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爸妈没有对我的成绩提出过任何要求……”
柳敏摸了摸垂于胸前的头发。
“一个家庭只需要立一个靶子就好了吧,你们家,有你哥哥就够了。”
“靶子什么的,这种说法,真难听……”她胸前的那束头发被她理了又理,她的语气虽然有些不爽,却也没有反驳我的意思。
“真话往往都是比较难听的,我们的能力,个性之类的,都不会被父母的那些亲朋好友们承认,在他们眼中,只有成绩数据才是最直观的。”我又叹了口气。
今天才是十月的第二天,我十月的叹气次数就已经超过了九月的总和,看来出来玩什么的真是累人。
唔哇, 好想回家玩电脑……
面对我的叹息,方笙却大方地微笑了起来,这微笑,有些过于平静。
“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讨厌念书。”
“也没有说特别讨厌,只是曾经……曾经努力过头了,现在想缓缓而已吧。”
“是因为中考的失败?”方笙的吐字缓慢而清晰,随后表情逐渐变得冰冷。“失败者踏上了败者之路,然后便回过头来,对自己曾经努力过的东西冷嘲热讽?”
我的确是败者没错,我也是走上了败者之路没错……但是,我唯独不想承认的是:我会否认自己的过去:“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冷嘲热讽。”
“你的样子,你的语气,你的眼神,不就是在冷嘲热讽么?”她的声音冰冰冷冷,真是可怕。
我与方笙开始对峙,不,说不上是对峙,只是方笙在单方面散发冰冷气息,而我却无处闪躲,只好开始去数地上的碎石,仅此而已。
“那个……不是在说我哥哥和清清的事情么,怎么你们忽然吵了起来……”柳敏忽然跳到了我与方笙之间,把我们分开。
她努力地笑了笑。于是我和方笙只好叹了口气。
我怎么又叹气了……十月果然是不宜出门。
对于念书这件事情,就目前来说,我不算讨厌。
数学大题解开的那一瞬间,有些小开心,历史上的某些大事件,挺吸引人,语文的平仄韵律,偶尔也挺朗朗上口,生物里关于生命的故事,也能让我感到世界的广褒……
当然,这是现在的我。
初中的时候,对于念书一事,我体会不到丝毫的愉悦。
实验班里那压抑的排名制度,以及爸妈期待的眼神,都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幸好在离开初中那一刻,我得到了解脱。
只不过,付出了些我不想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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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本来应该是可以上网查成绩才对的,结果,放榜那天却卡得要死,不知道是这奔腾三内核的破电脑卡,还是网络卡,总之最后只好放弃。
不过应该是网络的可能性更高,06年那时的网络,比起07年来说,果然是差得太远。
“成绩查不查就摆在那里了,到时回学校放榜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老妈劝了劝我,于是我便放弃了网上查分和电话查分。
大概也是有些心虚,我放弃得异常果断。
回校的那天。
大家从班主任手里接过了成绩单。
或者说是,判决书。
无论你是考得好或不好,成绩单的字与大小都一样,这倒也算是挺公平。
我沉默地扫了一眼那分数。
老师好像在我耳边说着些什么。
江东,很勉强,……不行。
这几个词语断断续续地塞进了我的耳中,我的大脑却无力去分析其中的含义。
那黑洞洞的分数,不断在我脑中回荡,我连我是怎么离开办公室的,都不太记得。
初三一年来,每天抱着必死的决心,在题库的海洋中挣扎,周考,月考,大大小小的考试,那贴在教室门口的榜单沉甸甸地压迫着我,当然最沉重的还是爸妈的那句:你可以的……
似乎爸妈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认为我可以。
于是,我便要可以。因为大家都觉得我可以。
没有人知道,或者说是,没人有关心,其实我的才能已经止步于此,我无法再跨前多少,即便我每天痛苦挣扎,也只能前进寸许,甚至到后来,前进寸许都成为了奢望。
那段痛苦的日子里,每天努力努力再努力,并不是为了进步,而是悲哀地想保持自己不要被那些尚有余力的人抛开,仅此而已。
然而残酷的分数以及排名还是告诉了我,想法还是不要那么天真的好。
中考的成绩,虽然没有一塌糊涂,但是却连江东的正取线都进不了,我只是勉强上了江东的高价录取线而已,这意味着,我要缴纳高昂的赞助费才能顺利入学。
没想到一年的拼死努力,却换来了这样的回报。
我把揉成了一团的成绩单,随意地放进了自己的裤袋里,然后沉默地在走廊里前行。
“喂喂喂,程溪,回班里集合吧。”
“怎样,你正取江东了没有?”
“唔哇,你一定没问题的吧,你的成绩还算稳定啊。”
熟悉的同班同学不断地在我身边说着些什么。
好吵,吵死人了!你们是鹦鹉还是八哥?! 大脑空空的,我无力去回应他们,只好继续前行。
“对了,程溪!今天是初中最后一天了!你还没对方笙表白?”
“哦,你们天天腻在一起,早上一起来上学,晚上晚自习也坐一起,放学又一起回家,啧啧,居然还没表白?”
这些奇怪的传闻,大概是初二分了实验班之后就开始了吧,谣言,在初三时达到了顶峰。
一起上学放学,是因为方笙妈妈怕清晨和晚上危险,就让我顺路给方笙保驾护航而已。
至于晚自习坐一起,则是因为我需要人形计算机方笙随时为我解惑答疑。
谣言之类的,因为没有反驳的主体,所以我和方笙只好对这些东西置之不理。
“所以,程溪!在最后一天,华丽地告白!为初中画上完美的句号吧!!!”
我的身边开始哄闹起来。
完美的句号?不不不,我已经悲惨地谢幕了。
正当我嫌恶地准备让这些聒噪的白痴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四周已经挤满了班上的同学。
当民意成为浪潮之后,被推至台前的我甚至没有反对的权利。
我所说的所有话语都在一瞬间被消音。
而后,我被众人架到了课室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