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泽轩停下脚步,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他虽然从来没有坐过公交汽车,但是别墅区的公交站点是每天两次的必经之路。181是唯一通向市区的路线,终点是商业街,途经圣玛丽医院。
他该相信柳知歆是出去散心了,还是去了医院?
犹豫了一下后,他果断的把手里的文件往助理手中一塞,"和秘书说一下,今天的行程全部给我往后顺延两个小时。"
就算柳知歆去圣玛丽的可能性只有千分之一,可他也不能允许夏羽熙那边再起波澜。他希望在医院里没有遇到柳知歆,希望他的所有的顾虑只是顾虑罢了。
可柳知歆还是踩了他的死穴,此刻的女人正站在夏羽熙的病房门前。
她安静的弯了身体,把侧脸贴上了门板,听见病房里隐隐约约有谈话的声音,好像是两个女人。
要不要进去呢?很明显现在时机不对,估计自己还没开口,就会被夏羽熙那些死忠的朋友给轰出来。
可柳知歆觉得,她没什么退路可寻了。
小手一抓门把手,人就那么突兀的走了去进去。
准确的说,房间里有三个女人,除了病床上的夏羽熙之外,还有乔姐和韩若薇。夏羽熙是前一天的时候刚拆掉了腰上的石膏,此刻正在乔姐的帮助下,靠着床头坐起身。
柳知歆的出现,让这三个女人的动作止在了那里。
单看这她们脸上的神态,就知道柳知歆有多不招人待见了。
夏羽熙愤恨的红了眼底,若不是身体不好又被乔姐按住了肩膀,她应该会朝柳知歆冲过去,她此刻气的身体不停的战栗,睁大眼睛盯死在她的脸上。
但最先开口的是韩若薇,"你还有脸来这里?我要是你我就该去警察局自首,别以为我哥护着你,你就可以逍遥法外了。"
韩若薇是气极说错了话,她刚说完这句,小手一捂嘴紧忙回头看床榻上的夏羽熙。
如果不是被好姐妹提醒,夏羽熙是真的忘了自己当初说的话,那天她从沉痛中醒来,心里唯一想的是:柳知歆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吗?
尹莫均是跟自己打过包票的,而韩若薇也说过不会善待了她。
可她为什么还好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让夏羽熙失去的孩子,和一周多来遭的罪,都变得没有意义。
现实摆在面前,让她原本愤怒的眼睛霎时死灰了一片。
这一周多来,身边没有一个人和她提柳知歆的状态,而且魏泽轩几乎每天都回来,让夏羽熙误以为柳知歆应该在所有人的严惩下受罪,可她看上去好极了,毫发无伤。
这种感觉,像是一时间被身边所有的人众叛亲离。尤其是魏泽轩,他是以什么心态一边原谅了杀死他孩子的人,一边又满心愧疚的在病榻旁照顾自己。
气到找不到任何一个次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夏羽熙看着柳知歆的脸,有些癫狂的笑出了声。
"太太..."
"小熙,你别这样!"韩若薇跑过来,想让她镇定一下。
可夏羽熙胡乱的甩着手,打开了身边的两个女人。
"她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们所有人都在骗我,在骗我!"夏羽熙歇斯底里的叫嚷着,大笑着,最后她头一沉,扎进了腿上盖着的被子里。
她从来没有这样情绪失控过,乔姐被吓到了,她紧紧的抱住了夏羽熙的身体,用背脊挡住了身后的柳知歆,"太太,你控制下情绪,这都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你告诉我什么原因?"
乔姐是过来人,她虽然平时听这些事情不多,可猜也能猜出几分,"魏先生一定是考虑到儿子不能没有母亲,才..."
被抱紧的女人喉间撕扯出一声,"那我的孩子呢!"
乱了,一切都乱了。韩若薇震惊着,慌忙失措着,也不知该怎么控制住眼前的局面,偏今天白天一个男人都没有过来,谁能做这个主心骨呢?
她快步朝柳知歆走过去,抬手就搡了她的肩膀,"你还不快点给我滚出去,要看到夏羽熙再次倒下才会满意吗?"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柳知歆被推搡的错了下脚步,可她依旧死皮赖脸的站在那里。
"滚呐!"
韩若薇一边驱赶着面前人,一边紧忙掏出手机给医院的安保室打了过去,"接电话啊,这些不中用的人都TM见鬼去了。"
她见喊人不行,愤恨的把手机甩进了沙发里,而后两只手用力的推搡了柳知歆,"你最好现在就给我离开,否则就算我哥不惩治了你,我韩若薇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就在这时,柳知歆双腿一屈。
她在杂乱的病房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瞬时,病房里安静了。谁也没先到她会这么做。
柳知歆顺眉盯在地上,她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夏羽熙,你恨我多久,我就跪在这里多久,行吗?"
她出乎意料的表现让人有一种想要改过自新的错觉?
乔姐懵着一脸,而后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臂,侧过身,让怀里的夏羽熙再次看见了跪在地上的女人。
"谁用你跪了?快点滚!你以为跪一跪就能腻补你之前做过的那些事情?"韩若薇也是恍惚了一下后,又开始驱逐道,"如果不是你,我哥就不能荒废了五年,如果不是你,小熙也不能有今天的局面..."
病床上的夏羽熙突然开口说话,"韩若薇,你让她把话说完。"
柳知歆心里是有分寸的,她知道韩若薇的叫嚷都是虚张声势,她是个女人碍于身份不会打自己,又是魏泽轩的表妹,所以处理事情也轮不到她,柳知歆只需要看夏羽熙的脸色,听她嘴里的话。
她微微抬起头,看了眼站在身前的韩若薇,又目光远眺在乔姐的脸上。
而后她平静的说道,"夏羽熙,我可以单独和你聊几句吗?"
这怎么可能?
韩若薇都被她的要求给气笑了,她难不成觉得现在还有谈条件的资本?况且谁知道她这种心肠狠毒的女人,私下里会不会对夏羽熙又做什么恐怖的事情。
"你想都别想。"
韩若薇的话音刚落,就听见病床上的夏羽熙说,"若薇,乔姐,你们先出去吧。"
夏羽熙的应允,让乔姐都跟着诧异,她刚想劝上一句,却看见太太朝她眨了下眼睛,那意思好像再说放心,我不会有事。
而后她一招手把韩若薇喊道了身边,夏羽熙伏在姐妹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没多时两个女人就顺从的离开了病房。
韩若薇推门出来,正迎面看见了自己的表哥朝这边赶来。
他小跑了几步到两人跟前,"柳知歆在里边吗?"
见表妹点点头,他就打算这么冲进去,却被人抬手挡住了去路。
韩若薇另一只手给病房的门推开了一个缝隙,而后冷冰冰的对魏泽轩说道,"小熙的意思是现在谁都不要进去,那你就在这听着、看着你造的这些孽吧!"
房间里,柳知歆背朝着门口跪在病床前,她微微仰头不卑不亢的看着夏羽熙。
"我向你道歉你会接受吗?"
夏羽熙偏头,盯着某处一言不发,如果有些事可以用道歉腻补的话,当初她柳知歆自行割了手腕为什么还要迁怒自己?她不就是把自己不甘心一并都还回来了吗?
那为什么还要让夏羽熙接受道歉呢?她不可以也那么做吗?
以前,这女人百般的顾虑都是因为魏泽轩,当那个人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杀都不管不问了,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夏羽熙现在就是不能下床,否则她一定会索取赔偿的,被杀掉的那个孩子,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柳知歆懂吗?
见床上的人不说话,柳知歆又问道,"那你说怎么样才能原谅我之前的做法?"
这时,夏羽熙才微微抬起头,她眼底依旧红着,把牙齿咬的吱吱作响,"你欠的是一条命,你觉得怎么做才能被原谅?"
柳知歆心里不服,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在她看来夏羽熙严重了,她失去的还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不就是一个蛋吗?
好,如果她非得要一个平衡,柳知歆觉得可以给她,否则自己的下边的话要怎么进行呢?
她低头时从兜里摸出什么东西,手下那么一按。一道银色的光芒刺痛了夏羽熙的眼睛。她眨眨眼看清的时候,见柳知歆手里握着一把弹簧小刀抵上了自己的手腕。
柳知歆神色依旧平常,好似割腕这种事是她的擅长,竟然在脸上看不见一丝的情绪波动。
"这样行吗?"她问道,"如果你能原谅我的话,那就一命抵一命。夏羽熙,以前我在你身上的确用了诸多的心机,但你看看我现在是跪在你面前的,你说孩子没了要个说法,我一个30岁的大活人陪你的孩子去了,你应该不亏了吧。"
夏羽熙已经被她的做法完全惊呆了。
她知道柳知歆这个人心狠,却没想到这么狠,她说的话还有现在的做法,让这个女人看上去狠到有些极端了。
看夏羽熙有些惊慌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刀,柳知歆心底笑出一声。
她手下的动作开始变得缓慢,好像是故意被人拉长的幻灯片,小刀在一点点逼近大动脉,不断闪烁着冰冷的光。
当利刃贴上肌肤的那一瞬间,有血汩了出来,先是凝了个血滴,而后沾染了刀刃一片。
就在这时,床上的夏羽熙强烈的颤动了一下身体,"不要再用力了!我原谅你!"
而后她慌张的在床上转着身体,一俯身从床头上拿了许多药棉和纸巾统统都朝柳知歆抛了过去。
"快擦一擦吧!看看伤口有多大,不行的话这楼下就有医生,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夏羽熙终还是心软的,就算她恨极了面前的人,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轻生,一瞬间心里的那些仇恨土崩瓦解了。
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后悔,但如果重新来一次的话,夏羽熙还是会这么做的,没办法她就是这么胆小又没有出息的。
柳知歆接过那些东西,把小刀扔在地上后用药棉紧紧的按住了自己的手腕。割腕这种事是要讲求技巧的,不能平切,那样大动脉就真的会断的,但是刀尖稍稍立起来的话,最先出血的地方就是旁边,可是离大动脉还远着呢。
而且,她还用得着夏羽熙提醒自己有医生吗?能选择在医院自杀的人,有几个不是做做样子?如果这夏羽熙真的忍心看下去的话,她也不亏,想一个女人为了道歉而自杀,就算她之前做过再多的错事,也会因此洗白了吧,短时间内不可能有生命危险的...
柳知歆堵得就是夏羽熙的胆小和懦弱,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赢了。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平静,柳知歆堂而皇之的问道,"既然你已经原谅我了,那是不是可以平静的谈一下魏泽轩的事情?"
这才是她今天前来的目的,之前那些不过是做足铺垫罢了。
夏羽熙还没有从刚才惊恐的一幕中清醒过来,她的心脏一直扑腾扑腾的跳的很快,对地上人说的话,只是那么一听。
"你别跪在地上了,那边坐吧。"
她这是可以继续谈的意思喽?柳知歆也没客气,她起身就朝沙发那边走去。
三两分钟后,夏羽熙额头上的冷汗终于停了,她这才挑了挑眉对柳知歆说道,"魏泽轩的事情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之前就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现在又没了孩子,你觉得我还会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吗?"
柳知歆咄咄逼人,"心呢?你的心呢?"
床上人语痴了一下,门外人屏住了呼吸。
好像这一刻,所有的人都在默默等着夏羽熙的下话。
许久,这女人脸上挣扎的表情散了,她很平静的对柳知歆说道,"无感了。"
无感这个词有些精妙,都说曾经爱过的人不能恨,也不能成为朋友,因为爱和恨之间本身就是纠缠,但无感代表着一种心境,就是你虽然近在我的面前,可我看你却成了陌生人。
始终站在门外眼睁睁看着柳知歆作的男人,未曾动过一下,但听到这两个字从夏羽熙的嘴里平静的讲出来,魏泽轩肩头猛烈的抖动起来,这是他婚后的第三个年头里,真正读懂自己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