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而我等的人——商君博却仍是没有来,我忍不住的微微皱眉。商君博……到底怎么了?以往若是朱雀宫有个什么事情,他定然会快速赶过来的。可是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却是可以稳着不过来!
我心里不断胡乱的揣测着,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是将玄墨唤过来问了句:“皇上现在在哪?你确定他知道了昨天夜里的事情么?”
玄墨似乎早料到我会这样问,并未有诧异的神色。不过当下她却是未曾立刻回答,而是微微迟疑一下之后才答到:“皇上现在在徐才人宫里。昨天夜里的事情,皇上肯定是知道了。今个下朝的时候,亲自过问过了昨天夜里那两个禁卫军的。”
那怎么会没来?我有些发懵,几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徐玉敏……又是徐玉敏么?!她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让商君博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过来看一眼,还留在她那儿?难道,商君博果真如同融儿他们害怕的那般,被她抢走了么?
可是,纵然是要产生什么感情,也不至于这么快罢?虽然以前商君博曾经说过,徐家三个女儿里头就徐玉敏还好点,可是他当时却并不喜欢徐玉敏的。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难道——是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我一阵迟疑,最终却是按捺下了心里的揣测和慌乱,强自镇定下来对玄墨道:“无妨,继续将昨天夜里的事情宣扬出去。而且,传出去,就说柳莲的鬼魂凶厉异常,不过是接触了一下,就让我卧床不起。”
“难道娘娘又要糟蹋自己了?”玄墨没有立刻同意,反倒是这么问了一句。目光中全是担忧和反对。很显然,如果我真敢回答说是的话,那么玄墨今日绝不会按照我说的去办,甚至要给我来点什么训斥也不一定。
我苦笑着摇头,按捺着气管里的酥痒之感不敢咳嗽出声,摇摇头赶紧回答:“那自然是不行了。现在我老了,身子也经不住折腾了。玄墨,既然是谣言,哪里有什么可信的?到时候人问起来,就说是谣传就好。我该吃什么药治什么病,自然都是要继续下去的。”
玄墨这才作罢,然后下去安排了。直到她走了,我这才敢咳嗽出声。这一咳,就是半晌。等到缓过气来的时候,我只感觉整个人都憋得不舒服了,脑袋也越发的昏沉起来。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人老了,果然是经不住折腾的。
自从早产大出血过后,我自己都感觉自己身子不如以前壮实了,虚弱了许多。这不,才吹了一点子风就成了这样了,看来日后还要多多锻炼和注意才是。
一面想着,我一面抱着玄墨特地给我预备下的手炉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只是许是下午睡了一下午,这会便是睡不太沉了,一有动作就惊醒了。睁眼一看,正好看见三个孩子挨个的坐在塌前眼巴巴的看着我。
“妈妈饿不饿?玄墨姑姑给妈妈留了饭菜。可香了,要不要吃一点?”暖儿乖巧的问我,一面说一面竭力的做出一副垂涎的模样,大抵是为了能勾起我的食欲。
我经由他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吃东西,早已经饿了。于是就点了点头,玄墨见了立刻就出去给我端去了。趁着这个功夫,我和孩子们说了几句话,不外乎就是问了问功课这些罢了。我尽量的不去提起商君博,怕他们敏感的感觉出什么来。
玄墨知道我没什么胃口,就只留了一点子白粥和几碟精致的凉拌开胃小菜并一个素炒茄子干。我勉强的吃了些,不过吃了个半饱就不想吃了。于是就推开了,玄墨皱眉嫌我吃得少,开口对融儿他们道:“劝劝娘娘罢,才吃了这么点子,哪里行?”
我摇摇头,让她收了。不等孩子们开口,我就道:“身上有些乏力,想躺着。你们都出去,该干嘛就干嘛去罢。休息好了,自然这病也就去了。”
玄墨他们只得无奈的照做了,一个个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我躺在床上,盖着厚重的被子,怀里还抱着手炉都仍是觉得冷。心里忽然就想起了爹爹来——也不知道爹爹现在走到哪了?肯定那些地方比我们这还冷得多罢?希望爹爹可别生病才好。
然后再想起爹爹信纸里给我留的信息,不由心里微微的松和了些。等爹爹回来,也就能够治了太后了。到时候……就只剩下孔太妃和云淡轻了。这宫头,也就她们成气候了。处理了她们的事情,而我基本上也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而到了那个时候,也就是我和商君博摊牌的时候了……
正迷迷糊糊之间,却是忽然听见窗子外头传来一声不正常的断裂声。似乎是某一根枯枝突然断裂了。我陡然惊醒过来,厉声喝道:“谁!”
没人应声,不过织锦却是很快冲了进来,见我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分神对我问道:“怎么了,娘娘?”
我将方才的情形与她诉说了一遍,织锦慢慢的皱起眉头。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然后忽然伸手用力的推开了窗户。窗外什么也没有,好像刚才那不过是我的幻觉一般。然而我清楚地知道,那绝不是幻觉。现在没下雪,枯枝不可能被压断。所以……那就是别的原因造成的了。
我正在沉吟的时候,织锦已经从窗户跳了出去。仔细巡查一番之后,从地上捡起了一根颇为粗壮的树枝来。看那样子,的确和我所猜想的一般,应当是有什么东西不小心被弄断的。自然,不会是什么野鸟动物了。
“有人刚才在窗外。”织锦扔掉枯枝,又悄无声息的进来,轻声对我说了一句,继而问道:“娘娘方才除了断裂的声音,还感觉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仔细想了想之后,颓然的摇头。刚才人都迷迷糊糊了,被那声音惊醒后就再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了。
闻言织锦沉吟了一下,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看来,刚才是有高手在外头了。只是不知道那人意欲何为?娘娘,今天晚上我和玄墨换一下,我进来守夜,玄墨去看着小皇子他们。反正小皇子他们那边有几个人看着不会有事,只有娘娘这边不太好安排人手容易让人钻了空子。”
我点点头。于是织锦也就没再出去了,一直留在我身边。而我不多时就沉沉的睡了过去,好在半夜里没再出什么岔子,倒是让我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觉。只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看着织锦眼睛下面淡淡的淤青,觉得有些心疼和愧疚。
吃罢早饭,我便是在想——商君博今日会不会过来?该不会,仍旧是空等一场罢?而且,没多久又下起了大雪,我越发的肯定他今个也许不会过来了。只是我刚放弃希望,门帘就一下子被掀开,两个人裹挟着一阵凉气冲了进来。
起初我还没看见是谁,因为两人都是穿着斗篷的,上面堆积了一层颇有些厚实的雪。直到我看见斗篷底下明黄色的衣服,这才明白——是商君博来了。顿时就是一个愣神,傻傻的看着雪人一样的两个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过很快的,我就被两人裹挟进来的冷气激得剧烈咳嗽起来,只感觉气管一阵阵的发痒发紧,根本就止不住咳嗽。我惊天动地的咳嗽声,顿时惊动了织锦,织锦慌忙的往这边走。不过还没到我跟前,就已经有人先一步的将一杯热茶递到了我的唇边。
我也顾不得看是谁,“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了下去,这才觉得好受了许多。而这时我也终于看清楚那个递给我水的是谁,竟然是商君博。
我捏着杯子,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发现,如今的气氛竟是如此的尴尬。明明刚才还想着他什么时候来,来了我又该说什么,可实际上我现在除了沉默之外,什么也做不出来。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半晌,还是他轻咳一声率先开了口:“听说,前日夜里朱雀宫出了一点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的语气里有一丝的漠然和疏离。想了半晌,我终于想明白——是了,的确是漠然和疏离。他的语气分明就是皇上和皇后在一起该有语气,敬重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疏离。
我心里那些无措顿时犹如潮水般褪去,是了,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应该就是这样的才是。当下抿唇微笑,客气道:“谢皇上关心,是出了点小事,不过如今都解决了。”的确,那字迹被掩盖了,“柳莲”来过的一切证据都已经消除了。自然,也让人无法在找出什么破绽来。
“宫里都传开了,影响不是很好。你若是有时间,就处理一下罢。”微微沉默片刻之后,商君博开口这样说了一句。
不待他说完,我就呛咳起来,一面咳嗽一面勉强道:“恩,好。”
“娘娘少说些话,快喝口水罢。”织锦赶紧给我倒了一杯水,让我润润喉咙。同时皱眉道:“看来这太医开的方子不怎么管用。怎么不仅不见效,反倒是越来越严重了。娘娘,要不还是去找以往看诊的那个太医再来瞧瞧罢。”
我勉强止住咳嗽,摇头道:“不必了,昨个玄墨不是说了么?老太医被徐才人请去了。这样争抢一个太医,让人看了笑话。本宫就不信,只那一个太医会治病了不成?”
这话,自然是故意说给商君博听的,我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反应。然而商君博的反应却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在最初我咳嗽的时候皱了皱眉,然后便再没什么表情了。
“嗯,玉敏最近精神也不太好,惜之你就另请一个吧。”最后,他竟然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顿时让我心里越发的有些……怪异——他竟然唤得如此亲密,而且竟然偏袒向了徐玉敏,这简直奇怪得很。
“恩。”笑着应一声,我没将心里的感受表现出来。
“近日天气冷,你病着,要多注意身子,就别四处乱走了。对了,吃饭这些可还好?”商君博又问,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例行公事。丝毫不似往日那般的关切和疼惜。
“还好。”我随口敷衍,心里却已经是不耐烦了。恨不得他立刻走了算了。这样的气氛,根本就不适合说任何的事情!而到了这个时候,我也终于有那么一丝后悔,早知就不该说那些话,弄成了如今这样,还不是自己吃苦么?
心里,或多或少的有了一丝酸楚的味道。不过很快被我压抑下去,我随口问道:“今个要在用午膳么?”
“不了。”如同我意料之中的回答,一模一样。
“哦。”我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然后便微微垂下头不再搭理他。忽然觉得我们之间这样的模式,根本就是无话可说。
“现在宫里也没几个妃子,冷清得厉害。玉敏品德不错,不若给她晋个分位吧。”又沉默了半晌之后,商君博再度开口,终于是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来。
闻言,我立刻忍不住的勾出一抹冷笑。今天他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个罢。看来,那个徐玉敏果真是颇为得他的欢心。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朝一日她爬上我这个位置?
我丝毫也不迟疑,一口答应了他的要求:“好啊。反正正好宫里的四妃之位还空着两个,不如就晋了她做贤妃吧。贤良淑德,希望她能不负皇上的期望。”贤妃,柳莲也是贤妃呢……而且,这一新一旧两个贤妃之间似乎还有些什么瓜葛呢。
“好。”商君博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在看了我一眼之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过几日就是除夕了,皇上,除夕的时候就一并册封了吧。正好也要宴请群臣,省的再麻烦。”我淡然的将此事顺便做了安排,然后斜睨他一眼,轻声开口问他:“皇上,臣妾的禁足令,什么时候可以解除?”
我突然提起这个事情,商君博顿时面上表情一凝,然后不自然的笑道:“惜之你想什么时候出去都可以。我那天不过是一时在气头上而已。况且,你也并未乖乖的在宫里禁足。”他只是说出事实,却是没有半分指责的味道。
我想,或许他是觉得今日有些被我压制了,想扳回一点面子罢。我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该说的都说完了,也没什么再好说的了。
枯坐了一会子,商君博渐渐的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似乎想走但是又强忍着不走,像是竭力的在忍耐什么。神色渐渐的烦躁起来。我冷眼看着他那副样子,终于忍耐不下去,开口道:“皇上若是要去玉敏妹妹那,还是早些去吧,风大雪大的当心着凉。”
“这……”商君博似乎还想拒绝,不过很快的却是点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那样神态,像是已经忍耐到了极致的模样,隐隐的含着一丝迫不及待。
当商君博走了之后,我扭头问织锦:“织锦,你有没有觉得皇上今日的情况很奇怪?”
织锦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心神不安,而且烦躁异常。虽然他刻意压制,可是却根本压制不住。而且,那烦躁和不安随着时间推移,越发的明显。我怀疑,其中是有什么隐情。皇上方才分明自己也想多停留一会,不过最后却似乎忍耐不住那股子烦躁,才走了的。”
“哦,那过一会去把吴京叫来,就说本宫有事情要和他商量。除夕宴的事情。”我沉吟片刻,然后对织锦如此吩咐道。既然是感觉不对,那么就要好好的查查才是了。商君博不像是自制能力极差的人,怎么今日会突然变成这样的?
织锦点点头,张罗了午膳给我吃过之后便是去寻了吴京来,果不其然,商君博在徐玉敏那。不过也正是这样,才不需要吴京伺候,他才得了空过来。
“吴京,你有没有觉得皇上最近很奇怪?”我直接开门见山,也懒得和吴京打什么哑谜了。吴京对商君博是很忠心,不过却不是愚昧的忠诚。而是处处都而卧商君博好的那种忠诚。我这般问他,他自然不会告诉商君博。他知道轻重的。而且,他无比希望我和商君博和好如初,绝不会在中间挑衅。这一点,我深切的明白。
一个好的仆人,绝不是那仅仅有忠诚就够的。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怎么样说,又或者不该说,他都必须一清二楚才行。显然吴京正是这一种。
“奇怪?”吴京沉吟,随即反问:“指的是哪一方面?”
“对徐玉敏的渴望。”我简洁的回答,然后直接道:“你有没有发现,皇上最近似乎根本就有些离不开徐玉敏了。离开没多久,就会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她。又或者,格外的喜欢徐玉敏身边的某种东西。”
想了这么久之后,我只想出一个可能——就是徐玉敏通过某种东西控制了商君博。这并不是我嫉妒徐玉敏所以故意如此恶毒的揣测,而是商君博的反应确实很奇怪。奇怪到让我没办法不去揣测。
吴京又沉吟了一下,看他那样子似乎在仔细的回想什么。不过他很快露皱起了眉头,神色也渐渐的凝重起来。不多时,他开口回答,神色越发的凝重起来:“起初还不觉得,不过现在听娘娘这么一说,还真的好想是那么一回事。现在皇上的行为,和以前的果真是大不相同了。一下朝,皇上就迫不及待的往徐才人宫里去了。其他什么事情也不过问。”
看来,果真是有猫腻。我沉吟,然后皱眉问他:“那每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兴许,是下毒?可是什么毒这样厉害,让商君博都招架不住?而且,又是如何下毒的?
“说起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们相处的时候,也很少说话。最多就是皇上批阅奏折,徐才人就在一旁坐着。只不过,每天皇上吃的点心饭菜,都是徐才人亲手做的。皇上也似乎很喜欢吃。”吴京竭力的回忆着,把他觉得比较异常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亲手做的么……我冷笑,那么就是有机会下毒了。我问吴京:“那么那饭菜味道一定是美味了罢?你可尝过?”即便是我做的饭菜,商君博在吃之前也是要按规矩先由宫人试吃的。如果宫人也试吃过,那么如果其中有东西,就一定有什么蛛丝马迹的。
“没吃过,都是小太监试吃的。不过,却并未见有什么异样啊。”吴京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不过说来也蹊跷,即便是皇上吃剩下的饭菜,徐才人也从来不曾赐给宫人吃过,反倒是全部自己细心的收了。”
吴京这样一说,我顿时感觉到其中有猫腻。一般来说,按照规格来的话,饭菜绝对是吃不完的。甚至有的一筷子都没动过,所以基本上每个宫里的主子娘娘吃剩下的饭菜,都是赏赐给自己宫人吃的。因为即便是吃剩下的,那也绝对比她们规定的饭食好多了。这也算是一种对自己宫人的恩典,几乎成了惯例。
可是,徐玉敏却是违背了这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惯例,是为何?难道,她的饭菜里果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么?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又该这么样去查出这个秘密呢?
若是继续这么发展下去,情况对我很不利。不说其他的,就是融儿他们那里我就不知道该如何交代。身为皇子,他们本身就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难道如今我还要让他们连仅剩下的完整家庭也要失去?
融儿他们很珍视这种温馨的家庭氛围,从融儿他们那天巴巴的文化就能看得出来了。我必须要有所作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