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洛阳,大街小巷,市里坊间,都在议论着这么一件事儿。
当今女皇陛下唯一的一位大公主,极其万千荣华富贵,破公主食不过千户的太平长公主,就要大婚了。
但这太平公主,却不是第一次成亲。
因她早在十三年前,便已然嫁给了先皇的嫡亲外甥,城阳长公主的二子,薛绍。
洛阳城的百姓对于太平公主的第一次大婚,可谓是详尽其耳闻了。
想当年太平公主大婚之时,先皇还仍在,公主的那一场倾城而出的盛婚便在旧都长安的万年县馆中举办。
从长安来的人说过当年的情景,日落西郊之时,突而之间,亮起了万千烛火,将整个长安街通照,彻夜未央。
当时金车血马,遍地金珠,铺红妆十里,舞漫天红绸。
仅豆蔻之年的太平公主,坐在四驾齐驱,金坠玉蹬笼的大宛名马所拉的那一乘檀木金丝盘著,珠翠玎玲,通天拂来香阵的马车之中,掀起车窗上的泠泠珠帘,朝着万人空巷而来的长安百姓,投来那让这整个长安都魂萦梦绕的一眼。
一瞥惊鸿。
而这位惊艳山河的大唐公主,却在年纪轻轻的时候,便就已成了未亡人。她第一位丈夫入狱饿死之时,她与自己心爱丈夫的第四个孩子,都还没有出世。
这一次,女皇许给太平公主的丈夫,是女皇陛下的伯父,武士让的孙子,武攸暨。
这武攸暨,本身不过只是一位右卫中郎将,便是连将军,也都算不上的,不过他一朝盼得凰鸟来栖,想必日后飞黄腾达,不过指日可待。
在李青风的别院里,永远都会看到的光景,便是李青风坐着,王大庆站着。李青风在暖阁小塌之上磕着干果,品着点心就茶水,而王大庆不论屋外如何寒霜刺骨,都在院子里头,收拾,扫地。
眼下还好,已近阳春暖三月,院子里两边堆着的积雪也化了差不多,连同那口半个月前仍旧被冻得硬实的小池塘上的冰面,眼下都已然化了开来。
李青风扫完院子,收拾完了正厅,夹了一著的炭,回到暖阁里头,给李青风加了进去。
李青风正在看书,但是那封面所提之名,王大庆只看了一眼,便就憋的满脸通红的撇过了头去。
只见那上头,印着四个规规矩矩的楷书大字:春宫秘史。
王大庆加完了炭,就坐在了榻下的一方小凳之上,搓了搓依然被冻得僵硬的手,问李青风道:“青风兄,这太平公主的前一任丈夫,到底是怎么的死的啊,死时应当也很年轻罢,也是可惜了。对了,眼下女皇陛下对于我们礼部给采办的金器也不太满意,我们司帐的同僚们他们就只能在那儿继续找金匠计量花纹,大小之类的事情,便是连休沐,都没轮的上呢。”
原来今日轮到了王大庆他们休沐,他还算是好的,轮上了,无大事,便就照常休沐。但是他那些同僚,却没他这么清闲,还有功夫坐下来嚼一嚼老婆舌头。
李青风把自己扒掉的干果皮核扔在了炭火里头,看见王大庆落了座,便抓了一把的桂圆瓜子之类的干果给他。
李青风闻言撇了撇嘴,随手又把书翻过一页,道:“那太平的第一个丈夫,就是那个现在每个月给你发铜钱的,你们的女皇陛下给活活饿死的。”
王大庆懵了。
他不能理解的问着李青风:“这是为了什么?那薛驸马锦衣玉食的富贵人物,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才能使他落到了一个活活饿死的下场?”
李青风听到他这句话,瞥了他一眼,而后把书给阖了上去。他静了一会儿之后,这才开口说道:“我挺好奇的,就你这般的老婆舌头,居然也能安稳无恙在礼部那儿待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王大庆一听这话,一张已然捂得较为白嫩的面皮,轰然变得涨红。
李青风看他这般模样,有些无言以对,他面容扭曲的看了一眼那王大庆,末了,长叹一声,道:“罢了,话头也是我引出来的,不过你以后莫要在旁人面前多饶口舌,当心你的一条小命。你若想听那些陈年的旧事,我倒是也可以给你讲一讲。”
王大庆屏息凝神,目瞪口呆的将那个很长的故事听完。
这个故事的起因,来自于一桩密谋反叛。
而那个组织反叛的人,是李氏宗族越王李贞之子,位职博州刺史的李冲。
当时之事,史书亦有记载。
初发,有士五千,度河趣武水,武水令告急魏州,州遣莘令马玄素领兵先乘城,冲攻之,因风,积薪焚其门,火作风反,众心沮解,其属董元寂诵言:“王与国家战,乃反尔。”
冲斩以徇,众惧,遂溃,唯家僮数十从之,乃走博州,为当关刺死。后命丘神勣讨之,兵未至,冲已死,起七日败。
但这断断的几行文书,只只七天的反叛,却是这漫天光火,生灵涂炭的开始。
李冲事败之后,他的父亲越王李贞听闻此事,竟也立马扬杆而起,率军朝刚刚往洛水祭神回朝的武曌所在处,神都洛阳杀来。
原来他们其实早有预谋。且人多势众。
永淳二年之时,先帝高宗驾崩,传太子李显继位。
但是好景不长,距太子上位一年之后的光景,嗣圣元年之时,武则天就将他废下皇位,以其德行不端,难堪任大典之原由,改立其弟豫王李旦为皇帝。
可那李旦生性懦弱,性子柔软,实则成了武后所拿捏之下的傀儡皇帝,武曌自那时起,便就已然算的上是专统专治的,名副其实的女皇,只不过她尚未封禅就是了。
自那之后,武曌便大肆为武氏家族加官进爵,拜侯封相,这使当时的李氏皇族人人自危,怀疑武曌欲要取代李唐而独立之,那么等她登上高位的第一件事,会否就是将他们这些李唐皇族,赶尽杀绝呢?
世人皆知武后残暴。
所有的李姓宗族都开始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