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微亮,余休便牵着瘦马,来到了北郭县县城前。
走到破城门口,他发现进出县城的道路竟然有兵丁和捕快在把守,好在并非完全封锁,只是许进不许出。
余休混在进城卖菜的队伍里面,轻而易举的便走到县城之中。
他随意找了个茶酒馆,将瘦马系在旁边的柱子上,又点了一碗早茶,一边吃着一边听四周的酒客谈话。
今日茶酒馆中的生意非常好,大清晨便有十来个人坐在里面,有个说书人模样的长衫男正站在堂中侃侃而谈
“大家伙是不知道,昨天夜里,周员外、刘老爷、李大家子……”他掰着指头数了数,然后伸出手掌,夸张的说:“足足十来个!”
啪!一打手中折扇,“脑袋上全都绿油油的!
“快、快仔细说说!”茶酒馆中一时热腾,桌子板凳晃动,让余休刚上的热茶都颤动起来。
他也好奇的瞅过去,侧耳听着。
热闹着,也有人大声说到,“听说县令老爷昨天夜里也……”
四周立刻响起惊讶的声音,“什么!那些和尚也忒大胆了吧!”
“谁说不是呢!”……满堂的气氛更加热烈。
可是说书人反倒咳嗽几声,咽了口茶水,转移话题说:“你们猜县令老爷把县城里的十几家请过去是为了做什么?”
“为甚!快说!!”
说书人卖着关子,顿时勾起了四周人的好奇。他佯装没有听见四周人的催促,一门心思的低下头抿茶。
突然有几人走进茶馆,啪的丢下几枚黄铜钱在说书人的桌上,口中道:“说说,县令老爷是为了什么?”
“哈哈!多谢多谢!”说书人瞅见钱币颜色,脸上顿时笑嘻嘻,立马回到:“当然是为了派人……”
他一抬起头,突地发现四周静悄悄的,正有三个捕快坐在他身前,将腰刀、铁尺放好,准备饮茶。
“牛、牛捕头!”说书人腿脚一软,口中悻悻叫到。
“别慌!快说,老爷召集乡里乡亲的是为了干嘛?”为首的壮硕捕快摆了摆手问。
四周原本起哄的酒客,此时都压着头,默默吃着碗中的早茶,只有余休一个人还有闲工夫瞅着堂中央。
说书人被三个捕快瞪着,额头出现汗水,抹了抹,一咬牙说:“县令大老爷当然是要为民除害,端掉祸害乡里的淫僧恶寺!”
“只有青天大老爷才有这份决心和魄力……”他又急忙解释,“牛捕头放心,我可没有说县令老爷的半句坏话。”
为首的捕快点点头,吞完桌上的几块糕点,口中含糊说着:“没错!老爷今日召集乡里,便是想除掉淫僧恶寺。”
吃完东西,他环顾四周:“在场的大家伙,要是有苦主,或是想去看看热闹,出把力气的,到时候可以来衙门前候着。”
话说完,捕头将桌上的三枚黄铜钱扫进手中,别进裤带里面,然后端着茶碗又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茶酒馆。
其他两个捕快连忙从周围的饭桌上拿些吃食,也快步跟上。
等三人走掉,茶酒馆中才慢慢的热腾起来。说书人定下心来,舒了口气,看光秃秃的饭桌直摇头。
堂中一时议论纷纷:“县令果真要打那南仁寺?听说里面的三个和尚厉害得很!”
“不是三个和尚,现在是两个,有一个不知道是跑了,还是被人杀了!否则那《欢喜笔记》也不会传出来。”
也有几人有见识,低声道:“这是要召集乡勇么?”……
余休侧耳听着,想起昨天晚上衙门后院的动静,心中暗暗期待着。
如果衙门方面果真准备出兵剿灭南仁寺,可真是合了他的念头,能让他浑水摸鱼一番。
吃过早茶之后,他又在县城之中转悠,确定了消息。衙门方面果真是在召集乡勇,准备连夜端掉南仁寺。
县令邀请县城中的各大人家,正是为了商量剿灭一群和尚的事情。
一直到中午,各大家族的老爷、家主,脚步匆匆的从衙门中走出来后,消息飞快的传遍了整个县城。
余休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也往衙门方向赶过去。等他走到时,衙门前已经聚集了六七十个手持长刀、长枪的兵丁捕快,其中有十来个人还背着弓箭,显然是一队弓手。
除此之外,还有各色的杂乱乡勇家丁分布在里面,他们或是攥着一把大刀,或是拿着梭镖,或是持着根长棍,零零散散的,也有一两百人。
现场热闹至极,好似庙会一般,一些小摊小贩也被吸引过来,正在不停的兜售东西。
余休见人群嘈杂,索性骑在马上,观察着现场。
他发现场中除了六七十个手持利刃的兵丁捕快之外,其他的家丁乡勇都和看热闹的闲客一般,或是闲谈,或是吃着东西,无半分锐气。
余休略微摇头,但是心中却道:“县令是个聪明人。”
虽然这百余个乡勇和闲汉一般无用,等到上阵时,甚至连手中的器械都难以拿稳,但是他们代表着北郭县的百姓,只要这些人肯跟上,县令未战便已经胜了三分。
如此一来,南仁寺和尚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大败而逃,任由余休伏击。
余休瞅着场中,忽地思索着,他到底是应该直接加入那些乡勇,还是一路尾随,仅仅当个看客……
突然,衙门中走出一行人,腰间都别着腰刀,气势比外面的捕快兵丁要精悍许多,为首的正是余休昨夜见过的皂衣武者。
现场慢慢安静下来,一个身着七品官服的人走出,官服深黑色,黄白云纹相间,胸口还绣着鹅图,看上去颇为精致,带着丝丝深沉之感。
此人正是北郭县的县令。
县令背着手,面色微白,眼中的阴沉久久不散,他一摆手,身后几个捕快立马从衙门中捉出一个手脚缠有镣铐的女子。
“老爷、老爷……”女子被拖出来,口中还在喃喃叫着,“奴家再也不敢了……”
余休心中虽有所猜想,但是仔细辨认,才认出来她是昨夜堂中跪着的女子,县令的小妾。此女披头散发,手指、脚趾上都是血迹,显然被严刑拷打过。
北郭县县令站在衙门牌匾之下,眼神冰冷的看着女子,抬手让身旁一个吏员说话。
吏员身穿黑色官服,拿着本簿子,走出来大声到:“南仁寺恶僧,祸害乡里,威逼妇女,败坏纲常,乃县中大害。得百姓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