了,没有再在妖族的理由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为什么非要挑妖族里一片混乱的时候走呢?
而且,红抚有些不满地瞥了一眼顾白,为什么还要带上这个丑八怪?
柳清君大概是知道她的心思,解释道:“我们要是这么走了,说不定劫悼会把气出在听君的身上。所以我一想,索性直接带着他走了。”
他朝顾白轻轻笑了笑,“听君,你可有家人尚在?”
顾白一愣,缓缓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柳清君沉吟着,“那你可愿意跟着我回玄机宗?”
顾白旋即点头。
红抚却又不高兴了。
她冷着脸,柳清君自然也看见了,却没有说什么。
只是道:“我这次出来,并没有带云舟。”
他是直接撕裂虚空到的红河,可是现在有三个人,以他的真元,也不足够支撑。
“我们这一路,大概只能停停走走,依靠着真元回到玄机宗了。”
红抚皱着眉,心想难道我要跟着你一路风尘仆仆?
而顾白直接伸手,稳稳地抓住了柳清君的衣角。
他又往上摸索了一下,熟稔地攥住了他的衣带,放在手心里慢慢揉捏,好像这样子就能安心下来。
柳清君低眸看他,只能见到他低垂着头,墨黑的发丝缠绕在衣襟上。
——
几人离开片刻后,柳清君对顾白道,“听君,你的身体能支撑住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顾白的手一顿,缓缓点了个头。
他想着,既然现在已经离开妖族了,那么就可以找机会拆穿红抚的伪装。
“好,我记得周边是个小镇,我们去那里找间客栈休息一晚吧。”
柳清君伸手,虚揽在顾白的肩上,带着他运起真元,朝着记忆里的方向飞奔而去。
红抚眼见得他绝尘而去,呆了一瞬,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好在那个小镇并不是很远,民风淳朴,柳清君几人很容易地找到了一家客栈投宿。
晚上的时候,顾白敲开了柳清君的房门。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指着自己比划了几下。
柳清君不解其意:“怎么了?”
顾白皱了皱眉,他径直钻进他的房里,四下里摸索了一番。
找到了小几,倒了一杯茶水,伸出纤长的指尖沾了些许,想了想,在上面写上了“我被劫悼点了哑穴”。
写好后,他急忙敲打着桌面,示意给柳清君来看。
柳清君十分耐心地等在一旁。
此刻看见了桌面上的字,不由一愣。
“点了穴?”他皱眉,抬手试探地在顾白的穴道上一点。
“现在怎么样?”他温声问道。
顾白只觉喉头一痒,低低咳嗽了几声,“我……”
他好几日不曾开口,此时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柳清君突然顿了顿,又轻轻一笑:“你的声音,很像星河。”
顾白忙开口:“我就是……”
话却在句尾猛地顿住。
现在这样子的他,就算把实情说给柳清君听,他会相信吗?
会不会把他当成了劫悼的棋子?
而且,就算他相信了,会不会对他现在的容貌感到嫌弃?
顾白一时之间有些心乱如麻,恍惚地,有什么念头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想去捕捉,可却再找不到踪迹了。
他皱着眉,最终说了一句:“是吗。”
“是呀,”柳清君却似乎心情极好,连带着声音也温柔了几分,“星河说话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拖长尾音。”
听起来便十分温柔。
顾白不再多纠结,转而对他直言:“那个谢星河,是假的。”
柳清君听了,只是微微一愣:“你也知道?”
嗯?
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太对啊。
顾白终于知道之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怪异感是什么了。
柳清君记得顾白说话时的小习惯,可是红抚模仿的时候,明显没有注意这个方面。
也就是说,他早都知道红抚是在假扮谢星河。
顾白有些微愣,又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简直是白为他担心了。
他垂下头,低声说:“我…我偶然听见的。”
“哦,”柳清君没有多加纠结于这个问题,只道,“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我们现在还只能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免得打草惊蛇。”
“你想做什么?”顾白诧异。
“自然是引蛇出洞啊,”柳清君耐心地给他解释,“我还没有找到星河,只能先离开妖族,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知道什么。”
原本柳清君打算的是在妖族中探查一番,但是妖族的守卫太过严密,他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但是后来突然暗牢起了大火,趁着乱,柳清君准备先从这个假顾白的身上探查出消息,顺便安置好听君之后,再回到妖族。
只是之前没想到,听君居然知道那个人是假扮的谢星河。
顾白有些懵,又突然道:“对了,还有竹湘,你有见到她吗?”
“你这个样子,”柳清君没有回答,反而淡声说,“真的挺像星河。”
顾白沉默不语。
柳清君勾勾嘴角,道:“我并没有见到她,想来,要么是趁乱逃走了,要么还困在妖族当中。”
看见顾白紧皱着眉,柳清君下意识地道:“你不用担心,等我回妖族查看一番就知道了。”
“你还要回去?”顾白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有些惊异地扬高了声音。
柳清君道:“等到我把你送到玄机宗,我就再回妖族中去。”
顾白默了一阵,随后脸上呈现出认命般的神色,低沉而缓慢地道:“如果你,是因为想找到谢星河在哪里的话,那么不用再去妖族了。”
“因为我,就是谢星河。”
他神色中带了一丝隐隐的不安,良久没听到柳清君的声音,不安感越发强烈。
最终,好像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沉默,他艰涩地开口:“我……算了,你当我是……”
疯了吧。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忽地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顾白听见柳清君在他耳边低语,“我就知道是你。”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柳清君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暗沉,“我之前就在想,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坦白。如果我刚刚不这么说,你是不是就永远不告诉我了?”
顾白瞪大眼:“你早就认出我了?”
“也不是,”柳清君顿了顿,“是在这几日相处的过程中,我便生了些许疑惑。”
“开始还不知道劫悼为什么要送一个残障仆人到我身边,后来我心里有了猜测,便猜出了几分他的心思。”
顾白仰头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你才残障!”
“好好好,”柳清君从鼻腔中逸出一声笑,语气纵容地道,“是我的错。”
他伸手捧着顾白的脸,凝声道:“对不起星河,是我没保护好你。”
顾白看不见他的神色,有些别扭地扭转头,“别看。”
柳清君稍稍用力,又将他的脸转了回来,对上他毫无焦点的双眼,心尖一抽。
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无意识地低喃:“星河,星河。”
感受到顾白真真实实地在他怀中,柳清君才觉得这么些天来,他心里的某一块塌陷的角落才弥补了起来。
可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能,怎么能让劫悼这样糟蹋!
柳清君心中的杀意轰然爆发,只恨不得将劫悼千刀万剐。
顾白迟疑地伸手,回抱住了他,闷声道:“劫悼给我下了毒,封住了我的灵海。我之前很想告诉师父,可是我怕,我怕……”
怕说出来他会不信。
怕他会就此嫌弃。
怕……
说到底,是他还不够信任柳清君。
柳清君有些苦涩地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傻子。”
他能确切地感受到顾白心里的不安,而他所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地去给他温暖,让顾白有一天能够全身心地选择相信他。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星河,”柳清君低低笑了一声,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句,“我的。”
顾白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感受到眉间微微一热。
“所以我还是得回去一趟妖族,我们星河这么好看的脸,可不能因为劫悼就毁了。”
顾白忍不住低笑出声,伸手去掐了一把柳清君的腰间,“说到底,师父还不是嫌我现在这幅样子不好看。”
“那要不继续保持?这样就不会有人和我来抢徒弟了。”柳清君语气十分诚恳地道。
顾白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想再看见师父。”
他的另一只手顺着柳清君的眉眼慢慢摸索,在心里描绘出了他的模样。
轻声道:“我也还想,漂漂亮亮地站在师父的身边。”
“嗯。”柳清君应了一声,又低叹了一句:“真是个傻子。”
趁顾白发火前,又笑着道:“可是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