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的从孔太妃那里出来,我已经仿佛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怪物,只知道不停的往前走,可脑袋里却是一片可怕的空白,半点想法也没有。可饶是如此,我却发现我竟然回到了朱雀宫。
仰头看着门上大气磅礴的“朱雀”二字,我忽然打了一个寒战,然后激灵灵的清醒过来。扭头看向跟在后头的玄墨,见她正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此时见我回过头去看她,她立刻就松了一口气,面上的表情放心不少。
“玄墨,去找织锦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让她去办。”我知道她想问,我我到底怎么了,可是不等她开口,我便是吩咐道。这件事情,我必须查清楚才行。如果,庭雪果真是孔太妃的孩子……那么,商君博知道么?
孔太妃今日突然说了这个事情,又究竟是为何?果真只是被我刺激了么?可若是只是这样,我想,她怎么也不会隐忍到现在罢?如今仔细想想,倒像是故意在这个时候告诉我的一般。
忽然,我想起一件事情来——如果庭雪果真是孔太妃的孩子,而商君博是亲手杀死庭雪的人,她怎么还会帮助商君博?只怕是恨不得亲手诛之而后快罢?若说她不知道真相,更不可能。方才她已经再确定不过的告诉我,她是知道那个事实真相的。
不过……似乎果真在庭雪死后,孔太妃基本上已经甚少再关心宫里或是朝堂上的事情了。而最近几次次出来,也是金针事件和那次落水事件。期间两次的间隔,时间着实很长。似乎,已经有不再过问宫里事情的迹象。
玄墨见我神色凝重,当下野没多问,只是轻轻点头,然后转身就去寻织锦。我疲惫不看的走进屋子里去,什么也不想做,最后索性就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只愣愣的想着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因为我现在只要一静下来,就会忍不住的想起庭雪,想起以前的时光,忽然再度发现——其实,我做错了很多次的选择。从进宫开始,到后来对商君博的一次次妥协,都是错误。
如果,能够再来一次,我宁愿坚持最初的意愿,也不愿意再成为今天这个局面。如果,商君博知道,当初他杀死的,是自己的兄弟?他心里会如何作想?
而庭雪……今日我才猛然发现——原来,我竟然欠他如此之多。孔太妃,是有那个魄力,替他夺来江山的罢?可是,他却是拒绝了!其中可有我的原因?若果真是因为我,那我欠他的,不只是情,不只是性命,还要加上一个江山。我如何还得起?庭雪,我如何还得起?
庭雪,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傻事?又为何,在当初毫不反抗,人任由商君博取你性命?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转眼便是到了午膳时间,而织锦也终于是过来了。她见我如此神色,也是颇为诧异,不过却是没有立刻问我到底怎么了,而是轻声道:“娘娘,该传膳了,可要先吃些东西?”
我摇摇头,苦笑着说不用了。心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如何还有心情吃饭?若是不弄清楚这个事情,只怕我今后都是吃不下了。
“织锦,上次在丞相府里,我让你们调查的事情可有结果了?”不等织锦再说其他的,我径直问道。
织锦稍微楞了一下,大概是我太突兀的问题让她一下子没回过神来。不过很快的,她就开口反问了一句:“可是和孔太妃有关的那事情?”瞧她那副样子,竟然像是知道了点什么似地。
我点点头,迫不及待的追问:“怎么样?可查出了什么?”
织锦似乎对我如此在意此事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太显露出来,微微定神之后,便道:“也不算是查出什么什么,只听老一辈的宫人说起当年的事情,说是当初可能孔太妃的孩子根本就没死,被一个宫女偷偷的带出宫去了。”
“那那个宫女呢?”我的心忍不住的狂跳起来——织锦说的情况,竟然和孔太妃说的八九不离十!难道,孔太妃说的是真的?庭雪,果真是商君博的兄弟?
“不知道,我们查了许久,只知道那宫女抱着一个孩子似乎往南方去了。可是追踪许久,也不能查出她到底去了哪里。”织锦的声音有些遗憾。
我有些焦急,却也是无可奈何。难道,果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么?犹豫半晌,我也只得咬咬牙,决定只能那样了。当下我拿出笔墨,飞快写好一封书信,然后交给织锦,吩咐她替我送给爹爹。
心里头,我大致将事情始末描述一遍,最后让他帮我打探一番。想来,爹爹应该知道一点儿上官伯母的的来历罢?再加上,他与上官伯父的老交情,应该也能刺探出一点情报。
其实我本想直接问上官伯母,可无奈想想之后,却是觉得着实不靠谱。万一不是呢?岂不是让上官伯母起疑心么?再者,勾起她对庭雪的回忆。让她再度伤心,那便是我的过错了。
“这件事情,你们也不必查了。另外给你们一个任务——查一查,到底孔太妃手里捏了多大的权利?”今日,孔太妃将颠覆江山说得那般的容易,让我忍不住的有些好奇了。到底一个人手里要有多少权利,才能够如此轻易的做到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一个存在,着实是一个很大的隐患。若是我无法摸清楚,只怕将来真的要做什么的时候,始终有一层顾虑,不敢放开手去做。
曾经,我以为孔太妃她是我的盟友,所以从未对她的权利上心。只觉得,她的权利越大越好。可是今日再一想,却已经全然不是那么个味道了。若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与商君博便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这样的话,她又岂会帮我?又岂会帮商君博?即便是帮了,可真实目的却又是什么?我不得而知,只感觉毛骨悚然。若是她想对商君博不利,又该如何?如今我与商君博是穿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唇亡齿寒,我自然是明白的。或许,我应该告诉商君博此事?
可是……她为庭雪报仇,也没不对。我们的初衷不都是一样么?甚至,她行动的话,比我来得更快不是么?更甚至,我可以借此机会逃离深宫……
当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的心便是克制不住的狂跳了起来。带着融儿他们离开深宫,不是一直都是我的梦想么?如今,有了机会不是么?若是孔太妃果真要造反,那么我就不再是皇后,也没了束缚……
可是,商君博又该怎么办?我忽然又迟疑起来。难道,就这么看着商君博被孔太妃夺取江山,甚至性命?——他毕竟还是我的丈夫不是么?他是融儿他们的爹爹,若是我这么看着他死,甚至掺和一脚,那么融儿他们又作何感想?
想来想去,我最终苦涩的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个两难的局面。无论选择哪一头,似乎都是对的,又似乎都是错的。无论哪一头,都无法选择。最终,我还是只觉得自己的方法才是最好。既不会让商君博死,也不会让孩子们觉得有什么疙瘩。
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当初商君博是因为有了滔天的权利,才能那样胆大妄为。而我便是要夺去他的权利,至少,做到真正的,站在同一个高度,分享他的天下,然后名正言顺的给庭雪讨个公道!
我并不打算让他用性命补偿,是因为真个算起来,罪魁祸首也不是他。而是那个背后算计之人。他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枪和棋子罢了。而且,我相信,对于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夺去他的权利,才是让他最难受的事情。甚至于,生不如死。
“娘娘,可要传膳了?”织锦的声音传来,将我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切断,我回过神来。看着织锦隐隐关切担忧的目光,叹了一口气,道:“那吃一点子罢。”
织锦这才送了一口气,然后传膳去了。偌大的房间,顿时再度安静下来,我却是不想再胡思乱想下去,索性走了出去,站在房檐下吹着凉风,企图让自己已经是浆糊般的脑袋冷静下来。
结果最后,那冰冷的风却是没起到半点效果,我仍是不由自主的想着那些事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面颊上突然一凉,刺激得我猛然的回过神来,这才看见,不知何时,天空里已经开始洋洋洒洒的往下落着雪花了。
昨个才和商君博说,只怕很快就要下雪了,果不其然,今日就是下雪了。忍不住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那晶莹的花瓣微笑起来。
当那雪花在掌心化成一滴晶莹的水时,我听见织锦唤我的声音。回过头去,便看见织锦有些嗔怒的脸:“娘娘是想生病么?怎的这么不爱惜自己?”
我有些讪讪,于是慌忙擦干了手,随着织锦进去吃饭。本来没什么胃口的,奈何看着织锦那副监视的模样,最后只得勉强的吃了一碗。直到实在是感觉吃不下了,我才看向织锦,她这才作罢,收拾了碗筷去了。
闲坐一会儿之后,我觉得有些疲乏,便是想小睡一会。刚爬上床,还未曾睡个迷糊,便是听见外头嘈杂起来,似乎有人在不住的争执什么。不多时,便听见玄墨匆忙的声音:“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我只得坐起来,压下疲惫感,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心里却是颇为诧异,玄墨历来文中,很少这样慌张,怎么今个却是有些奇怪?
“太子他们出事了。”接下来玄墨这一句话,却是直接将我惊得跳起来,连鞋子也顾不得穿,慌忙的跳下床去,就往门外冲——融儿他们怎么会出事?不是有人看着么?而且,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面想着,我一面对玄墨一叠声的问着,丝毫找不到冷静的感觉。倒是玄墨一把拉住我,哭笑不得的一面替我穿衣裳,一面说道:“娘娘无须担心,只是有惊无险。并未真个的伤到小皇子他们,只是事情有些棘手,需要娘娘去处理。”
闻言,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弹了玄墨一下,拍着胸口道:“死玄墨,你这是要吓死我不曾?明知道我最怕什么。偏偏没头没脑的乱说一通!怎么,故意想看我笑话不曾?觉得看我慌乱得跟什么似地,你觉得很有意思么?”
玄墨“嘻嘻”的笑起来,捂着脑袋不肯让我再动手,嘴上辩解道:“我这也是忙慌了,一时口不折言罢了。再说,若是不这般说,娘娘哪里来的精神?只怕还昏昏欲睡的不想起来呢!今个这事情,还真是离了娘娘就不行的,娘娘需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可。”
我越发的奇了,瞥了玄墨一眼,好笑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还值得这般的郑重?”
玄墨摇头:“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娘娘去看了就知道了。”神神秘秘的,似乎在故意勾着我的好奇心。我摇摇头,整理好了仪容之后,这才出去了。面上虽然挂着淡淡的笑,可脑中却是不住的想着方才玄墨说的话,心中有了计较。
融儿他们如今已经是请了老师,开始教授功课了。至于教学的地方,也设在外宫,并不在内宫里。所以玄墨已经替我备下了软轿,我上了轿,一路不敢耽搁,飞快的去了。皇后的待遇,和以往做妃子的确是大不相同。单单说这轿子,就舒服了许多,大了许多,也华丽了许多。
里头甚至放置了一张软榻,可以小憩一番。轿子里也设了暖炉,所以也很温暖,丝毫不会冻着。我本来方才就要睡着了,被玄墨一惊之后好了些,可现在在轿子里一颠,加上温暖得很,所以又有些昏昏欲睡。
后来实在是有些迷糊了,便索性撩开帘子,吹了一阵冷风,这才好些了。过了许久,终于是听见玄墨的声音:“到了,娘娘。”然后便伸手来扶我下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里看,今个看了,倒是觉得颇为不错,看来商君博花了不少的心思。只是此时此刻,本来应是书声琅琅的,却是静谧无比。
玄墨领着我进去,我这才看清楚了里头的情况。三个孩子坐在一起,眼底里或少都是惊恐之色,他们面前躺着一只白色的小狗,看那副僵硬的模样,应该是已经死了许久了。另外几个太监垂首站在一旁,面色灰白。三个孩子的背后,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温润儒雅的模样,一看便知就是商君博任命教授三个孩子的老师了。
见我进来,那几个太监立刻跪下了,恭声请安。而我听见他们声音里的那一丝颤抖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到底怎么了?怎么竟是吓得如此厉害?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不同于太监的奇怪嗓音,一抹温和低沉的声音就在我皱眉的时候响起,让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稍微留心注意了一下。
原来,是那个先生。看着他从容不迫的气度,温文尔雅的模样,我在心中暗暗的点了点头,不错,想来应该是不差的一个人。至少,这份气度和清澈的气质就是世间少有的。教融儿他们,就算学不到其他的东西,学了这份从容气度也算是不错了。
“先生无须多礼。”我伸手虚扶了一把,口中温和道。“先生是融儿他们的老师,理应我给先生见礼才是。教导融儿他们,让先生你辛苦了。”
先生只笑,谦虚道:“娘娘抬举了。太子他们聪慧异常,教导他们,乃是微臣的荣幸才是。且微臣也有失察之罪,正想前去请罪,是万万担不起娘娘的称赞的。”不过一句话,便是将话题绕到了正题上。
我再度在心里暗暗赞叹这位先生的聪明,然后顺势开口问道:“今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话,虽说是接着先生的话问下去的,只是我却是看着宫人们问的。
几个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迟迟都没人上前来说话。我静静的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直到耐心终于消磨殆尽之后,便是收敛了笑容,冷冷道:“本宫给了你们机会,既然不珍惜,那休怪一会本宫没给你们机会了。玄墨,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织锦已经替我张罗了椅子放在身后。我坐下,看着三个孩子那副样子,便张开手,柔声道:“来,都过来,别怕。”融儿他们顿时靠过来,一个个紧紧的拽着我的衣裳。暖儿更是一下子扑进怀里,委屈的落下泪来,指着地上的小狗道:“妈妈,狗狗死了。”
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心里也着实有些恼怒。这只白色小狗我自然认的,是昨年两个孩子生辰的时候,商君博送给暖儿的礼物,暖儿喜欢得不得了,吃饭睡觉都带着,时刻也不肯离了人来。如今突然死了,暖儿肯定很难过。
而且,瞧那小狗死的狰狞模样,明显不是寿终正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隐隐的从其中嗅出一丝不正常的味道来。
“回娘娘,那小狗是吃了御膳房送来的饭菜之后突然暴毙的。”玄墨低低的一句话,便是让空气突然凝重了起来。
暴毙?我眉头“突突”一跳,抬头扫了一眼那个几个太监,见他们越发苍白的脸色和额上不住冒出的冷汗,便是明白,这饭菜正是他们送过来的。再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狗狗尸体,皱眉冷冷重复一次:“暴毙?”
“应该是中毒。”玄墨又加了一句,顿时,空气越发的沉重起来,那几个太监头上的冷汗也越发的冒得快了。
我轻轻拍着暖儿安抚她的同时,平静的,紧紧的盯住了那几个太监,轻声开口:“谁能告诉本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饭菜里,怎么会有毒?”面上我虽然还是风平浪静,不过实际上,我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怒气升腾了。
我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有人敢打融儿他们的主意!看来,是有必要杀鸡儆猴了!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
“奴才真的不知道,皇后娘娘。”几个太监齐刷刷的“噗通”一声跪下了,一个个惊恐无比,唯恐我看向他。大概,此时此刻,他们一定都以为自己小命难保了罢?也对,出了这档子事情,怕也是正常的。幸好今日融儿他们还没吃,否则的话——就算他们十条命,也补不回来!
“来人,去请御膳房的总管来。”我轻哼一声,不再理会他们,只吩咐了一句。然后便不再言语,只安抚融儿他们。同时等着御膳房总管,今日,我非得好好的给他们演出一场杀鸡儆猴来不可。
不多时,御膳房的总管满头是汗的匆忙跑了过来。这么多年来,这御膳房的总管,仍旧是当初那个张公公。算起来,也算是老熟人了。当初能去冷宫避祸,倒是还得感谢他放人。只是,想到当初为何会去御膳房的原因,我忍不住的恍惚了一小下。
不过是转眼间,便已经是物是人非。心中低叹一声,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公公开口道:“张公公,可知今日本宫找你,究竟是为了何事?”曾经,我在他面前需得低着头,而现在,他在我面前,却是需跪着低头。这就是权力的好处啊……
“奴才不知。”冷汗一滴滴的从张公公的额头上滑落下来,他也不敢去擦,只恭敬的,全神贯注的应对我的问题,显得很是谨慎。果然是宫里的老人了,不像那些新人那样,只知道害怕了。不过……这也没用的,并不能让他逃过一劫。
这杀鸡儆猴,杀的,自然要是大鸡才能镇得住群猴!
“来人,给我拖出去,打二十个板子在拖进来答话!”我突然变了脸色,冷冷的吩咐了一句,然后靠在椅子上看着张公公被拖出去的时候那一脸错愕表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