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在那珍宝楼后院,兰兰一间精密的小屋中,宁平与凝云仙子对面而坐。
看着对方面纱下,那半张熟悉的精致面容,宁平又是轻轻一声叹息。
是的,就是半张熟悉面容,因为在凝云仙子面纱的另一面,乃是一张惨不忍睹的面孔,上面满是脓疮和裂纹。
哪怕此刻,屋里已经点燃了一炉檀香,但宁平与她对面而坐,还能闻到,此女身上,除了浓郁的檀香味道,还有一股淡淡恶臭。
静静听着此女说完,宁平轻轻叹息一声,道:“苏道友,想不到这期间还有这么多故事,不过,你为了报仇,真舍得放弃容貌,弄得一身毒疮,这……这……宁某也不知道如何说了。”
对面的凝云仙子闻言,亦是叹息一声,道:“宁道友,我这也是没办法,我乃是水,木,金三属性灵根,资质太差,令狐前辈在世时候,也曾帮助我用筑基丹筑基,可惜,一连两次都失败了,还损坏了根基,若是不修炼这《天蛛尸衣》,我这辈子只怕都没有筑基希望了。”
宁平听了,沉默一会儿,才试探看看道:“苏道友,实话和你说,那位极魔门的郑姓修士,我也遇上过,虽然难缠,但以我现在的实力,花费一些心思,还是能够将其诛……”
凝云仙子闻言,却摇摇头,随即她语气坚决道:“多谢宁道友好意,不过我曾经在展哥坟前发过誓,我一定要亲自手刃那极魔门的恶徒,为其报仇雪恨。若只是简简单单要杀死对方,当初令狐前辈再世之时,我就求他帮忙了,也不必弄到如今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
宁平张了张口,但见其态度坚决,也就没有说话了。
刚刚一番交谈,他也算是明白了此女的一些事情。
与他乃是雷云宗正式弟子,加入雷云宗内,享受特殊待遇不同。凝云仙子乃是以杂役弟子加入门派,不但没有什么优渥待遇,反而每个月都要接受繁重的宗门任务,换取一些可怜的灵石和宗门贡献点,以维持修炼。
初始几年,凝云仙子每天辛苦努力,可也没能积攒多少灵石和贡献点,甚至连一门高级功法都没法兑换。
好在其运气不错,在第三年之时,他一次外出,意外救下一位重伤垂死的老者,经过几个月的精心照顾,那位老者终于缓过来,保住了性命。
而事后,凝云仙子才知道,那老者乃是令狐家的一位支脉后人,实力也是筑基期,只可惜当初令狐黎老祖子息繁盛,后辈弟子多不胜数,他那一脉,早已破败,唯一留下的,只有坊市内一间生意惨淡的小店铺。
也正因为如此,虽然顶着令狐家后代的名头,那位叫做令狐衷的老者,修炼上也没有多少特殊优势,才不惜外出探险,寻找修炼资源。
只可惜其运气不好,那一次探险遇上危险,其一连舍弃了大半法器符箓,最终才靠着当初令狐家遗留的一枚保命玉符,逃得一命,可还是身受重伤,垂垂待毙,幸亏凝云仙子做任务之时路过,才救了他一命。
不过,性命虽然保住了,可老者却因为重伤,根基受损,非但一身法力十不存一,就连一双腿也因为救治不及时,错过最佳时机,落下终身的残废。
也幸亏对方乃是令狐家的支脉弟子,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没有趁火打劫,否则,在这寸土寸金的镇东坊市,有着珍宝楼这么一个二层小楼,只怕其早就被不知道多少有心之士盯上了。
那位老者也倒是心性不错,懂得知恩图报,他不忍心凝云仙子在门派内作杂役弟子受苦,因此专门在门派内发放了个照顾自己起居的长期任务,让凝云仙子照顾他,并且给予丰厚的报酬。
可惜的是,那位名叫令狐衷的老者似乎受伤颇重,即便有凝云仙子的精心照顾,可撑了几年后,其再也压制不住伤势,在一个月前坐化了。
而那令狐衷对凝云仙子也是真心不错,为了凝云仙子在他坐化后,不至于因为失去其庇护,受到欺负,他特意在坐化前,给凝云仙子弄了个雷云宗外门弟子的身份,还对外宣称凝云仙子乃是其续弦,故而在其死后,凝云仙子才能继承其遗产,也就是这座名叫珍宝楼的小店铺。
不过,这珍宝楼的收益,估计也就那样,宁平想起他刚刚看到珍宝楼内的情况,心中自然有一个大概,一个月能有千把块灵石,就算是好的。而有这个收益,还得多亏宗门对于令狐家子弟有一些支持,能够每月从门派内收购一些低廉的丹药法器,赚取一些微薄的差额。
即便这样,比起门派内那些还在辛苦做任务的普通炼气期弟子,还是让人羡慕的,而且,凝云仙子身上还有个令狐家遗孀的身份,这个身份可是十分珍贵的,据说拥有这个身份的雷云宗修士,根本不用担心任何宗门任务的摊派。
要知道,在雷云宗内,就连宁平这种筑基修士,都还必须每月执行门派任务呢。
因为此,不知道有多少年轻漂亮、貌美如花的雷云宗女修士,都希望能找到一个令狐家子弟,结为道侣,甚至有不少女修,千方百计,费尽心思,就为了争夺一个妾室身份也是在所多有。
这种情况,让不少非令狐家的男弟子,都是捶胸顿足,眼红艳羡不已,却又无可奈何。他们甚至连抱怨都不敢,毕竟雷云宗内那位硕果仅存的太上老祖,人家就复姓令狐呢。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外如是。
偏偏这种其他人求之不得的机遇,宁平旁边的这位凝云仙子却不怎么在意,甚至就她所说,当初令狐衷要娶她为续弦之时,哪怕只是空有名分,没有夫妻之实,此女也是不同意的。
最终还是令狐衷向其诉说其中的利弊,其才不情不愿答应,而且最让宁平感觉不可思议的是,此女为了提升实力,找那位极魔门的郑师弟报仇雪恨,不惜修炼了一门歹毒之极的邪门功法。
《天蛛尸衣》,就是这门功法的名字。
之所以说这门功法邪门,乃是因为其修炼之时其苦难当,须以寻找五彩斑斓的毒蛛妖兽,让其吸食修炼者的血液,并将蛛毒带入自己血液中。
等到将毒蛛的毒液尽入练功者体内,功法的威力就会大增,并且可以拥有堪比那毒蛛的实力,甚至战斗之时,还能释放毒丝,包裹自身,不但能够防身,而且蛛丝之上,还包含剧毒,修士一触碰,立刻就要身中剧毒。
当然了,此功虽然威力极大,只是练得越深,体内毒质积得越多,全身脓疮,非但让人饱受折磨,生不如死,而且容貌也会变得越丑,练到大乘之时,一不小心就会被蛛毒侵蚀心脉,可谓是九死一生。
这也就是这门功法名叫《天蛛尸衣》的由来,因为那些将此功法修炼到大乘的修士,最终都会变成一具被蛛丝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
这本功法,宁平在雷云宗内,也是曾经看到过,据说是雷云宗内某位祖师,在覆灭了一个邪道门派所得,本想毁去,只是他看到其中用蛛毒增加修为的想法,感觉十分有新意,故而将其放在了藏经楼,想要给门下弟子开拓一下眼界。
只可惜这门功法,因为修炼方法太过偏激,故而鲜少有人问津,就是有不少筑基无望的修士,想要猎奇,只是看到这功法修炼到后面的结果,大多都是望而却步,毕竟,谁都不会傻到去修炼一本人不人鬼不鬼的功法,更何况,这功法修炼到大乘,那就是在自杀。
当初他还被其中的修炼方法吓了一跳,匆匆翻阅一番,就放弃了,而且他曾经听那位藏经楼的薛一瓢师兄说起,这功法因为无人问津,已经被其贬到杂役峰,交给那些杂役弟子去修炼。
想来,凝云仙子,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这门功法的。
不过,由此,也能看到此女的决心,毕竟,女子对于自己的容貌,向来都是十分在意的,更何况还是凝云仙子这种容貌过人的女修,可她为了替白展报仇,居然舍得修炼这种邪功,她对于白展的情感可见一斑。
宁平对于此,还感觉有些惭愧,毕竟,他先前听那位叫余海的老者,说起凝云仙子嫁人的消息时,心中还嘀咕了一番,如今看来,他倒是误会此女了。
说到这里,也就不得不说一下那位叫做余海的老者,其身份乃是令狐家的家生子,属于令狐家世世代代培养的奴仆,毕竟令狐家家大业大,身份特殊,为了维持身份,他们特意培养了不少修士,世世代代担任奴仆,侍奉令狐家子弟,每一位令狐家子弟,都会有家族派出一名仆从侍奉,那位叫做余海的老者,就是这种身份。
其从小就被培养,曾经发过誓言,一生一世,侍奉令狐家子弟,而令狐衷死后,也就把他交给了凝云仙子。
当然了,对于这种发誓、衷心什么的,宁平是不信的,他感觉,这老者身上,应该被中下了一些特殊的神魂禁制,故而才能表现得如此忠心。
不过,这些东西,宁平并不关心,他脑海中这些信息也只是一闪即逝,现在,再看着凝云仙子那半张溃烂的脸孔,最终还是开口道:“苏道友有这种决心,宁某作为外人,也不方便劝阻,只不知道苏道友玉符中所说,找我有要事相商,不知道是什么,还请苏道友明示,若是力所能及,我一定全力协助。”
宁平这番话,倒是十分诚恳,说实话,他对于此女,还是有些佩服的,毕竟,将心比心,他感觉,若是他将来寻到道侣,其遭遇了什么不测,自己为其报仇,那是肯定的,但是如同凝云仙子这般,为了报仇,不惜修炼《天蛛尸衣》这种自杀式的邪门功法,他大概是做不到的。
凝云仙子听宁平的话语,面色一喜,开门见山道:“宁道友既然如此说,那我也就不隐瞒,我之所以找道友前来,乃是希望道友帮忙……”
静室中,此女话语幽幽,徐徐将其所求全部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