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江城子》苏轼
李青风点点头：“敲门。”
可怜王大庆现下都已经算是政府官员了，还是跟个书童小杂役一样上去敲门。
只敲了五六遍，王大庆这才感觉门的那头，轻轻动了动，接着，有人拉开了门，王大庆一看，居然就正是现在已然官复原职的麟台正字，陈子昂，陈大人。
王大庆还真没曾想到，这么一位身居高位，虽说他被贬至边疆，现下才官复原职，但是自此之前，他也可是位居中书省要员高官，麟台正字一位啊，他得如何之清贫，才会连一个稍大一些的府邸都不曾修缮。
那位陈子昂陈大人今日上午方才见过王大庆，此时肯定也是没忘的，他愣了愣，旋即微微笑道：“不知这位阁下漏夜前来，有何贵干呢？”
王大庆回头看了一眼李青风。
李青风走了过来，神情有一丝的复杂，他顿了顿，这才朝陈子昂拱手作揖。
他对陈子昂道：“在下很久以前，承蒙过大人的关照，今日前来，是来为大人涤荡院中污浊之物。”
陈子昂大人微微一怔，眉头微皱了皱，末了，似乎是有几分歉意的笑了一笑：“实在有愧，我竟不记得见过阁下了。”说着，他正了正语气，道：“不知阁下说我这院中有污浊之物？是何污浊之物呢？我似乎并未曾有太大的察觉。”
李青风笑着点点头：“这污浊之物，善于藏匿角落缝隙之中。而在下不才，曾师从五台之山上，修习过近十年的道术。”
陈子昂一听这人是个道士，又看了看跟他一同过来的，这位早上刚刚于礼部有过一面之缘的礼部僚生，顿了顿，最后还是决定放他俩进去喝一杯茶。
陈大人开了门，请他二人进去。
王大庆还以为这连门楼都长了杂草的小院，想必也是杂草丛生，但是没曾想一进去，发现月光烛火之下的小院，虽小，但是却十分的整洁干净，两旁还值种着花草，院子里的石桌之上，还放有一盏绘着牡丹的的精致灯笼。
王大庆哇哦了一声。
陈子昂见状，微微笑道：“见笑了，这些都是拙荆的功劳。”说着，对他二位道：“二位暂且请于院中小坐，我去点燃内厅烛火，再让拙荆，为二位泡一壶清茶。”
说着陈子昂就径直走进了内厅里，取了火石，正在打火。
王大庆看着端坐在石凳上的李青风，小声道：“青风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青风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大庆反而自讨了个没趣。
等陈子昂点完了蜡烛之后，就喊了一声内厢房里的夫人，道：“织娘，你去为客人们，沏一壶茶。”
王大庆咽了口唾沫，对李青风道：“那个花圃之中的女子，好似也说自己，小字唤作织娘。”
正在这时，陈子昂微笑的走了出来，请他俩进去一叙。
俩人笑着拱手作礼，然后十分规矩的，走了进去，在内厅圆桌的客位之上，落了座。
陈子昂看着一脸不自在的王大庆，有些纳闷，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这儿有些冷，且等等，我去把厅门关了。”
王大庆连忙起身摆手：“不不不，劳烦大人了，我不过就是腹中有一些不适，歇息一会儿就好。”
陈子昂点点头，而后坐下去，把目光转向了李青风：“不知阁下所说之事，方才进来之时，可是有曾观察到。”
李青风看了看手腕中还未曾抖动的母币，微微摇了摇头：“等待片刻，我便去四方观望一番。”
陈子昂闻言朝李青风拱了拱手，带着一些感激的道：“如此便劳烦阁下了，我是实在不记得阁下，不过不知阁下与我，是在何处相见，又是如何机缘巧合之下，有过交集呢？”
李青风低下头，似乎涩然的笑了笑，道：“当年正是因为陈大人的一句话，还了我的一个清白。”
陈子昂皱了皱眉，突然起身，微微拱手，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李青风淡淡的道：“在下山青云隐风归处苟活，早已忘却前尘故事。”
陈子昂闻此言，身子剧烈的抖了抖，深深的拱紧了手，道：“伯玉知晓，愿君长乐无忧，他年得享盛世太平。”
坐在一旁的王大庆呆呆的看着陈子昂陈大人哆哆嗦嗦的落了座，青风兄满目的萧索，和格格不入的自己，觉得这氛围，似乎有一些沉重。
不过恰是正好，陈大人的那位夫人，端茶送过来了。
王大庆看了那位颔首低眉的夫人，只一眼，就觉得有一股冷气，自自己的脚底往上，钻了上来。
这位端茶前来的陈大人的夫人，长得，竟同那花圃里的，青风兄所说女鬼的姑娘，一模一样。
王大庆保持着不可置信的眼前，慢慢的把头转向了也正朝他看来的李青风。
那位夫人微笑着，一一将茶沏过，等沏到李青风的时候，李青风感到自己手腕间的那串母币，微微的开始抖动了起来。
李青风仍旧面不改色的微笑着，朝那位夫人示意，而后趁她回身过去的时候，飞快的摘下来母币，卯足了力气，就朝那夫人的背影，扔了过去。
陈子昂眼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贵人，飞快的摘了手腕间挂着的东西，朝自己的夫人扔了过去。
他连忙道：“夫人！”
但是仍然是来不及了。
那块母币，穿透了那夫人的身体里，然后她万分苦痛的一声嘶吼，手里的茶盏也摔了下去，她疼倒在了地上，而后，所有人都能看见，自她的身下，居然开出了红色的牡丹花来。
然后她的衣服变成的鲜红的长裙，委顿于地，她的头发越来越长，她的鬓间，居然也生出了一朵万分鲜艳的牡丹，然后，她的面皮已所有人都能见的，迅速的萎缩了下去。
最终掉落到了地上，似乎如同一张久经年月的皱纸，似乎风一吹，就会散了。
而这位夫人现在，呈现在众人眼前的面庞，苍白的如同一张宣纸一般，她的眉眼极淡，似乎宣纸之上，寥寥数笔的水墨仕女图一般。
这不是那位夫人的脸。
李青风对王大庆道：“看见没有，这个，才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