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14日,倒计时65天。
宁州大学某阶梯教室。
看着面前已经被老师写成白茫茫一片的黑板,杜伟伏下身去,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被压迫出来的眼泪湿润这干涩的眼球,这感觉舒服的让他想睡觉。
不过杜伟还是强行忍住了这冲动,过了几秒钟,他不经意的转过头去,看见教室后面已经倒下去了一片,不过黑板前挥笔疾书的教授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受影响,仍然口中自言自语的念叨,推导正在写的一个公式。
这位教线性代数的苏老师据说已经在这所大学教了五六年的数学,在第一堂课的时候,据他自己自我介绍说,这课本上出现的每一个公式他都可以从最基本的高中定理开始推导演化出来……之前杜伟以为他是吹牛,但是大半个学期适应下来,他已经不再有这种想法了。
讲台上,苏老师潇洒的把剩余的粉笔头往身后一扔,一个华丽的转身,如释重负般的长舒一口气,脸色看起来有一种因为激动而出现的潮红,看起来非常有武侠片中,高手行功一周天,最后气沉丹田,收工的那种感觉。
杜伟很不喜欢线性代数,但他却十分羡慕这位苏老师在能够如此全身心投入自己的工作,上这位老师的课时,他总是会不自觉的想,如果这位老师也在卡梅尔,就凭着他这种投入的态度,那一定是一个红卡用户的料……
下课之后,杜伟抱着书来到教学楼下一颗大树前,等了差不多一两分钟,从放学的学生人群中,余晓娟抱着书本走了过来,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你们老师又群体催眠啦?”
“昨天晚上睡的太晚了,”杜伟笑了笑,跟上余晓娟的脚步,两人并肩而行,“对了,昨天会议上的那些发言,你有没有整理?今天讨论可能要用的。”
“还要讨论啊,”余晓娟苦着脸抱怨,“有什么好讨论的,不就是社团纲领么?其他社都没这些东西的……再说你就是弄了,又有谁会记得住,昨天只不过是你们头脑发热了而已。”
说起这件事,余晓娟心中就觉得有些好笑,昨天晚上,杜伟照例和他们“魔法研究社”里的一些社员讨论有关卡梅尔和魔法的事情,有几个“专业人才”还准备了很多第一手的魔法视频资料,以及卡梅尔官方公开的一些实验记录,然后大家又是一阵热火朝天的YY,内容无非就是想着如果有了魔法如何如何,还有有关卡梅尔的移民标准。
大学社团有时候就是这样,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人,在一起讨论一个根本不切实际的问题,最关键的是大家还能讨论的津津有味,就像那位苏老师面对一教室的睡觉学生,还能全身心写出一黑板无用功一样……
这种讨论进行到最后,不可避免要说到卡梅尔屡次发出的警告,于是,就在昨天,这个普通的大学生YY社团,YY了一样所有人都更为热血沸腾的事情——他们决定以昨天社团到会人员为基础,组建一个“生存团队”,专门针对两个月之后,那场可能的灾难,他们还心血来潮的给这个团队起了一个古怪的,寄托了他们美好愿望名字,叫什么“打不死的小强团”。
用一句著名的话形容,这就是一群2B的大学生,在2B的年龄,做出的一件2B事情。
昨天参与讨论的时候,余晓娟还跟着他们一起畅想未来,不过今天早上起床,她打电话给杜伟,让他陪自己一起吃早饭,却听到对方嘟囔着一二节课让她找人帮自己点名时,她就觉得这事压根就不靠谱。
“很多事情都是从不靠谱开始的,”杜伟说,“卡梅尔刚建国的时候,也就是一群普通人凑在一起,你看他们现在!”
“普通人?”余晓娟瞥了自己男朋友一眼,拍了拍他的胸膛,“你要是跟伊凡一样普通,能放一个魔法给我看看,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杜伟被这一句话噎住了,不过过了一段时间,他又不甘心的争了一句:“不管怎么说,现在开始早作准备总是没错的。”
“这话还用你说,”余晓娟哼了一声,“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情……就连我妈前几天都告诉我,说我爸前几天就抽了疯,买了几十袋大米屯在家,说什么备战备荒……要是你怕准备的不够,就让你爸妈在家多买点大米菜油什么的……比搞什么纲领要现实的多……”
“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吗,”杜伟搂过余晓娟肩膀说,“再说,买粮食这种事情,昨天晚上不是都讨论过了吗,卡梅尔说的时间是下学期刚开学不久,到时候一群认识的,早有准备的人在一起,总比一群陌生人要强的多。”
“我看未必,到时候还有政府呢,再说宁州也是军区,到时候肯定有军队管,轮到你们操什么心,对了,过年要是有空的话,我们再去趟卡梅尔怎么样?万一要是有机会呢?前几天我还在网上见到了华婷婷,跟她聊了很多,她说欢迎我们去卡梅尔玩。”
“去是肯定要去的,不过希望不大,”杜伟摇头,“我们跟他们也不过算是认识,见过几面而已,到过年的时候,他们有没有时间招呼我们还是个问题……华婷婷他可能有空,不过其他人就难说了。”
再过一个多星期就要放寒假,距离春节也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再加上之前林泉对自己说过的话,杜伟知道他们进入卡梅尔的机会并不大……就算进去了又怎么样,卡梅尔现在全民皆兵,从危险程度上来看,未必会比地球上更安全。
“算了,现在想这么多也没意思,”杜伟又说,“饭一口一口吃,事情一件一件做,你就当帮我个忙,待会帮我斟酌一下这些纲领……。”
“什么纲领,充其量就是小学生行为守则……我看看”余晓娟说话间,拿过杜伟夹在书本中的几张纸,“……还非必须物品分配实行DKP积分制度……喂,你不是直接从网上下了个魔兽公会制度吧。”
杜伟咧了咧嘴,比了个V字:“哈哈,是不是觉得很有创意?”
……
2016年1月16日,倒计时63天,西伯利亚。
尽管在出发之前,卢波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极地防寒衣物,20分钟的热身运动,之前一连几天的低温适应性训练……
原本他以为那些训练不过是小题大做,无非是再普通不过的土壤样本取材,不过当他真的置身于这篇无边的荒原,感受周围冷冽刺骨的寒风时,他才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即使是在电力已经充分供应的现在,还是没有人愿意生活在这鬼地方。
天气预报说今天的风力最高有5级,但卢波却觉得迎面刮来的钢刀要比7级狂风还要难以忍受,尽管他已经戴了防寒面罩,但冰冷的空气还是从每一个能钻的缝隙里直往身体里渗透,这没一会的功夫,卢波感觉自己的脸冻的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了,而身体更是因为地上厚厚的积雪,一脚深一脚浅,体力流失的特别快,才过了短短的几分钟,他就有停下来休息的冲动,只是看着走在自己前面那个虎背熊腰的俄罗斯人,他才极力支撑住了自己。
但这种勉励维持始终还是存在着极限,又过去了几分钟,卢波终于迈不动步了,连带着背上的设备,一身厚重的防寒衣物,一共一百多公斤重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伊萨……伊萨……”卢波从口袋中拿出名片,看着上面长长的一串中文译名,艰难的确认了一遍,又一字一顿在意识网中重复到,“伊萨、阿、克、维、奇……伊萨阿克维奇先生,停一停,休息一下,距离你说的地方还要走多久。”
“不远了,就在前面……麻烦的卡梅尔人……”走在他前面的这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没有回头,只是在意识网中回复,看的出来他还是不太习惯使用这种交流方式,一不小心,卢波就能听到他不愿说出口的心里话。不过对方的脚步却已经停了下来,然后卢波看见他从背上取下那根醒目的双管猎枪,对着白色的荒野某处做着瞄准动作。
“是什么?”卢波紧张地问道,“熊吗?”
看到他这个动作,卢波不免想起出发之前,其他同事吓唬他的消息,当时他不以为然,不过现在置身这样一片白茫茫的荒野世界,即使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还是有些心里没底,毕竟自己对这里一无所知,想到这一点,他就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闪着蓝光的通讯器让他有了一些安全感。
“什么都没,兔子先生,”伊萨阿克维奇嘲笑道,“这种鬼天气,别说是熊,就是猛犸来了也得冻死,我们得快点,你这样坐着会让你体温流失的更快!”
西伯利亚最冷的时候可以达到零下50多度,天气的严酷程度堪比南极,而现在正是一月份,西伯利亚最冷的季节,出发之前他们得到的气象预报上是说,一月份这里的平均气温大概是零下38度左右,不过因为现在是白天,只有零下30度左右,应该算是比较“温暖”,但卢波显然没有丝毫温暖的感觉,长期呆在卡梅尔那种恒温条件的国度,让他身体一时之间适应。
伊萨阿克维奇转过了头,走到他面前,就像拔萝卜一样把他从雪地里拔了起来,然后继续在前面带路,卢波咬了咬牙,还是挣扎着跟了上去,这时候他才想起,为什么组长称这是自己“宝贵的锻炼机会”。
又坚持了大概十几分钟,就在卢波小腿都快抽筋,体力快支持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在一片冷杉林前,看到红色醒目的标示杆。
土壤采样,特别是在这种天气下的土壤采样,原本是一件特别艰难的事情,如果使用传统的手法,没有五六个人合作很难顺利开展,而且还要借助专用的设备,因为在这种天气下,土壤会冻的比花岗岩还硬,不过这个问题对于卡梅尔人来说,显然没有那么麻烦,卢波只是从背上取下背包,拿出一根细长的采样管,摆好位置之后,打开一个小小的空间门,然后直接把采样管插进去,再拔出来就行。
“你这是在干什么?”伊萨阿克维奇好奇的盯着卢波,看他像变戏法一样,把管子随手插进连镐也砸不破的冰层,拔出来的时候,可以在采样管的侧面,看到从上到下冰层和土壤层叠分布,“勘探石油?”
几年前伊萨阿克维奇在这里也用同样的方式,接待过十几个据说是石油公司的人,这些人的架势要比眼前这个瘦弱的家伙靠谱的多,伊萨阿克维奇一直给那些人带了一个多月的路,也在这个过程中免费被科普了一些石油和矿产知识。
“石油?不,当然不是……”卢波一边转身让自己背过风,一边指着采样管当中的黑色土壤,“我们为了这里的土壤。”
“土壤?”伊萨阿克维奇不能理解,“要这些干什么?难道这些土壤里面有什么值钱的矿吗?”
“不,”卢波左右挥舞着手里的棒子,“这些土壤本身就很值钱,你过来,我带你回去。”
几十秒之后,两人的身影在风雪之中骤然消失,只有地上红白相间的定位杆,仍然孤独的耸立着。
虽然在这之前,伊萨阿克维奇已经被告知这种情况的发生,不过当他亲身经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时,还是张大了嘴巴,惊讶的像个孩子。
雅库茨克是全世界最冷的城市,地处西伯利亚腹地,有冰城的称号,也是这一次卢波的出发地点。
房间里的暖气打的很足,回来之后,卢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掉一身的累赘,把自己冻的都快没知觉的脚像拖冰冻火腿一样,靠近暖气片取暖,而跟他一起的伊萨阿克维奇看起来则淡定的多,而是第一时间找来了伏特加,说这才是俄罗斯男人取暖的方式。
与卢波同行的农业局同时则接过了卢波的那根取样管,第一时间走出门去,雅库茨克当地就有现成的冻土研究所,类似的实验直接就可以在这里做,卡梅尔那边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份最终报告。
烤了一会暖气片之后,卢波感觉自己像是活了过来,这时候无所事事的向导伊萨阿克维奇又过来跟自己搭讪,好奇的追问刚才的问题,“卡梅尔人要土壤做什么?”
“这还要猜,”卢波终于从智商上找到了平衡,“土壤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用来种地。”
“种地?”伊萨阿克维奇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脸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伏特加,通红一片,“你们想收获什么?冰豆子还是冰玉米?”
“当然不会是在这,这里除了土,什么都没,”卢波说,“我们是把这些土买回去,人工造田,那里已经准备好了阳光和水,当然还有温暖的空气。”
“好吧,这还是我头一次听说,有人来西伯利亚不是为了木材和石油,而是为了这里的土坷垃……”大概是因为喝的有些多了,伊萨阿克维奇的话开始多了起来,嘴里不清不楚的开始自言自语,“西伯利亚什么都没有,但这种东西却到处都是……如果你们买的多的话,可有的忙活了,不知道你们准备打算怎么买,像挖煤一样挖土吗?你们会不会在当地雇佣工人?”
“不,我们不会。”感觉恢复的差不多了,卢波开始给自己套上衣服,按照计划,今天他起码还要出去两趟,但从这一次的经验来看,他觉得自己可以做的更多,他实在是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只想越快干完,然后最快速度回去卡梅尔。
不过他看了一眼满面通红的伊萨阿克维奇,有些担心地问道:“你现在这种状态还可以出去吗?”
“当然没问题,”伊萨阿克维奇咚咚的拍着胸脯,“伏特加在这里就是男人的柴油,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们打算怎么把这些土给运回去?如果你们打算用来种粮食,可能把全俄罗斯的火车派过来拉都不够。”
“见过削苹果皮吗?”
“什么?”伊萨阿克维奇晃了晃脑袋,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削苹果皮,”卢波在脑中想象了这样的画面,伊萨阿克维奇很容易就理解了,“魔法!”他张大了嘴巴,像是因为明白,又像是因为惊讶。
只不过具体情况和卢波展示的不同,这次的苹果皮不需要刀去动,因为这颗大苹果本身就是飞快旋转着的,持刀人要做的只是精确把握精度,保持一定的相对速度,不要让刀锋产生太大偏差,引起误伤,而在果皮切下来的一瞬间,后面就会有与刀锋保持一致速度的空间门,起到垃圾袋的作用。
这是一项大胆而精细的技术活,其意义简直就像是在为地球做外科手术,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动脉大出血,不过在伊凡看来,这次手术风险相对于收益,仍然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