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明明还是万里晴空的昆仑巅,此刻却是乌云密布。
黑压压的云层低得仿佛触手可及,一阵阵滚滚的雷声从厚厚的云层中间传来,时不时还夹杂着刺眼的闪电,不断撕破着诡异的静寂。
整个昆仑巅已经找不到人迹,所有人都已经躲到了屋子里——既是因为这惹人厌的天气,也是因为从昆仑某处传来的低气压。
仍旧是最近利用率出奇高的清暇阁。
高高在上的掌门人清城,分列两边的他的三个师弟。
一边是时飞如,另一边是方无崖与秦思凉。
还有跪在中间的骆晨风。
骆晨风身体跪得笔直,垂着头。
比刚才更像三堂会审了,他想。
“为什么木小昔会跟你在一起,你小师姐呢?”清城开门见山。
骆晨风抬头看了清城一眼,却在与他眼神对上的那一瞬间迅速地又低下了头。
他心想自己果然还是比不上木忘昔,这么黑这么冰冷的眼神,到底她是怎么有勇气直视的?
不能再看了,只要再多一眼,他知道自己就会溃不成军。
骆晨风咬了咬牙,沉默不语。
清城见他没有回答,心里不禁有些惊讶,没想到一向藏不住任何东西的小徒弟这次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反抗自己。
他提高了些音量,又道:“晨风,我在问你话,你小师姐在哪里?”
骆晨风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道:“我不知道。木小昔是我在半道上捡的。当时我正好迷路了,于是就让它把我送回来了。”
“迷路?”一旁的方无崖突然出声道:“昨天半夜我还看到你送子葭回房来着,就算那个时候你就出门,不用飞兽的话也是出不了昆仑洲的。在昆仑洲还有你骆晨风不认识的地方吗?怎么可能会迷路呢?”方无崖用手托着清瘦的脸庞,眼神朦胧地瞄了瞄骆晨风,随即道:“还是说,你又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骆晨风一个哆嗦,稍稍沉默了一会,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三师叔您真会说笑,我胆子这么小,哪里会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这可就说不准了。年轻人总是喜欢冒险刺激的,越是危险陌生的地方就越是想要去,就比如说,”方无崖顿了顿,一字一字道:“比如迷雾森林之类的。”
骆晨风又是一个冷颤,低垂的头丝毫不敢抬起来,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被脸上的神情出卖了内心的真实:“三师叔您多虑了,我打小就怕这种阴森森的地方,说实话,就算是您让我去我都不去,又哪里会自己找过去。”
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方无崖已经从他微微颤抖的声音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便微微一笑,道:“说的也是。”随即又低下了头去。
只是他方无崖能听出来的东西,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比起方无崖的拐弯抹角,清城更喜欢直来直去的说话。他盯着骆晨风低垂的头,沉声道:“你们去了迷雾森林。却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前一句是肯定句,后一句还是肯定句。
骆晨风觉得一阵冰冷深入骨髓,手脚冰冷,连微微的发抖都已经无法做到。
他该怎么办?
虽然说不说其实都一样,以清城的能力,现在应该已经把这件事情猜了个透。
但是不说,至少可以争取时间。
而且,他现在心里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他艰难地抬起头,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地一个一个艰难地往外蹦,然后终于连成了一句完整的话:“师父,我想见子葭。”
在场的其余四人脸上俱是微愕。
“子葭她并不在昆仑啊,难道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时飞如奇怪道。
刚才清城问道木忘昔的动向之时她便已经派人仔细地查过了,她和白子葭都已经不在昆仑巅了。
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灭了。
骆晨风僵硬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一副哭丧着的表情,眼里似乎有些湿润润的,仿佛真的有泪水马上要流下来一般。他好不容易才抬起来的头又重重地垂了下去,原本笔直的跪姿也再不复存在,整个身子往旁边一倒,歪歪扭扭的颓丧着。
他如此剧烈的反应让时飞如又有了十分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她连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见子葭?到底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么?”
骆晨风并不回答她,仍是有些呆呆地坐在自己的脚上。
清城双眉间的皱褶不由得更深了一些。
他道:“你还不打算说么?”
骆晨风肩膀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来,红红的双眼直盯着清城,声音沙哑而带着哭腔:“师父,您救救子葭吧!”
清城眼神一沉,道:“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骆晨风断断续续地,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好不容易将昨夜白子葭去找他到他与木忘昔分开之间的事情给勉强说了个明白。
“胡闹!”
等骆晨风说完,火爆脾气的秦思凉第一个沉不住气:“你们这帮小鬼真是要气死人了!怎么一个比一个会给人惹事?!平时自己喜欢闯祸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白子葭也给扯了进去!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看你们要怎么交代!”
清城的脸色很不好,并且在听完了秦思凉的叫唤之后变得更加的不好。
方无崖用脚狠狠地踹了一下秦思凉,然后将他用力一扯,把他扯回了椅子上做好。
秦思凉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看方无崖一脸严肃的模样和清城一脸山雨欲来的阴沉,他很马上很自觉地端坐好,恨不能连呼吸造成的微小动作都给免了。
只是他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却始终没有来。
也对,清城一向都不是狂风暴雨式的张狂性格,只不过那种冷硬的感觉却更是让人压抑得难受。
清城站起身来,道:“思凉,你现在马上跟我一起去分头找人;无崖你留在昆仑主持这里的事情,另外将他看紧了。”他用手指了指骆晨风向方无崖示意。
秦思凉和方无崖都点头应和。
然后清城又面向时飞如,道:“至于飞如你,就要麻烦你跑一趟青丘了。”
“这样好吗?”时飞如有些担忧地道:“毕竟现在白子葭失踪的事情也不过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就这么去通知青丘是不是有些太过草率了?”
“白惘泽是白子葭的父亲,于情于理都应该告诉他子葭的动向。当然,没事是最好的了。但是万一我们的担忧成真了,早点通知他也好早点做准备。”清城道。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一下启程。”时飞如努力不去想清城所谓的“准备”到底有多少层意思在里面,跟其他人打了招呼,然后径自走了出去。
清城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清暇阁外,然后对秦思凉道:“事不宜迟,我们也走吧。”
秦思凉应诺。
仍然跌坐在大殿中央的骆晨风终于挪了挪位子。
正对着他的方无崖写完最后一个字,然后将狼毫与纸张往身上的乾坤袋里一塞,对着骆晨风伸出了手:“走吧。”
骆晨风握住了他的手,支撑着艰难地用已经麻木的双腿站了起来,随即跟着他慢慢走出了清暇阁。
这时候谁都未曾料到,命运的齿轮总是转的那么快那么出乎意料,不管是离开了的还是留下了的,一个一个地都被卷进了新的故事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