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昆仑众人早早已整装完毕,只待出发。赵风何便领了严落尘,木忘昔与骆晨风去与清城辞行,清城只嘱咐了他几句,众人便又急急离开了。
刚行至院落门口,却正遇到了白慎秋在那里徘徊,似乎正犹豫着是否要进来。
严落尘本就因为临行前时飞如的叮嘱而对她印象并不好,再加上这两日刻意打听来的关于她平素行径的不好传闻,对她的评价自然更是一落千丈。因此一见了她,严落尘马上就心生警惕。
他小心地把木忘昔等三人挡在身后,道:“不知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严落尘言语上虽然恭敬,语气却是冷淡得很,神情之间更是有着毫不掩饰的不耐。
白慎秋自与清城重逢之后就一直沉浸在回忆和悲伤之中,行事说话也没了往日的蛮横骄纵,隐隐竟也有了些我见犹怜的模样。可这些软弱和温柔也只是对清城而言的,骨子里,她仍是那个孤傲泼辣的青丘公主。
现在眼见着严落尘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白慎秋心里的怒火早被勾了出来,哪里还管他跟清城有什么关系,当下就横眉竖目,大声喝道:“ 本宫的事情几时轮到你来管了?!好狗不挡道,识相的就快点给我滚开!”
严落尘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辱骂似的,一伸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把扇子,一边故作风雅地扇着风一边对木忘昔嬉皮笑脸地道:“来青丘之前便听闻这里的红辣椒是出了名的又辛又辣,世间少有,甚至和我们昆仑巅的白色小辣椒不相上下。然而这几日却只见红而不见辣,我道是传言不可尽信,现在我才知道,原来竟是这里的红辣椒也通了人性,辣则辣已,却也是看人的。”
说罢他拿扇子轻轻敲了敲木忘昔的头,咂着嘴摇头道:“可惜呀可惜,小师妹,被比下去了哪。”
木忘昔从严落尘身后探出头来,眨着大眼睛一脸天真地道:“师兄,明明你自己都说了不喜欢吃陈年辣椒了,还无端端去关心红辣椒干什么?。如若是为了师父则更没必要了,清城他一向不喜欢俗气的颜色,红成这样的,他铁定不爱吃。”
严落尘的另一侧,骆晨风也探出了半个脑袋,两眼迷茫地道:“三师兄,小师姐,要论辣椒自然是我们昆仑的最好吃,青丘的红辣椒可差得远了去了,你们好端端的讨论‘它’干什么?”
“你们!”白慎秋不是什么蠢人,这师兄妹三人一唱一和地装傻充愣,她哪里还能不明白他们话中之意。
“你们几个混账,今天我就替清城来清理门户!”白慎秋“噌”地一下抽出随身佩剑,剑锋挟裹着凛冽的剑气只去取严落尘的罩门。
眼看着她的剑尖就要碰到喉间,严落尘状若随意地轻轻一闪,十分轻易地就躲过了白慎秋看着充满杀气其实却没什么威力的一剑。
一击不成,白慎秋毫不犹豫地又刺出第二剑。这次严落尘没再躲闪,在白晃晃的剑光之中,他出手如电,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他的两个手指便已稳稳地夹住了蛮横公主的剑尖。
白慎秋知道清城的弟子功夫肯定不凡,却没有料到严落尘竟已经厉害到了如斯地步。她虽然法力不及白惘泽,但在青丘怎么也算得上是顶尖的高手了,可眼前这个没个正经的纨绔弟子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钳制住了她用上了至少六成功力刺出的剑,更可恶的是,他两个看似白白嫩嫩的细长手指竟宛如千斤重,任凭她怎么使力都没法抽动剑锋分毫。
相较白慎秋有些发白的脸色,严落尘却笑得越发得意。他将另一只手里的折扇潇洒地一收,上好的黑檀木制成的扇柄代替了他的手带着几丝暧昧地摩挲起了光滑的宝剑:“果然是人如其剑,人是绝世佳人,剑也是绝世好剑。人都说英雄配宝剑,按我说,真正的宝剑自然是要配美女才行,你说对不对?我的公主殿下?”
白慎秋脸色更冷,眼中寒光一闪,一股粉红色的光芒立刻从她的手中生出,如蛇一般灵活地绕着剑身快速行向剑锋。
严落尘一望既知她动了真功夫,当机立断松了手,笑盈盈地朝她一拱手:“玩笑而已,望公主恕罪。”
白慎秋的原本也不过是被严落尘毒舌给气着了,想教训教训这个傲慢无礼的家伙而已,如今既然发现了他的实力深不可测,深知再纠缠下去恐怕都说不准是谁教训谁了,便随手挽了个剑花,长剑应声入鞘。
她狠狠地瞪了严落尘一眼,不再多言,直接朝殿内走了进去。
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火红色背影,骆晨风目瞪口呆地朝严落尘竖起了大拇指:“三师兄,你的脸皮实在是太太太……厚了!”
严落尘一手背在身后,得意洋洋地又摇起了他的破扇子,显然对此不仅不以为耻,反而十分自豪。
骆晨风见自己无意间竟然拍了个绝好的马屁,马上趁机又道:“不过有件事我有点不明白。既然三师兄不愿意让那个公主进去找师父,那为什么现在又放她进去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们怎么向二师叔交代?如果三师兄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拦着她,那为什么还要故意惹怒她,万一等会儿她向师父告我们状怎么办?”
严落尘停下摇着扇子的手,神色一凛,万分严肃地看着骆晨风的眼睛道:“当然是因为好玩了。”
看着骆晨风吃惊不已的样子,严落尘又是一阵得意:“反正我马上回昆仑了,她又不能拿我怎么样,大不了以后不来青丘了。只是这只辣椒明显名不副实,论起辣劲来根本连小师妹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木忘昔对他那种风*骚入骨的得意样嫌弃不已,撅着嘴不高兴道:“三师兄,你教训一下那个公主也就罢了,干嘛还要调戏人家?别告诉我你真的看上她了,她的年纪可都够当你娘了!二师叔只是让你来保护师父,不是真的让你勾引她的!”
“怎么会呢?”严落尘低下头来,无限深情地望着木忘昔:“你知道三师兄我一向都只喜欢小师妹你一个的。”
木忘昔被他看得寒毛直竖,厌恶地一巴掌狠狠拍过去:“滚开,恶心死了!”
白慎秋进得院内,却见清城正从房里出来。
见了她的到来,清城停下了脚步,平静道:“四公主。”
白慎秋抬头凝视着他,
青丝如瀑,白衣胜雪。
她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岁月真是弄人。如此的光阴流转之下,白慎秋依然是那个眼里心里只有清城的白慎秋,而清城,却早已不再是那个虽然冷淡却仍会柔声唤她“慎秋”的清城了。
时光,终究还是一去不可返了。
“清城,我欠你一个道歉。”白慎秋努力地压制住心头的千思万绪,深深吸了口气,道:“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你做的那些事。这么多年来,对不起。”
清城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白慎秋这几句话的含义,便微微一笑,道:“若是当年的事,清城早已忘了,请四公主不必再介怀。至于现今,四公主并未做过对不住清城之事,也就更不必放在心上了。”
白慎秋盯着清城这几日来第一次在她面前绽放的笑容,如此的温柔,如此的迷人,仿佛只要看一眼他的笑容,便能忘却这世间所有的悲离。
原来竟是这样简单!
原来自己想了一千年,期盼了一千年的这个笑容,只有放弃了,才能得到!
白慎秋轻轻笑了起来,内心却悲凉仿佛昆仑山尖那万年不化的冰雪。
清城轻咳一声:“狐王殿下和王爷正在等我,若公主没有其他事……”
白慎秋留恋地看着他的面容,道: “清城,只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我。”
“公主请讲。”
白慎秋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清城心里,可曾有过我?”
清城不语。
白慎秋心下了然,凄凉地笑笑,但仍是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连一句实话都不肯给我么?”
清城轻轻叹了口气,温和道:“慎秋之于清城,便如幼妹之于兄长。”
白慎秋低下头沉默:你终于肯叫我一声“慎秋”了么?只是此情此景,叫人情何以堪?
然而她再抬头时,却已是笑容明媚:“如此,便真是太可惜了。”
清城疑惑:“公主何出此言?”
“我却并不愿意当清城的妹妹。”
此时的白慎秋笑语妍妍,一扫连日来悲伤落寞的神情,那美丽的面容在阳光下闪着灼灼的光芒,仿佛重新又变回了那个心高气傲,倔强霸道的青丘第一美人。
白慎秋如愿在清城的脸上看到了微愕的神情。
她满足地笑了笑,道:“既然清城还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公主且慢。”清城的手里又变出了那幅生出了这许多变故的罪魁祸首的白梅图,递给白慎秋:“清城说过送出的东西便是公主的了,您就算是想扔掉,也不必特地扔到缅芳殿的院子里来,除非公主是在责怪清城画工太差。”言语之间不知不觉竟也带上了与木忘昔说话时才会有的无奈之情。
“我保证一定不会有第三次了。”白慎秋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道:“我走了。”
“公主慢走。”
转身的那一刹那,白慎秋明媚的笑颜上两行清泪终于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