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章一鸣惊人——
“无邪!”我压低声音唤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无邪耸了耸肩,无辜道:“这大叔自己也想看看,我见他身手好,就把位置让给他了。”
“什么?大叔!”盗跖猛地转过脸来,一脸愠怒地盯着无邪,“我看上去像个大叔?”
“嗯,你脸上有褶子了。阿拾,管这样的人都要叫大叔。”
“我——”盗跖一个挺身站了起来,伸手去抓无邪的衣领,无邪即刻反应过来侧身躲过。
“身手不错啊!”盗跖一笑,以迅雷之势伸出右手直取无邪腰间,无邪顺势一倒,抓住盗跖的腰带将他掀了出去。
盗跖在空中一个转身,轻轻巧巧地落在瓦片上:“子,再来!”
“你等着!”无邪兴致一来,居然旁若无人地跟盗跖在智府大堂的屋玩起了一个追一个逃的游戏。
这是在智府的屋啊,晋国的大人物此刻有大半都在底下坐着呢!我胆颤心惊地往下看了一眼,一颗心陡然跳到了嗓子眼。
“你们给我停下——”我低声呵斥了一句。
他们两个耳朵倒是尖,相视一笑,飞身跳了过来。
“你们俩要是想玩,找个没人的地方跑去,别引来了侍卫连累了我!”我看着无邪和盗跖咬牙切齿道。
“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大。”盗跖经过我时从怀里掏出巴掌大的一个袋子丢了过来,“这里够买个位置了吧?”
我赶忙接住打开一看,袋子里装的竟是三颗鸟蛋大的珍珠,浑圆莹白,几无瑕疵。别在这屋上买个“看位”,就是买下这脚底的大堂都不在话下。
“你已经翻过智府的库房了?”我问。
盗跖往下一蹲,笑道:“那是自然。这是齐国陈氏送来的贺礼,等你这儿冠礼之时可以做珠冠来带。不用谢我,我是看东西值钱才拿的,拿了又用不上,就便宜你了。”完他双手一撑趴了下来,“哈,这里面怎么打上了?”
“什么?”我立马把脸凑了过去。果然,宴席间有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正在比剑。
“子你猜,哪个会赢?”盗跖问无邪。
无邪把脑袋在我们俩前面,笑道:“黑衣服那个。”
“我数到三,穿黄衣服的那个铁定会倒。一,二,三,哈,倒了!”
盗跖数到第三声时,黄衣人被黑衣人一招击中下盘,应声而倒。
我看了一眼盗跖,心想,这能让儿夜啼,城惶惶的恶鬼盗跖还真有几分本事,这样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能知道胜负几何。
“阿拾,那人走过来了。”无邪朝下面努了努嘴。
黑衣剑士比剑获胜之后,在众人的夸赞声中大踏步走到了赵无恤面前,他弯腰一礼:“某,智氏家臣蔡仁,恳请与足下比剑!”
他此话一出,宴席上变得分外安静。智瑶抚须看了一眼赵鞅,赵鞅面带笑容依旧一副坦然淡定的样子。
智颜这时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喝道:“蔡仁,那是卿相家的庶子,不是侍卫,还不快赔罪!”
叫蔡仁的剑士握剑朝无恤一礼,转身对着上首端坐的赵鞅俯身一拜:“鄙听闻卿相府上,赵世子有一异族相貌的侍卫,剑术尤为了得,鄙恳请与之一战。”
我趴在上面看不清无恤此刻的表情,但智颜一副看好戏的嘴脸却被我看了个正着。
“剑士所的定是无恤儿。今日智世子初立,是大喜,无恤儿不妨下场一战。”赵鞅看着无恤,捋须笑道。
“诺!”无恤站起身来,解下腰上的长剑握于手中。
无恤的剑术我是见识过的,不别的,单那日在月下刺鱼的功夫就足以让一众剑士汗颜,可刚才看蔡仁用剑,其势凶猛,其力蛮重,我不由还是有些担心。
“依你来看,这蔡仁的剑术如何?”我转头问盗跖。
“怎么,你担心这赵家庶子会输?”盗跖嘴角一勾。
“他是输是赢与我何干?只是刚才见蔡仁几招就击败了对手,好奇罢了。”
“蔡仁这厮原是蔡侯身边的剑士,三年前与我在蔡国交过一次手,除了腿脚速度我看不上眼外,剑术倒对得起他蔡国第一剑士的名号。”
“蔡国第一剑士!”我心中一凉,这可如何是好?智颜找这样的人物挑战无恤,不是明摆着要叫无恤在众人面前难堪嘛!
“呵,赵无恤这回可要出丑了。”无邪啧了两声,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别人也许不知这场宴席对赵无恤的重要,但我却明白,他从一个任人打骂的女奴之子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艰难和辛苦。今晚,在晋国众臣的面前,在赵鞅的面前,他如果输了,那他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宴间的气氛变得格外凝重,不管是上座的晋国四卿,还是挤在角落里的下阶士族,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堂中央两个握剑对峙的人。
在众大夫眼中,这也许不是一场单纯的剑术较量,而是一次新旧权力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智氏和赵氏究竟谁会胜出,大家都在拭目以待。
除了安静,还是安静,席间的两个人如两尊石像岿然不动。
他们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凝重气息,让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倏地,蔡仁的脚动了,他双手握剑,脚步稳稳地向前迈了一步,摆出进攻之态。
无恤没有动,他低着头甚至连剑都没有举起来。
蔡仁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愠怒,他大喝一声,快步逼近,剑光一闪,以破云裂天之势向无恤直劈下来。青铜之剑脆而易断,因而极少会有剑士在比剑时使用这般绝决的招数,可见蔡仁此人性傲,想以一招击败无恤。
谁料无恤竟如山之峙,一动不动,待长剑到了眼前才闪身避过。蔡仁一剑落空,蓄势再起,这一次他剑走灵巧,频频出击,用剑芒将无恤团团罩住,最后纵身提剑一刺,直取无恤胸口。
电光火石之间,无恤在剑入胸膛前的最后一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开了身子。蔡仁的剑嗖地一声插进了一名宾客的冠帽,那人两眼一翻白,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晕将了过去。
“闪躲之技,实人之行!”蔡仁满脸怒容,抽剑回转大喝一声。
无恤闻言,嘴角轻挑,他眉际殷红色的印记在烛火的照映下,如燎原星火骤然亮起。他右手猛地一翻,将剑缓缓举了起来,那一瞬,宴席两侧的烛火忽然静止了,穿堂而过的风仿佛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凝在了他的剑尖。站在无恤对面的一个婢子,被他此刻的气势吓得一抖,捧在手里的彩漆高颈壶陡然掉落。
不知是否有人看清了无恤的动作,在我眨下眼睛的一瞬,他已经站在蔡仁的面前,空中寒光一现,蔡仁头的发髻已经被齐齐割下。
而此刻,那只高颈壶才刚刚落地,酒液四下蜿蜒。
所有的一切不过短短一瞬。
蔡仁摸着自己的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无恤手中的长剑,一张脸全都拧在了一起。
因为就在刚才,赵无恤若把剑再往下移动三寸,蔡仁脖子上的这颗头颅已然落地。
无恤收剑,颔首一礼。
蔡仁披散着头发,疯癫了一般将自己手中的青铜长剑狠狠地劈向身旁的梁柱。一声重响之后,长剑应声而断。
“三十年习剑,三十年……”他看着地上的断剑又哭又笑,完全不顾席上众人的目光,飞身奔出了堂外。
大堂内,喝彩之声骤起,几欲掀翻屋。
“子,你哭了?”盗跖望见我眼中的泪水,吃惊道。
“有吗?”我伸手抹了一把眼睛,笑得无比灿烂。
席上,赵鞅笑了,智瑶也笑了。
鼓乐声重新响起,身姿翩翩的女乐在兰姬的带领下鱼龙而入,踏歌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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