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没走多远就见织锦迎面过来了,见了我后顿时加快步伐就过来了,口中道:“娘娘怎么过来了?这般冷的天气,应呆在宫里才是。虽说那病……可到底几日没好好吃饭,仔细伤了身子。”
我顿住脚步斜睨着她,心中则是忍不住的叹道——怎么连寡言少语,沉默得如同陈列馆里模特一般的织锦也变得如此的啰嗦了?果然也和玄墨一般,有当管家婆的潜质么?我有些哭笑不得了,才逃魔掌,又入狼窝了!
“不碍的。织锦,可见着我爹爹了?”我摇头笑道,赶紧岔开话题。真不明白,为何我宫里的人都比主子要凶上几分?嬷嬷与五福亦是,见我不对了,便要开口说上几句。真是怪异得紧。
织锦并未立刻回答,直到走近了,才压低声音道:“丞相大人说,下午就让他们进宫过来收敛尸身。至于人,这几日会留心选一个送进宫来。而且末了丞相大人交代了一句话,说这几日有大事发生,德妃娘娘的性命,恐怕留不住了。”
“什么?”我忍不住惊呼一声,诧异的看一眼织锦——这语气,却不像是爹爹说的。爹爹素来以贤德儒雅著称,如何会说出这般狠毒的话来?莫不是织锦在撒谎罢?我忍不住的如是怀疑。
自从昨日听巧慧临死前之言,我发现我似乎又回到才开始做珍妃那会了,多疑,善猜忌。全然不知信任该如何写,后来才渐渐的恢复了过来。可如今……
“老爷确实是这么说的,他说,明日就会有结果。”织锦许是看出我有些不信,便再次说了一次。
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不管是实话还是假话,明日便知晓结果了。况且,并未让我做什么事情不是么?我只需等着看戏即可。
“御膳房那边可吩咐过了?”我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朝着芝兰殿方向走去。当时所有人皆认定是我害得她小产,想必她对我亦是怀疑罢?今日前去,解释清楚的同时,希望能够消除我们之间的芥蒂。
“吩咐了。想必此刻应该是送过去了。”织锦点点头,复又有些迟疑的问道:“娘娘,听说贤妃娘娘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大好……有时候人都不太认得。”
听织锦的语气,竟像是还有什么没说,难道情况很差么?我忍不住皱眉,本想开口问问,可一想马上就到了,便又作罢。
还未进芝兰殿,我便听见里头隐约有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大喊大叫。我以为是哪个宫人,可进去一看才发现——那个歇斯底里不住叫喊的女人,竟是柳莲。此刻柳莲只着了白色单衣,疯疯癫癫的在芝兰殿的大殿中来回狂奔,口中不住喊着什么,只是有些含糊,听不太清楚。
“你过来。”我四下看了一眼,这才寻到一个宫人,便唤了过来,然后皱眉看着柳莲问她道:“你家主子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不替她梳洗?”瞧着那样子,竟像是好几日都未曾梳洗过了,蓬头垢面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贤妃尊贵的样子?
那宫女听我这般一说,顿时诚惶诚恐的跪下了,低着头讷讷的解释:“回禀娘娘,并非是奴婢不给娘娘打整,而是娘娘她不让我们近身。一旦谁靠近,就会伤人。”一面说着,一面举起自己的胳膊,撩起衣服给我看上面的伤痕。
我倒吸一口凉气,与旁边织锦对视一眼,在她眼里也看见了惊诧。那宫女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伤痕。咬的,抓的,还有淤青……
织锦看着仍旧是在不住奔跑的柳莲,面色微微凝重一些,身子微微的朝我这边靠了些,动作有些戒备,显然是被吓到了,怕她忽然发作伤了我。
我看着柳莲那样子,心中忍不住有些忐忑的想到——莫不是柳莲精神上出了问题罢?难道失去孩子的打击太大,让她接受不了,所以就……
“柳莲。”我试探着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想看看柳莲这样的情况到底已经严重到什么地步。若是她应了,说明还好,可若是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了,那就有些严重了。
好在情况似乎还不太严重,柳莲听了我的呼唤,倒是有反应,转过头来看着我,呆呆的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那眼睛虽说是看着我,可却是没神采,呆呆愣愣的,也不知认出我没有。
我朝着她走进几步,然后温声答道:“我是珍妃云惜之呀,记不记得?”
我刚一开口,便听见方才那宫人失声惊叫:“娘娘,千万不能说!”不过我却是没理会,依旧说完了。不过话音才一落,我便很快体会到那宫女为何是那反应了。因为——我确实不该说出自己的名字。
当听见我名字的那一刹那,柳莲呆愣茫然的表情顿时变了,变得狰狞凶恶起来,就连眼睛亦是狠狠的盯着我,露出凶光来。然后口中疯狂喊道:“是你?!云惜之!是你害死我的孩子!我要你偿命!”
一面喊着,一面飞快的扑了过来,瞧着那神色,活脱脱就是不死不休的模样。我吓坏了,下意识的便往后退。这时织锦挡在我面前,低声安抚了一句:“娘娘别怕,有奴婢在呢。”
听着她那镇定的语气,我这才感觉找回了一点胆量来。当下吩咐织锦:“制住她,先限制她的行动。然后再去找太医来瞧瞧。”
织锦点点头,朝着柳莲道一句“得罪了”之后便迎了上去,灵巧的与她周旋起来。只是柳莲亦是学过一些功夫,又是精神失常根本不按规矩出手,所以一时间织锦竟是不能轻易止住她。
趁着这个时候,我问柳莲的宫人:“你家娘娘这般样子到底多久了?可请了太医?皇上知道此事不曾?”若是在现代,柳莲这般情形只怕是要被强行关在疯人院的。真不知道这些日子芝兰殿的宫人们是如何过的。
那宫人面上露出凄然之色:“从小产之后就这样了。最初皇上还来看了几次,后来见娘娘总是这般痴傻模样,就不肯再来了。太医也瞧了几次,可说没法子,便不再来了。就连原本这宫里的奴才们,也怕娘娘,都不肯留下,或是托关系调走,或是投奔了其他娘娘。如今统共就剩下我和另外一个太监了。”
“放肆!”听她如是说,我顿时火冒三丈,这宫里跟红顶白虽说是常有的事情,可也不至于这般罢?定然是他们见柳莲成了这幅模样,日后再无受宠的可能,便都一个个的攀高枝去了罢?只是柳莲现在这情形,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们竟然这般,简直没半点人性可言!看来这后宫,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你现在去请个太医来,记得,请那个以前给娘娘看胎脉的太医。”我一面怒于那些势力的宫人,另一面却仍是忍不住感叹——终归还是有心底纯良之人的。这宫女在这般情形下,仍是坚持照顾柳莲,单单这份情谊,便是值得称颂了。
若有一日我也变成这般情形,不知朱雀宫的人,会留下几个?而商君博又会如何待我?只怕也会和对柳莲一般,开始渐渐厌恶,最后索性抛之脑后罢?
织锦终于制住了柳莲,我寻了柔软的布条,让织锦仔细的将她绑在了椅子上。这才让柳莲安静了不少,只是她那神情依旧是怨毒的,狠狠的盯着我似乎恨不得要将我吃了一般。我叹了一口气,只得转过头去不再让她看见。
不多时那老太医也来了,我迎上去,将柳莲的情况仔细的与他分说一番,然后他又把了脉,我这才问他是否能治。
“能是能,只是不能用常法。须知她这是急痰蒙了心窍,这才变得神志颠倒,举止癫狂。”老太医捋着胡须一阵思索之后摇头答道,看那神色,似乎并不是很有把握。
我却是不住追问:“那究竟是何方法?”追根究底,也有我的原因,若不是我的疏忽,巧慧便不会有机会下手,而柳莲也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所以,无论是何种方法,哪怕机会再渺渺,我亦要试试,才得心安。
“其实说难也不难,只是有些危险罢了。”老太医神色凝重的捋着胡须,然后道出那方法:“当初是受了刺激,让急痰蒙了心窍。若要她恢复,那需得再刺激一次,让她将急痰咳出即可。只是……这方法不是万全之策,若不能恢复,则情况便会严重,再无治疗可能。甚至会一命呜呼!”
听了这话,我本已经下定的决心顿时又动摇起来。一命呜呼!我真的要试一试么?万一情况不如想象那般乐观,那我岂不是害死了她?
“罢了,这事情还是请皇上做决定罢。本宫这就去问问皇上的意思。”我叹一口气,终究还是不敢妄下决断。怕自己一个失误,害死了一条性命。本我就亏欠与她,若是再害得她一命呜呼,那我于心何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