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当第一抹阳光洒进桃院里,梦华衣物全新,神色庄严,飞身向外,衣袂飘飘,立于空中,观礼美景。
都说最美不过四月天。人间四月,栀子红椒艳复殊,桃花历乱李花香,凡人便以为极美,然,在束薪筑之中,不过是在平凡不过的景象,月月皆是四月天,四季皆是春来早。花开不记年,经年不衰败。
梦华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开开心心的赏阅景致,记下现在的所属年月,因为今日是不同于往日的,它代表着梦华此生较为重要的一个日子。
昨日本想收拾了东西连夜前往无名洞府,结果跑出半里路后才发觉不妥,此乃人生之大事,怎可月黑天高的就直接去了呢,得有个仪式,特殊的仪式!
本想喊来大师兄和夜华为今日助威呐喊,在两旁齐放烟花以此庆贺,结果两人都身体有恙,故只有梦华一人为自己自导自演了一场庆典仪式,如今,已算礼成!
天元二十万一千五百一十二年,梦华达成所愿,求得恩准连人带屋,入于无名洞洞府。
因实在舍不得院里的那颗桃树,梦华先是人过去后,便求了恩典,用师父赠与的法器将整个桃院搬去了无名洞。
今日梦华甚是忙碌,搬完家安顿好后,先去拜见了师父,后便往着夜华院子里去了,途中遇到一株不知名的树结出来的不知名的绿通通的果子,实在是饿极了,梦华不顾酸涩采来勉强当做了早餐,只觉得入口清甜,绵润可口得很,速尔多采了几个抱着走了,准备到时候给夜华也尝上一尝。
三四青竹梗,两畦芭蕉叶,一挂草籽帘,还是一如往昔,从前的模样,梦华呼了口气,只身进入了大殿中,长长过道穿过,来到夜华的寝殿,正欲敲门,却不想里面一个曼妙女声传了出来。“夜华君,您就喝了这碗汤药吧,本命灵力突失,若不及时调养,只怕后患无穷啊!”
“咳咳。。。放下吧,小月,我的身体我清楚,这草药对我而言着实效用不大,过了今日便会好起来的!”刚开始失了本命灵力只是感觉虚弱无力,过了一夜却不想一并的后遗症都并发了出来,折磨得夜华一夜无眠。
“夜华君可是嫌弃小月是外门最低贱之人?不肯喝低贱之人熬制的汤药。。。”
“砰!”的一声,寝殿的门被突然打开,露出了在门面偷听的梦华,缓步上前,瞧见夜华脸色苍白,气息虚弱的趴卧在软榻上,不由得心里突凸生出一股气。
瞧见来人是梦华,夜华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缓缓开口:“你来了!”
梦华把抱着的青果子随意的往桌上一放,便哼道:“我若不来,还不知道你便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便是如此尽孝道的么?”
闻言,正欲回应的夜华似是觉得还有外人在场十分不便,便轻轻摆手,旁边的小月便应声退了下去。
梦华看着这细节之处,心里微微点了点头,看来是个机灵的!
“自‘那个人’弃我而去之时,夜华便没有爹爹了,又何来的孝道可尽呢?”谈及‘爹爹’两字,夜华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显透明,微微合眼,睫毛轻颤,梦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落寞之意隔着老远便感知到了。
“夜华,你的爹爹虽然对你不闻不问,甚至音讯全无,但万一是有苦衷的呢,或者就算真的抛弃你了,但是你还有娘亲啊,我记得你曾说过你的娘亲为何而死,她为了你甘愿放弃自己的一切,乃至于生命,想来她一定是爱极了你,不然怎会拼死也要生下你呢!”梦华第一次正正经经的喊着夜华的名字,劝导着他,只希望千万莫钻了牛角尖,大好年华万不可辜负在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上面。
夜华似乎是听进去了些,抬首,眼里已有丝丝湿润,他不大明白今日的他为何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多愁善感了些,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公子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我曾找到过‘那个人’,他生活得极好,老来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但是他却丝毫不记得曾经有个可怜的妇人为他生子时难产而亡,也不曾记得和发妻有过一个孩子。”
看着此时不仅外在和心里都脆弱不堪的夜华,心里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整个人闷闷的。
许是女性天然的母爱泛滥,刚刚被堵住的地方,现在因夜华偷瞟梦华的动作而变得温柔得都能掐出水来,而梦华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只有假装不知的样子:“夜华,你多久找过‘那个人’?已过去了五百年,你就算找,那也只能是他的转世了!”
“来到束薪筑不过几日的时候,我便求了尊上恩典,前去看过他,咳咳。。。那时候他已经白发苍苍,老态龙钟,却不在识得我,或许他压根就不知道有我这个人罢了。。。咳咳。。。”似乎是过多的说话让夜华很费力,他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梦华上前急忙俯身为夜华顺背,心里却着实厌弃那个夜华的从未出现过的‘爹爹’来,瞧着夜华此刻激动的模样,觉得万万不能再提‘爹爹’两字了,突然灵光一闪:“夜华,你的娘亲呢,自你修仙后,可有找过她的转世啊?”
夜华摇摇头,眼底黯淡无光:“红尘万丈,茫茫人海,哪里那么好找呢?何况,我等尚未成仙,出不去这束薪筑的结界,只有拜托师伯帮忙寻找了,只是过去这么多年也无甚结果。”
梦华只觉得心疼不已,这么多年来,身为夜华的师父,却不曾问过他的凡尘俗事,让他一个人默默的这么多年来跟着大师兄修炼,两个大男人能说些什么呀!
飞升成仙要历劫,其中雷劫七七四十九道最为残酷,但比之雷劫更甚的是魇劫,所炼皆是未了的尘缘俗事,其中情为最。
很多修仙者在历劫飞升之时败于最后的魇劫,后功亏一篑,百年修炼皆成虚妄。
作为师父,虽这五百年来无甚指导心得术法于夜华,但梦华还是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师父的位置上,觉得对他实在多有亏欠。
对此,梦华觉得自己一定要帮夜华去向那个所谓的‘爹’问问为什么,也一定要找到夜华的娘亲,让他真正了却凡尘俗事,飞升成仙。
下定决心后,只觉得万里晴朗,瞬间,心情便平和了起来:“夜华,你放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应该算起来是为‘母’,所以你得听我的,这是我向师父为你求来的金丹,你把这三枚全部吃光,可长九百年灵力,虽不及你的本命灵力珍贵,但若是勤加修炼便可回到当初的境界了,何况听说再过不久就是西王母的蟠桃会了,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拿一个回来,说不定就可因祸得福,一举得道呢!”
梦华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便拿出丹药放在了夜华的手上,顺手将夜华的手指按住掌心的丹药,道:“等你好后,我们就去找你的娘亲和爹爹,尘缘事,需得了,不然终成梦魇,百害而无一利。”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呢,就是你马上服下丹药,我为你护法,得你之福,我已达到渡却境界,不日便会飞升!”
榻上的人儿温柔一笑,眉眼微弯,眼里还有着刚刚的湿润,在日光的照耀下,只觉得眼里盛满了闪闪发亮的星星。“难怪刚刚一门之隔,我竟未查小华踪迹,原来是到了渡却之境,苦苦修炼数百载,却没想到,竟让小华捡了个这么大的便宜。。。”微微停顿,似百转千回,又道:“却心甘情愿。”
梦华看着夜华的眼睛失神,迷迷糊糊之中只听到了心甘情愿几字,待回过神来,却见夜华已抚上了自己的脸,双目深深将之凝视,好似饮了十来坛桃花酿一般有些醉神。
梦华有些迷茫,过去夜华从来不曾这么瞧过自己,今日,为的是哪般?
右手抚上夜华的额间,在收回来摸自己的额头,温度正常,并无不妥之处。夜华察觉此动作,不由得哑然,“小华你。。。”
“看看你可是病了。”
闻言,夜华失声笑出,一声绽开的朗朗笑声泄露了明亮的心情。
虽然他总是笑靥萦萦,常常未语先笑,温尔儒雅,然而梦华只觉得那笑缺了些什么,今日这笑倒是笑得圆满妥帖甚合心意。
虽然不知因何而笑,但梦华见他笑得这般真切便觉得原因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好了,快些服下,我为你护法!”
夜华许是心情明朗,十分听话,一口吞下了三枚丹药后便盘腿而坐,梦华也脱了靴子上榻在夜华身后盘腿而坐,并施法将一个结界照在了两人周围。
气息游走于两人身上,一派祥和。在梦华看不到的角度,夜华缓缓睁开了眼,细细感受刚刚柔荑触到额间的温润感,眼中却并无刚才的明朗,只余一片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