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莫离抬起头,苏凡诺那张不悲不喜的脸立刻印入了眼帘,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仍是平静无波,幽深得看不到尽头,不经意间竟与那个人有了几分相像。
他心里暗叹一声,嘴上则轻松地道:“凡诺,你来了。”
“是,父亲。”苏凡诺一手扶住苏莫离,另一只手则将靠垫的位置调整得更好了些,然后才轻轻地帮着他靠了下去。
身下的垫子用的是上好的羽毛填就,松软温暖的触觉通过衣衫传到了肌肤之上,又顺着肌理与血液慢慢传入了心里。
待苏莫离靠坐好,苏凡诺退后一步站在了木忘昔一处,随即毕恭毕敬地道:“父亲,您现在感觉如何?是否需要进些食物?”
苏莫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旋即道:“也好,我正好有些饿了。”
“肃王叔叔说您似乎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先进一些比较清淡的食物比较好。正好御膳房有一些新的贡米,不如先熬些清粥您看如何?”
方才吃了一半的清粥在眼前一闪而过,床上的某位脸上更加不好看了,他轻咳一声,道:“清粥开胃,的确不错。”说罢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那我这就吩咐御膳房去做了。”
苏莫离挥了挥手,表示同意。
苏凡诺停顿了半刻,又道;“父亲,忘昔她也来看望你了。”
床上的某人完全没有动静,似乎是睡着了。
苏凡诺垂下眼睛,不再说话,却也不愿意就此离去。倒是他身边的木忘昔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哥哥,我们走吧。”
苏凡诺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安慰般地摸了摸她的头,道:“好吧。”
仍然轻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旋即又再次传来了殿门开合的声音。苏莫离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睁开眼睛,木忘昔那声脆生生的“哥哥”在他的耳边绕了又绕,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几天,苏凡诺每天一下了朝便来看望苏莫离,并且总是会给他带来一碗热腾腾的清粥,而后就沉默地站在他的床边看着他吃,待到他吃完之后也不多呆,直接命人将空碗端了然后便恭恭敬敬地向苏莫离道别,离开。
而每一次,木忘昔也总是会呆在苏凡诺的身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跟着苏凡诺问好,沉默地站着,然后道别,离开,每天每天都是如此,从不间断。
每一次苏莫离都只是跟苏凡诺说话,从未跟木忘昔说过一句,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每每这个时候,苏凡诺总是会几不可闻地叹着气,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倒是木忘昔自己反而似乎对此并没想得太多,每次看到苏凡诺低头叹气的时候总是会悄悄扯扯他的袖子,反过来安慰他。
当然,这些都只是在苏莫离面前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而事实的情况是……
“我不干了!”木忘昔气呼呼地抄起苏凡诺案几上一块看上去十分贵重的砚台,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这算什么事情嘛?!本姑娘我好心天天去看他,他居然敢无视我!”
“哎呀,忘昔你先不要着急嘛!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的嘛是不是?”苏陈瑾眼睁睁地看着一块至少有五六百年历史的陈年好砚就这么在自己面前被摔得粉碎,心疼不已。他一边蹲在地上拾着砚台的碎片一边道:“再说了,你这几天也不是白去的,苏莫离那小子的情况不是已经有所好转了么?你说是不是啊,小傲?”
“我好像已经跟你说过不准再叫我这个名字的,后果你知道的。”苏莫傲面无表情地看着苏陈瑾脸上灿烂的笑脸瞬间变成哭脸,旋即又换上一脸的讨好,然后向着木忘昔点点头,道:“家父说的对,莫王殿下的情况确实好转了不少。”
与某个正坐在地上拖着自家儿子的腿耍无赖的人相比,苏莫傲在木忘昔心里的形象一向比较高大,他所说的话想显然也会更有说服力。因此听他也这么说,木忘昔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点,但是要让她完全气消却也没有这么容易。
她一下子蹦到苏莫离的书桌上狠狠地坐了下去,然后使劲地揉了揉本就已经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恶狠狠地大声道:“我不管了!反正我是干不下去了!我木忘昔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无视我的!正是气死我了!你们爱谁去谁去,反正别再找我了!”
原本扯着苏莫傲的裤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苏陈瑾听她这么一说立马收了声,对着傻站在一旁的苏凡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
但是苏凡诺这种长在深宫的人哪里见识过这种地痞无赖式的场面?自然也更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因此虽然有心想劝,却只是张了张口,根本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傻兮兮地木了张脸呆站在一旁,看向苏陈瑾的目光充满了委屈与无可奈何。
苏陈瑾自己本身就是个吃软怕硬的地痞无赖,对木忘昔这种一看就是平时横行霸道惯了人物又哪里敢招惹?于是他又将视线转向了自己的儿子,将苏凡诺的那种委屈与无奈更加千回百转地演绎了一番。
苏莫傲冷冷地横了他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地将他一脚踢开,走向木忘昔道:“这不过是个开始,真正的计划都还没实施,难道你就想放弃么?”
“现在的问题好像并不在我吧?”木忘昔毫不示弱:“你也看到了,他根本就在无视我,这就已经足以说明我们接下来的苦肉计是不可能会奏效的。所以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苏凡诺也插嘴道:“王叔,其实我觉得忘昔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父亲若是一直都是这种态度的话,我再带忘昔去看他也没什么意思了,不过是给忘昔再平添几分怅然与愤怒而已。”
苏莫傲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跟我出来一下。”然后也不等他回答,转身朝外面走了出去。
苏凡诺被弄得一脸莫名,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