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葭的眼泪总是很多,一流就再也止不住。
清城却是并不知道的。
他掏出绢帕帮白子葭拭去脸上的泪水。
可是才刚刚擦去的痕迹,顷刻便又被更多的泪水所占据了。
清城垂下手,无奈地放弃了。
他以为白子葭是因为这两天来发生的这么多事情而哭泣。
他又轻轻地拍了拍白子葭的头,道:“子葭,都是师父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白子葭知道他误会了,也并不辩解,却拼命地抑制了眼泪,只剩下小声的哽咽。
清城叹了一口气,对着一动不动地的木忘昔道:“忘昔,你也随我回去吧。”
木忘昔抬头看了清城一眼,喉咙滚动了好几下,却最终只酸涩地吐出了一个字:“不。”
声音哑哑的。
简单,却坚决。
清城慢慢地朝她走过去。
一步,又一步,清城走得稳稳的,脚步不轻也不重。
木忘昔盯着他渐渐朝自己靠近的双足,只觉得每一下与地面的接触都像是砸在了她的心里一样。
其实并没什么声音,却觉得重如撞钟。
原来眼泪这种东西,真的会有怎么忍也忍不住的时候啊,她想。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想甩掉眼眶里那种又麻又涨的感觉,却只不过是让几滴滚烫的泪水名正言顺地溢出了眼眶,并顺着脸颊滑入了嘴角。
入口时就已经变得冰冷了。
又酸又涩又苦又咸,味道果然一点也不好。
“昨日之事是为师不好,为师在这里向你道歉。”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但是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言语,似是在等待她的回应。
木忘昔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又伸手去揉了揉眼睛,却反而使眼眶涨得更加难受,于是她干脆放弃了欲盖弥彰的遮掩,直接就这么抬起头来,然后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木忘昔一直都是最不知道如何应付这个样子的清城。
一张好看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睛却明亮而幽深,眼神像是冷冷的,又仿佛是流动着无尽的悲伤。
一眼望不到头。
木忘昔心里一悸,立刻心如鹿撞。
于是就连言语也都忘记了,就这么呆呆地看着。
清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看到木忘昔那红红眼眶的一刹那,他突然觉得似乎又有什么细小而尖锐的东西扎着自己一般疼痛。
但是疼痛不已,却找不到原因。
那双微肿的眼睛,让他不忍心看。
那眼眶里涌动的洪流,让他不敢看。
清城轻轻错开了眼眸。
他又对木忘昔道:“昨日是为师态度差了些,但是那也是为了你们好。落尘是我的徒弟,我怎么可能会放着不管呢?你们先跟我回昆仑吧,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木忘昔眼睛里的光愈加黯淡下来。
甚至一直在她眼眶里打着转没有流下来的泪水也迫不及待地冷掉了,让她阵阵冰冷。
于是她最终放弃了忍耐。
那些液体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仿佛是没了堤坝的洪水。
错开的视线,也是错开的心。
她这么想着,一边摇着头一边哽咽地道:“我不要回去。明明三师兄很有可能就在那里,师父你却要让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回去,我不甘心!”
“我也不要回去!我要跟着小师姐!”
静静地看着两人奇怪地互动着的白子葭,就这么适时地插了话进来。
清城转过头去,对着白子葭轻轻皱眉道:“子葭听话。不要总是跟着你小师姐胡来。”
虽然他的话语里对她是责备的,但是木忘昔却没来由地觉得松了一口气。
“小师姐才没有胡来……”白子葭轻声嘟囔着,却最终因为清城方才的温柔已经消失不见而将后面的话语都自觉地吞回了肚子里。
果然那只不过是昙花一现么?
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师父”,与木忘昔口中的“清城”一点都不一样呢?
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白子葭又不知不觉地低下了头。
她却不知道,其实现在的清城心里,生气什么的根本就没有,有的也只是担忧和无奈。
清城暗暗地叹了口气,又转向木忘昔,后者却反应异常大地立刻别开了头。
他剩下的,也唯有叹息了。
“忘昔,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这里的情况太复杂了,不是你能够应付得了的。为师要你回去也是为了你着想,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听为师的话呢?”
语句和语调都让木忘昔又恼又怒。
她用力地咬了咬嘴唇,狠狠地道:“那又怎么样?!我就是不懂事!我就是不听话!如果师父你对我不满意的话干脆将我逐出师门好了!”
“忘昔!”清城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些薄怒:“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你自己不懂事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子葭也要给牵连进去?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情,你要怎么对她负责?”
为了子葭么?
虽然木忘昔知道清城的话也许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心里却仍是不由自主地酸涩。
然后又觉得,他的话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虽然白子葭并不是自己从昆仑拐出来的,却是自己把她带到了这里。
她是无辜的,不应该呆在这里冒险。
木忘昔用略带歉疚的目光看了白子葭一眼,然后低声道:“那您把子葭带回去好了。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
又是那种倔强的模样。
清城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其实如果要强行将她带回去的话,他也是完全能办得到的,但是他就是不愿意用强迫的手段让她做些什么。
虽然现在的所谓劝说也是半强迫式的了。
但是清城的心里就是觉得两者有着区别。
不知何时起,两人之间已经完全没有了师徒的感觉。似乎木忘昔正在渐渐地离他远去似地。
清城突然觉得害怕。
他只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了。
清城对着木忘昔的侧脸,放柔了嗓子道:“你二师兄和子葭的父亲已经在赶往这里的路上了,相信很快就能到了。等我把你们送回昆仑以后也会马上赶回来和他们一起找严遇纾要人,所以你就不要再担心了,我保证一定把一个活蹦乱跳,完整无缺的落尘待到你面前来,你就听我的话,好不好?”
口气已经完全像是在哄小孩了。
木忘昔的心更加地沉了下去。
这种方式与语气,比刚才的冷漠更加伤人。
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自己早就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呢?
然而就在她想要继续反驳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好久不见,清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