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凯临死前,仍是无法相信。自己还没看清楚元靖拔剑,便已经被抹了脖子。
看着遍地尸骸,元靖心中难免悲戚。如果能选,他再也不想见到此等景象。
路北北当初的计谋,第一步,在汤河内设下陷阱,一来可以拖延时间,二来可以折损杨凯兵力,但更主要的是,要让杨凯对于荆州只有十万人守城一事,深信不疑。
只留十万人守城,但凡是有经验的将军,定然会起疑,怀疑这其中是否有诈。所以这一步,至关重要,为的就是让杨凯相信,元靖唱的是一出空城计。
第二步,死守城门,只放箭,不开门。此举,一来,让杨凯觉得元靖既无勇也无谋,二来让禁军攻城不易,自然相信元靖守城守得十分认真,正因如此,他们在真正攻下荆州之时,才不会起疑。
只是禁军又怎么会想到,自己辛苦攻下的一座城池,竟然空空如也。
他们辛苦了三天三夜,进城第一件事,必然是去寻快活。
可这些被胜利冲昏了头的人,哪里会知道,之前他们射出的箭,其实根本没射中几人。西南军经过部署,大多是按照之前的编号,佯装倒下,过会儿再爬起来,假装自己是新补位的战士。如此倒了几次,禁军隔着老远,便自认为消灭了不少敌人。
元靖离开城墙之时,还故意朝着外头晃了晃头,大摇大摆熘走,为的便是让杨凯以为他临阵脱逃。
待禁军一行进入城中,只顾着四处搜刮,找地儿享乐,哪儿还能意识到他们已经落入了危险之中。
待他们分散之后,便被早已埋伏好的西南军逐个击破。
“主子,清点完毕,共擒三十五万七千三百人。”
“可有漏网?”
路北北摇头:“死伤在十万众,没细查,担心瘟疫,已经都烧了。不过应当是没有的,当时我们是亲眼看着他们全都进了城。”
“无妨,纵使有,也不怕。倒可以让他回去朝我三哥报个信。”元靖看着城外燃起的熊熊大火,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气味,“派兄弟们沿着河岸看看,那些尸体能捞的也捞上来,别吓着沿岸的居民。”
元靖吩咐完这一切,便去查看禁军带来的辎重。
“殿下,这战车太落后了……”
“没事儿,带回去改改,估摸还能用。”
一切妥当之后,元靖留下五万人镇守荆州,毕竟是军事要地,必须慎之又慎。
加上如今的荆州城内一片狼藉,他们必须赶在百姓回来前收拾好。
当初元靖同岳太守借荆州城一用时,岳太守万万想不到,是要将整个城空出七日……
他单单是动员百姓,便花了足足三日。
之后荆州城的百姓,见着自家门口的箭痕与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还有城外的草都烧秃了的景象,才纷纷意识到,当初离开暂避,是多么明智。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元靖一行才回到株洲,便收到了两个喜讯。一是琼州已被肖阆权攻下,二是渝州降了。
明若楠笑着将渝州的降书递给相公:“你看看这措辞,不卑不亢,倒是有几分风骨。”
可元靖看着这降书,拿在手中,却觉得它似有千斤重。
“怎么了?”明若楠看过这信,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所以不知为何元靖如此愁眉不展。
“这渝州守将方登,乃是朱谷礼大人的门生。”
明若楠闻此,也跟着皱起了眉。此时她再斟酌那词句,便不再是有风骨了,而分明是在朝元靖强调:我如今是为了渝州百姓才归顺你的,并非是心中服你。
而元靖如今这太子,当得名不正言不顺,他要想治国平天下,首先还是得收人心。
“是时候了……”明若楠抓着相公的手点点头。
可元靖轻抚着明若楠的脸,何煦笑道:“不怕,再等两个月。”
明若楠知道元靖是在等自己卸货,她无可奈何地揉了揉自己肚子,突然心里有些发酸:“我想正儿了。”
“娘亲!”
“你看,我都想出幻觉了……”
元靖笑着将明若楠的头转过去:“喏,你的幻觉。”
明若楠看着摇摇晃晃朝自己走过来的正儿,眼泪都快下来了。从前这小子在跟前的时候,他烦得紧,可这才几个月没见,她便想得不行。
明识理小心地护在正儿身后,冷冷看了眼女婿,狠狠瞪了眼女儿。
正儿如今只会一两个字地朝外蹦,他轻轻摸着明若楠的肚子,奶声奶气道:“娘亲?妹妹?”
明若楠不禁扶额……这一家子怎么都这样,万一生个儿子,他们几个还不得失望死!
汤圆笑得前仰后合地进来,一眼便看见了正儿,忙兴奋地将弟弟抱起来抛了抛,被师公狠狠敲了脑袋。
“对了,师父,新鲜出炉的,你快看!”
明若楠见刚才汤圆笑得那副架势,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果不其然,又是告示……
“重金悬赏勇武者,救祖父。”
元靖看着这告示嘴角抽搐,完全不知道明若楠已经跟梁小柔过过一回合招了。
“师父,你看,她这回换了新花样,还在告示里说梁太师是忠孝仁义之士,若非是有心人威逼,绝不会在西南。”汤圆指着“有心人”三个字,问道,“这说的是你吧?”
明若楠觉得无趣,竟然又写告示,连个新花样都编不出,她如今都懒得对付此人了。
只是她却不知道,梁小柔写这告示,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举。只因她虽派人编排了戏文,本想以明若楠之道,还治明若楠之身,可不知为何,这戏文唱来唱去,都没传出这个戏班。再后来,干脆连这戏班都卷铺盖跑路了。
她白花花的一千两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
梁小柔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接着派人,将告示贴遍全大宣。
“主子,戏班离京了。”
元泩从常宽手中接过苜蓿草,亲自喂着马。
“算他们识相。”
常宽仍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您不允许王妃编排明姑娘,怎还任她写告示?”
元泩笑着拍了拍手上的草屑:“总得让母妃高兴,如此也能得到些她的消息,一举两得。”
常宽很久没见过王爷脸上的笑了,一时有些心酸。
不过此刻的庄贵妃,可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八十万禁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