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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昼断狱以百计,夜理书以石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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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满腹好奇的打开了琉璃瓶的塞子,未过多久,大殿中便香气弥漫。

所有人都露出震惊之色,香料他们并不陌生,可这瓶子的香气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香料虽芳香,可功效远不如这瓶子中的液体啊?

“陛下这是何神物?”

众人全都望着王座上的嬴政,震惊不已道。

“宫廷秘制香水,功效远超熏香,香料。这些东西,就是朕召尔等来,要跟尔等做的大买卖。”

嬴政随口道,仿佛述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群人皆露出火热的眼神,他们哪一个不是浸淫商道多年,这其中的商机无穷啊!

“小民斗胆,请问陛下,这卖买如何做?”

乌氏虽专营畜牧,但也有些许副业,自然不肯放过这等好机会。

由于长久为帝国提供战马牲畜,所以乌氏也比其他商贾更有底气一些。

“这里只是几样价值连城的绝世隗宝,还有很多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瓷具玉器等一系列生活所需品,不知凡几。”

“朕知道你们不少人与东夷,北狄,南蛮,西羌皆有商贸往来。凡朝廷给予的货物皆可名正言顺出关,卖给诸夷。”

嬴政一席话激起千层浪。

众人无不目瞪口呆,朝廷一直严禁与四方诸夷通商,违者死罪。

他们平日里都是偷偷摸摸做点见不得光的勾当,生怕引火烧身。

毕竟那些蛮夷物资匮乏,随便偷运些货物,便是十倍,百倍的利润,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啊!

“陛下,朝廷不是一直严禁与诸夷通商?”

有人问出了疑问。

“朝廷严禁通商,你们为了高额利润就不偷偷摸摸卖了吗?堵不如疏,与其这样,还不如光明正大去卖。”

“但有言在先,财路朕给尔等了,若还有擅自偷运贩卖粮铁者,以叛国罪论处,夷三族。”

嬴政振振有词,说到最后? 杀机毕露道。

“我等谨遵陛下教诲。”

众人连忙道。

嬴政心中冷笑? 并未相信这些人的鬼话,商人逐利,只要有足够的利益? 哪有他们不敢做的事?

完全禁止是不可能? 只要控制得当即可,少量流通无关大局。

“陛下? 不知朝廷商品如何售价? 利润几何?”

卓越拱手问道。

顿时所有人目光都望向了嬴政,毕竟这个问题也是他们最关心的。

若是累死累活? 大多数利润全被朝廷拿走了,那自己还做什么?

“朝廷商品会有定价清单,统一价格给尔等。至于尔等能卖给诸夷多少,能卖多高价? 就看尔等的本事了。”

嬴政的语气悠然道? 这些人卖的越多,越贵,就越符合大秦帝国的利益。

一些消耗品? 奢侈品,若能耗损四方诸夷的实力,那对大秦帝国而言是好事。

若能换来牲畜马匹? 那对大秦帝国而言更是喜闻乐见。

众人听闻? 无不露出兴奋之色? 这样就好办了。

他们大多数人都有各自的渠道,常年经商,与边塞胡狄,羌夷皆有互通。

“陛下,除了粮食与铁皆可贩卖?”

一名来自韩地的大商贾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生而为人,终归要有底线。帝国强大,尔等才能发家致富。帝国衰落,尔等不过是待宰肥羊。什么能卖,什么不能卖,尔等自己掂量即可。”

嬴政撇了一眼下方的众人,模糊两可道。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众人连忙道。

“为国建功不一定非要上疆场搏命厮杀,没有硝烟的战争同样可以为国立功。”

嬴政意有所指道。

“请陛下明示。”

众人有些困惑道。

“帝国虽地大物博,但人丁有数千万,帝国的牲口太少了,帝国的奴隶也不够用。”

“凡能从边外贩得十匹战马或五十奴隶,亦或五十牲畜,可晋一等公士爵。”

嬴政再次抛出一个巨大的诱惑,对着众人道。

下方的商贾瞬间哗然,他们固然有钱,可是身份却十分尴尬。

士农工商,他们这些商人的地位最为卑微,哪怕富可敌国,亦难以获得相应的尊重。

哪怕表面客气,内心还是会对商人鄙夷万分。

可若能获取爵位,那就大大不同了。

帝国向来以军功爵论尊卑,哪怕只是一个个小小公士,那也是帝国的忠臣,于国有功。

上至府衙,下至乡邻,也皆会刮目相看,尊敬有加。

“陛下当真?”

“我等商贾也可以获得爵位吗?”

“太好了,以后走到哪里,我们商人也能挺直腰板了。”

众人纷纷激动不已,不少人双目通红,泪光闪闪。

农夫虽贫,却犹有功勋。商贾虽富,却贱如草芥。

“君无戏言,具体事宜,你们可去找商营令赢洛细谈。”

嬴政很清楚,若想马儿跑的快,哪有不给马吃草的道理。

“陛下千古明君,小人为天下所有商贾拜谢陛下。”

“拜谢陛下。”

众人莫不俯首一拜道。

“好了,生意谈完了,也可以谈谈正事了。”

嬴政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尽量让自己看似温和一些道。

还有正事?

众人心中又是一愣,不过很快他们便齐声道:“请陛下明示。”

“尔等都知道帝国边疆并不太平,帝国粮仓都快见底了……”

嬴政欲言又止,恰到好处道。

下面商贾没一个是蠢货,陛下的用意他们自然听明白了。

捐财?捐粮?

捐多少合适?

陛下这一顿饭可不是好吃的,捐少了,会不会触怒陛下?

捐多了,自己又肉疼,哎!

所有人都在心中不由盘算起来,纠结不已。

“大秦依法治国,朕不会白要你们的钱粮。朕手中有三套独一无二,价值连城的至宝,捐献前三甲,可获得相应宝物。”

“前十甲皆获取三等簪袅爵,所有捐献钱粮者皆可获取一等公士爵。”

嬴政说完,看了一眼赵忠。

赵忠立刻心领会神,再次拍了拍手。

立刻六名内侍,两人一组,抬着三个玉盘子走了进来。

顿时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去,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第一套赤炎玉器,由武库匠师,精心雕琢而成,一尊玉壶,四尊玉杯。”

“第二套是五色琉璃盏,由名满咸阳的大匠师,精心雕琢而成,共镶嵌夜明珠六十六颗。”

“第三套是麒麟献瑞,由名满天下的宫廷巨匠,将作少府公输墨,精心雕琢而成。其目取自东海云珠,其麟采自域外陨铁炼制,其尾以鎏血玉铸作而成。”

“这三套皆是世间独一无二之珍品,举世茫茫,再无第二套。”

赵忠一边介绍,一边也是眼睛炙热的看着这三件宝物。

真不知道陛下为何要将这三套至宝,给这些粗鄙商人,赵忠心中酸溜溜的暗暗叹了一口气。

经过激烈的角逐,三件绝世隗宝很快便花落人家。

宴会散去之后,所有人都心满意足的拜别了嬴政。

看着众人全部离去之后,嬴政拿着一张名单露出沉思之色道:“六国余孽以及那些贪官污吏共查抄出多少钱?”

“回陛下,铜钱,黄金,珠宝,财产,折合约一千四百七十万两金。”

赵忠想都没想,立刻道。

“再加上这次所得,有一千五百万两金?”

嬴政皱了皱眉头道。

“回陛下,正是。”

赵忠看着陛下的神色一点也不高兴,不由有些疑惑。

按理说朝廷正当用钱之际,现在有一千五百万两金,陛下为何不开心呢?

“大秦帝国一年的赋税也不过百万两金,如今大幅减税,一年也仅仅几十万两金的赋税。”

嬴政沉声道。

不过一群商人,随手便能一掷千金,甚至一掷万金。

“若无大的战事,几十万两金足够每年开支用度,甚至还有富余。”

赵忠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朕这个天下至尊还没有这些商贾贵胄富裕。”

嬴政撇了一眼手中的捐款名单,轻声道。

“这天下都是陛下的,世间谁能比陛下富裕啊!”

赵忠露出温煦的笑容,恭维道。

“天下是朕的,钱财却不是朕的。”

嬴政放下手中的名单,大有深意道。

赵忠心中苦笑不已,那怎么办?

还能去人家口袋里抢吗?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而是继续笑着道:“天下土地是陛下之疆土,天下人丁是陛下之臣民,天下钱财自然也是陛下之钱财。”

“天下钱财,商贾贵胄占据大半,而天下万民和朕这个天下之主,只不过坐拥小半罢了。”

嬴政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嗤笑道。

“陛下富有四海,他们的钱,还不是陛下说的算。”

赵忠端起桌案上的玉壶,给嬴政倒了一杯美酒,然后端了起来,递给了嬴政。

“调拨五百万两金划归国库,以充军需开支用度,余下全部收入内库。”

嬴政接过赵忠手中的美酒,轻轻抿了一口,然后道。

“臣,立刻去办。”

赵忠当即拱手一拜道。

“去吧!”

嬴政放下玉杯,然后拿起奏章,继续观阅起来。

各地造反势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一一扑灭。

在始皇帝强有力的打压下,六国贵胄从此一蹶不振。

绝大多数贵胄都被牵连其中,无不被抄家灭族,以正国法。

在朝廷的铁血镇压之下,无数贵胄豪门灰飞湮灭。

天下不少读书人,纷纷大骂始皇帝陛下暴虐无道。

可是在官府处死了一批又一批士子书生之后,自此天下所有文人皆明白了一个道理,嘴巴再强,终究强不过刀剑。骨头再硬,终究硬不过铜铁。

十一月的咸阳城,大雪纷飞,但却热闹非凡。

首届恩科会试于咸阳宫举行,始皇帝陛下亲自殿试天下士子,择优而入仕。

一时间天下人的目光,皆投向了咸阳。

毕竟自古以来,仕途皆以勋贵举荐成规。

这恩科是否能够推行,关乎所有人的命运。

大秦帝国自一统天下以来,朝中待选郎官,多为勋贵之后,要么就是朝中权贵门生。

由于始皇帝陛下铁血清扫天下,各地官府人手极度奇缺。

可是对于此次恩科,却被天下读书人共同抵制。

在无情的屠刀下,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反抗暴政。

章台宫,平天殿……

嬴政高坐王座之上,下方文武百官皆老老实实坐在下方。

“开始吧!”

嬴政对着身旁的赵忠道。

“陛下有旨,金科殿试开始。”

赵忠高声喊道。

平天殿外,数百名从帝国各地赶来的士子,无不翘首以盼。

一名宦官手中拿着一份名单,开始点名。

很快一名青年穿着布衣,便走进了平天殿内。

“草民拜见陛下。”

布衣青年走到大殿之下,立刻对着嬴政拱手一拜道。

“姓名,籍贯,师承何人?”

嬴政并未开口说话,佰卓开口询问道。

“阿鹿,东郡白马县人,无师自通。”

布衣阿鹿颇为自豪道。

满朝文武不少人纷纷强行忍住笑意,一个个脸色古怪无比。

嬴政眉头皱了下,很快便舒展开来道:“那你都读过那些著作?又会些什么?”

“陛下,草民会的可多了。”

阿鹿一脸认真之色道。

喔?

莫非自己看走了眼?

此人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良才?

“说说看。”

嬴政耐心问道。

“草民在十里八乡素有才名,邻里乡亲的家书都找草民写。”

“读的可就更多了,除了乡志,田薄,丁薄,邻里乡亲的家书也要找草民读。”

阿鹿言语之间充满了自豪,一副我很厉害的样子。

“哈!哈!哈!”

满朝文武再也没忍住,哄堂大笑起来。

他们实在被这个来会试的士子,给逗笑了。

“你们笑什么啊!”

“陛下,草民可没吹嘘,都是真的,不信陛下可以派人到草民家乡打听打听。”

阿鹿感觉自己的自尊似乎受到了伤害,对着嬴政诚心诚意道。

嬴政的神色很冷,看着哄堂大笑的百官,呵斥道:“好笑吗?”

“陛下息怒。”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一笑,可并非仅仅是嘲笑这个乡巴佬。

更是损害了陛下的颜面,要知道此次科举会试,可是陛下一手促成。

“你的确有点学问,不错。”

嬴政把目光投向阿鹿,温和道。

“谢陛下赞赏。”

阿鹿似乎受到了极大鼓舞,感激不已道。

“你们乡里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人识字啊?”

嬴政笑着问道。

阿鹿看着陛下温和的笑意,让他如同沐浴春风一般舒爽。

好像陛下也不是传言中那般恐怖,目光扫视而过,一百人最少要吓死九十九个!

“陛下,对草民的家乡很感兴趣吗?”

阿鹿挠了挠头,嘀咕道。

“对啊!朕不但对你的家乡感兴趣,而且对大秦帝国任何一个地方都很感兴趣。能跟朕说说你们家乡吗?”

嬴政没有丝毫架子,宛如一个仁慈的长者,与后生晚辈闲谈。

满朝文武,一个个看的差点惊掉了下巴。

不少人与陛下共事数十载,谁何曾见过陛下有这般和蔼慈祥的一面?

“既然陛下想听,那草民当然乐意说了。”

“我们乡那可是块风水宝地啊!春暖花开之日,花草盛开,树叶绿意盎然,美不胜收。”

“特别是我们那里的果子,不但收成好,更是吃的香。”

“如今陛下推行新政,邻里乡亲可感激陛下了。家家户户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永业田,日子也是过的一天比一天好。”

“就是读书嘛!好像除了乡老,里正就我一个识字的。大家都忙着开荒种地,对书都不怎么感兴趣。”

阿鹿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堆。

嬴政似乎听得津津有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心中却有些沉重,看来新政推行任道重远啊!

一个乡除了乡吏,就出了这么一个识字的。

窥一斑而知全豹,由此可见整个大秦帝国平民百姓的内心,只关注种地开荒。读书识字,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

新政必须推行,而且要始终如一的贯彻下去。

学府也一样要推广,让天下的官吏去给这些百姓们普及读书改变命运的道理。

恩科的弊端,嬴政很清楚,但凡事有利皆有弊。

只要利大于弊,那便值得去推行。

愚昧无知不利于帝国长远发展,只有人人如龙,大秦帝国才能繁荣昌盛。

开启民智,大秦帝国方能走的更远。

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不可能面面俱到。

皇帝有皇帝的担当,臣子有臣子的职责,工匠有工匠的作用,商人自有商人的生存之道。

这世间芸芸众生,皆有各自的使命,而自己的担当,就是让他们各司其职,各尽所能,为大秦帝国添砖垒瓦。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你为什么会千里迢迢,想到来咸阳会试啊?”

嬴政撇开杂念,对着阿鹿问道。

“陛下,那当然是想来做官了。”

阿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那你又为何想要做官呢?”

嬴政疑问道。

“做官威风啊!住很大的庭院,娶很多漂亮的婆娘,生一大堆小娃娃。”

阿鹿脸上露出憧憬之色道。

听到阿鹿的话,大殿之中的百官纷纷变色,一个个低着头,不再是一副看戏的样子。

“都听到了?”

嬴政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文武群臣,然后再次看着阿鹿道:“那你想当个什么官啊?”

“陛下……你真要封草民做官啊?”

阿鹿露出震惊之色,狐疑道。

“你先说说,你想做多大的官啊?”

嬴政并没有给他一个准确答复,而是笑着问道。

“这个……”

“丞相草民肯定是做不了啦!”

阿鹿嘿嘿一笑,十分有自知之明道。

“哈!哈!哈!”

嬴政笑了起来,也被这货给逗笑了,乐的不行……

“那你觉得自己能胜任何职啊?”

嬴政看着阿鹿问道。

“陛下,草民祖父年事已高,早些年间便已力不从心,草民想接替祖父的重担,照看邻里乡亲。”

阿鹿对着嬴政满脸期盼道。

噢?

嬴政有些意外,原本以为即便不要个京官,怎么也要个县官吏。

看来自己还真猜错了,这世上也并非所有人都欲求而不满。

“老人家今年高龄?”

嬴政疑问道,看阿鹿不过二十出头,其祖父常理而言应该也就五六十岁吧!

怎么会力不从心呢?

“陛下,祖父今岁已八十有三。”

阿鹿有些奇怪,陛下为何会问这些,不过既然陛下问了,他也就如实回答道。

“果然高寿,人过七十古来稀啊!”

嬴政由衷感慨道,然后话锋一转,疑问道:“那你的父亲呢?正所谓父愿子继,应该还不用你这个孙儿来承担吧?”

“陛下,家父在帝国伐楚之战,响应帝国号召,随李信大将军征战楚国时,战死异国它乡了。”

阿鹿露出悲痛之色,声音有些沉重道。

“还是帝国功勋之后,善也。”

嬴政褒奖道。

“陛下说笑了,家父寸功未立,便战死疆场,哪有什么功勋啊!”

阿鹿连忙道,苦笑道。

“嗯?”

嬴政脸上的笑容僵硬下来,然后对赵忠道;“去把东郡白马县战死卷宗取来。”

“臣,遵旨。”

赵忠当即拱手一拜,然后便急匆匆离开了平天殿。

“做一乡之长,可不仅仅要能识字,更要熟悉大秦律令。”

嬴政看着阿鹿,发问道。

“陛下,草民自幼耳濡目染,对大秦律了然于胸。”

阿鹿立刻道。

“那朕便来考考你。”

嬴政看赵忠去取卷宗了,闲来无事,便兴致勃勃道。

“请陛下出题。”

阿鹿说起律令,也同样跃跃欲试道。

“若路遇贼人,有人呼救,百步之内,若不施以援救……”

嬴政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当赀二甲。”

阿鹿脱口而出道。

虽然被冲撞,但嬴政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更加好奇,继续道:“什伍之家,若有人窝藏罪犯,依大秦连坐之法,当如何处置?”

“知情不报者赀一盾,不知者无罪。”

阿鹿不假思索,对于秦律信手拈来道。

“遇生人,疑奸佞而不举官,何罪?”

“罚城旦三月。”

“吏收匿投书,而告奸,当如何?”〔官吏收到匿名举报的意思。〕

“有投书,勿发,见辄燔之。系投书者鞫审谳之,能捕者购臣妾二人。〔烧掉匿书,抓捕投书之人者,赏男女奴隶各一名。〕”

“杀人者未觉则亡故,乃后告发,家人何以论处?”

“杀人者,死且埋,不予受理。”

“贼入甲室,甲受伤而呼救,典老皆不在家,何论?四邻也皆不在家,何处?”

“大秦律,吏有肩负当地之责,无论在否,皆论罪。四邻闻之而不救,连坐之罪。四邻不闻,则无罪。”

“免老以告不孝,謁殺,何论?”〔老人告子不孝,请求判罪或死刑〕

“子不孝,天不容,无须核实审查,当立刻拒捕弃市〔死刑〕。”

“男女通奸,知情而不举,何罪?”

“应同罪,弃市。”

“妻凶悍,其夫加以责打,撕裂了她的耳朵,或打断了四肢、手指,或造成脱臼,问其夫应如何论处?”

“应施以耐刑。”〔剃光胡子,偷笑。〕

“子控告父母,奴婢控告主人,何论?”

“非公室告,不予受理。”

“同母不同父之人通奸,如何论处?”

“应弃市。”

“女子离夫私逃者,何罪?”

“黥为舂。”〔脸上刺字,治米。〕

“男子无故以休妻,何罪?”

“黥为城旦。”〔脸上刺字,筑城或修缮城池。〕

嬴政一边问,阿鹿对答如流。

很快赵忠捧着一盘卷宗回来了,直接来到嬴政身旁道:“陛下。”

“放下。”

嬴政随口道,然后看着阿鹿问道:“你父何名?”

“回陛下,家父叫阿狗。”

阿鹿心中满腹疑窦,不知道陛下要做什么。

嬴政点了点头,随手拿起卷宗,便看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嬴政面前的卷宗很快就被翻完了。

他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赵忠站在一旁看的是心惊肉跳。

平天殿内,静的可怕,目光都投向了翻阅卷宗的陛下。

“白马县的功勋战死卷宗全都在这了?”

嬴政大手放在面前的卷宗上,看着赵忠,目露寒光道。

赵忠被吓的菊花一紧,连忙道:“回禀陛下,全在这里了。臣以性命担保,绝对没有一份遗漏。”

“哗啦……”

桌案上的铜盘被嬴政直接推到了地上,发出阵阵响声。

“陛下息怒。”

满朝文武,无不胆战心惊,连忙拱手一拜道。

阿鹿也被陛下突变的神色给吓住了,连忙跪了下去,心中惶恐不已。

如果说刚刚的陛下是一位慈祥和蔼的长者,那么这一刻,那感觉陛下犹如一头食人猛兽,让他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怦怦直跳。

嬴政站了起来,看着俯首而拜的文武百官,目光越来越冷。

“扶他起来。”

嬴政看着跪在地上,浑身发颤的阿鹿道。

“喏。”

赵忠立刻如蒙大赦,赶紧走了下去,将阿鹿扶了起来。

阿鹿虽然浑浑噩噩的被扶了起来,但仍旧一脸心有余悸之色。

这一刻,他总算明白,传言不虚,陛下实在太恐怖了。

“李斯……”

嬴政开口唤道。

“臣在。”

李斯连忙拱手一拜,然后站了起来,走到大殿之下,低着头,不敢迎视陛下锐利的目光。

“朕若没记错,攻伐六国时,这些都归你负责吧?”

嬴政大有深意道。

“回禀陛下,正是如此。”

李斯心中叫苦不已,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可千般小心,万般谨慎,终归还是躲不开。

“那你来告诉朕,这白马县战死卷宗上,他父亲阿狗之名为何不在其中?”

嬴政的语气森冷,言辞严厉,质问道。

李斯感觉头大如斗,这让自己如何回答?

攻伐六国,为国战死者,不知凡几。

也许遗漏那么一两个?

或是逃兵?

又或许是下面的人在搞鬼?

自己的确是丞相,可那么多战死功勋,自己就算想要一一核实,也分身乏术啊!

“陛下,臣以为也许其父乃是逃卒,所以未曾载册。”

李斯战战兢兢道。

“朕不要你以为,朕要的是一个肯定的答复结果。”

嬴政勃然大怒,瞪着李斯,呵斥道。

“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李斯心中有些凄苦,该来的终究是躲不开啊!

哪怕自己说出再多理由,陛下若是不听,又有何用?

“为国捐躯者,皆为大秦帝国之功勋。”

“大秦律,凡战死疆场者,爵晋一级,田百亩,宅一座,钱五贯。”

“你说逃兵是吗?”

“大秦律,一人惧战逃跑,株连全家,他们家何以安然无恙?”

嬴政看着李斯,怒喝道。

“回陛下,可能登记载册,有所遗漏,也未可知啊!”

李斯情急之下,未曾细细思量,脱口而出道。

只是刚说完,他便后悔了。

“大秦律可是你主持编修,依律有功之士,漏载编策,何罪也?”

嬴政质问道。

“回陛下,当斩手。”

李斯咽了咽吐沫,不由心跳加快。

“去查查白马县人丁薄与功爵薄。”

嬴政对赵忠道。

“臣,遵旨。”

赵忠拱手一拜,立刻急匆匆的再次离去。

大殿之中,再次陷入了沉闷的气氛之中。

每个人的心情都沉甸甸的,生怕引火烧身。

大约三刻钟后,赵忠又回来了,对着嬴政一拜道:“回陛下,已查实。”

“说吧!”

嬴政感觉有些心烦意乱,虽然心中很清楚,朝廷政令本身是好的,但到了下方,当地官吏上下沆瀣一气,欺上瞒下,屡见不鲜。

但无意中发现,他还是非常愤怒,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回陛下,白马县鱼水乡阿狗,因屡立战功,擢升屯长,受封三等簪袅爵。”

“而白马县户籍所载,其人未亡,仍在军中效力。”

赵忠拱手一拜道。

“哈!哈!哈!”

嬴政笑了起来,只是笑声很冷。

“这不可能,我父已经战死十几年,若是还活着,岂会十几年来书信全无?”

阿鹿脸色大变,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道。

“那请李丞相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明明死了十几年的人,何以还在为帝国军中效力?”

嬴政撇了一眼李斯,声音慷锵有力道。

李斯脸色苍白无比,混迹官场数十年,他心中已然猜出个七七八八。

对于官场这些龌龊之事,他又岂能不知?

“回陛下,这些人丧心病狂,以假充真,欺上瞒下,实乃十恶不赦之罪。”

李斯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对着嬴政道。

“好一个丧心病狂,好一个以假充真,好一个欺上瞒下,好一个十恶不赦啊!”

“这便是大秦帝国的股肱之臣啊!”

嬴政一语双关,讽刺不已道。

“陛下息怒。”

文武百官莫不俯首,齐声高呼道。

“陛下,这些人藐视陛下,践踏国法,寒天下人之心。”

“若不严惩,国法何存,天威何在?”

“恳求陛下彻查,以正朝纲,以匡社稷。”

王翦对着嬴政一拜,声音洪亮道。

“恳求陛下彻查,以正朝纲,以匡社稷。”

文武百官齐声高呼道。

“十几年了,若非今日误打误撞,此等荒谬之事,是否永无真相大白之日?”

“谁能告诉朕,这样荒谬可笑之事,大秦天下还有多少?”

“朕日夜以继,呕心沥血,严格律己,自继位以来,二十多年如一日。从未有一日懈怠,昼断狱以百计,夜理书以石计。”〔一石百斤〕

嬴政声音宛如洪吕大钟,敲打着众人的内心。

“陛下勤政爱民,天下之福,社稷之幸。”

文武群臣再次齐声高呼道。

“大秦万万里山河,若什么都要朕来管来做,朕要尔等何用?”

嬴政重重拍了一下木案,发出一声轰隆巨响。

“臣等有罪,陛下息怒。”

文武群臣再次开口道。

“廷尉王琯何在。”

嬴政大声喝道。

“臣在。”

王琯立刻挺起身板,拱手应道。

“给朕彻查,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处死,满门逐放中南。”

嬴政厉声喝道。

“臣谨遵陛下圣喻。”

王琯立刻领旨道。

“贪欲世人皆有之,但终归要有个底线。朕今日把话说明白了,若是尔等不知进退,那休怪朕不念及君臣之谊。”

“鱼肉百姓,贪墨粮饷,觊觎功勋,知法犯法者,查一人,朕便杀一人。查一双,朕便诛一双。”

“朕还就不信了,这大秦天下,就杀不出一个朗朗乾坤来。”

“究竟欲望更诱人,还是朕的屠刀更生畏。”

嬴政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机,对着满朝文武强硬无比道。

“陛下圣明。”

满朝文武一个个脸色苍白,对着嬴政一拜道。

“敕令,丞相李斯,不谋其政,御下无术,渎职惰工,荒度国事。禁足三月,罚俸一年,以儆效尤,以安天下。”

嬴政冷冷道。

“臣,领旨,谢陛下天恩。”

李斯连忙叩首一拜道。

李斯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暗道侥幸。

“御史大夫冯去疾,身负监察百官职责,毫无察觉。上不体君忧,下不恤民愤。禁足一月,罚俸半年,以儆效尤,以安天下。”

“御史丞百里华,自先祖百里溪襄秦,数代皆侍秦。擢升百里华代掌御史大夫职责,统领御史台,纠察百官。”

“廷尉王琯,暂代丞相职责,统帅百官,助朕理政。”

嬴政再次做出了决断,大声喝道。

“臣遵旨,谢陛下天恩。”

“臣遵旨,谢陛下天恩。”

“臣领旨,谢陛下天恩。”

王琯与百里华,冯去疾一同站了起来,走到殿前,对着嬴政拜道。

“殿试继续。”

嬴政冷冷道。

下方文武百官,无不战战兢兢。

陛下圣怒之下,丞相与御史大夫皆倒了大霉。

“你一片孝心,实在难得,朕准了你的请求。去吧!朕会为你父亲讨回公道,绝不会寒了大秦锐士之心。”

嬴政目光看向了阿鹿,郑重道。

“草民谢陛下天恩,草民告退。”

阿鹿再次躬身一拜,然后便缓缓离去了。

“下一位。”

赵忠再次高声喝道。

咸阳宫外……

一名穿的破破烂烂,满脸脏兮兮,尽是污垢,嘴唇干裂的男子,步伐漂浮朝着咸阳宫大门的守卫走了过去。

“止步,咸阳宫禁止乱闯,否则格杀勿论。”

一名当值守将,当即拦下了此人,呵斥道。

“将军,小人是前来参加金科会试的考生。”

男子虽然脸上脏兮兮,衣衫褴褛,但声音却格外年轻,由此可见其年龄并不大。

“金科?会试?就你这个德行,还想入宫?你就不怕惊扰陛下圣驾,将你当场格杀?”

这名当值百将鄙夷的看着男子,嘲讽道。

“死亦何惧哉?陛下诏书可并未说落魄之人,不能会试吧?”

男子苦笑,叹了一口气道。

“陛下是没说,可你这幅德行,如何能入皇宫?你不怕惊扰陛下圣驾,被处死,本将还怕呢!”

百将心中佩服男子的勇气,但他却并不想冒险。

“将军,求你通容一二,小人一路乞讨,不远千里赶来咸阳,三日水米未进。”

男子躬身拱手对着这名百将一拜,请求道。

“滚……否则本将治你一个擅闯皇宫之罪。”

百将冷冰冰道,眼神锐利的看着男子,毫不留情道。

男子内心凄 凉无比,今日若不能进宫参加会试,只怕自己便要丧命于此了。

左右都是死,自己还有什么好怕?

“若小人一定要进呢?”

男子眼神坚定,挺直了身板,倔强道。

“吆喝,还来劲了吗?弟兄们……”

百将满脸轻蔑之色,开什么玩笑,这里是什么地方?强闯?取死有道也。

“喏。”

一群手持长戈的甲士当即围了上来,将男子团团围了起来,寒光闪闪的兵戈对准了男子。

“要么杀了小人,要么就让小人进去参加会试。”

“陛下求贤若渴,若小人死在宫门之外,天下人耻笑也。”

男子几乎用出了全身力气,大吼一声,然后一步又一步,朝着前方走去。

挡在前方的甲士,一时间也不由有些拿不定主意,不断后退。

“今日乃大喜之日,金科会试,不宜见血。打他一顿,有多远扔多远。”

百将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明白男子话中的威胁警告之意,当即下令道。

本就饿的前心贴后背的男子,哪里是一群如狼似虎的甲士的对手,很快就被一群甲士殴打在地。

一群人用脚不断踢打着躺在地上,宛若死狗的男子。

男子目光绝望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咸阳宫大门,内心涌起无尽的悲戚。

就差这么一点,就差这么一点了……

身体上的疼痛之感,他早已感觉不到了,嘴角洋溢出血迹,他却浑然无觉。

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咸阳宫的大门,满脸不甘之色。

“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娇喝声响起,一名身穿彩衣的少女对着众人喝道。

“你是何人也敢多管闲事?”

百将看着少女侍女装扮,并未放在心上。

“瞎了你的狗眼,我乃护国公府,长公主殿下之近侍女官蝶儿。”

女官蝶儿看着这名守卫,一脸傲然之色道。

百将脸色一变,然后朝着不远处看去,果然一辆豪华马车停在不远处,一群甲士仆人守候一旁。

“啪……”

百将打了自己一嘴巴子,脸上堆满笑容道:“原来是蝶儿姐姐啊!不知小人有何,可以效劳的地方啊?”

“让他们住手,为何伤人?”

蝶儿看着凄惨无比,躺在地上,眼神看着前方的男子,娇喝道。

“姐姐有所不知,此人胆大包天,强闯皇宫禁地,小人只是略惩一二。”

百将脸上都快笑出了花,只是满脸胡须,却让他显得格外狰狞。

蝶儿点了点头道:“那就这样吧!惊扰到殿下,你吃罪的起吗?”

“兄弟们撤。”

百将立刻开口喊道。

一群甲士立刻停下了动作,不再殴打男子,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之上。

蝶儿见此,便转身离开了,朝着马车走去。

“算你好运,赶紧滚。”

百将冷笑道,然后不再理会男子,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马车。

马车缓慢的朝着这边行驶过来,很快就来到了宫门处。

车门打开,赢元曼从车子中走了下来,锦衣飘飘,风采照人。

“拜见长公主殿下。”

百将与守门甲士立刻齐声高呼,一拜道。

“免。”

赢元曼声音宛若玄音,十分轻柔灵动。

公主殿下?

原本目光呆滞躺在地上的男子,顿时好似抓住了救命草,宛如起死回生一般,直接麻溜无比的爬了起来,跪在地上大声喊道:“公主殿下留步……”

赢元曼闻声而止步,转身看了一眼被甲士隔于十米开外,脏兮兮的男子。

“你有何事?”

赢元曼疑惑不解,她原本可以不必理会,但天性的使然,她并未如此,而是耐心问道。

“求公主殿下垂怜,带小人入宫参加金科会试。”

男子不停的叩首,苦苦哀求着。

这……

赢元曼有些迟疑,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名男子的底细,岂能随意带入皇宫之中?

若是刺客怎么办?

“你是来参加会试的士子?怎么会落得如此凄惨?”

赢元曼虽天性善良,但却并不愚蠢。

男子一听,顿时明白了,连忙道:“公主殿下,小人陈平,乃三川郡阳武县户牖乡人士。”

“为了入咸阳参加会试,因为路遇劫匪,盘缠尽被掠走,一路乞讨而来,方沦落如此境地。”

陈平低着头,不敢抬头,如实回禀道。

“取纸笔,让他写出来。”

赢元曼自然不会轻易相信,真假一试便知。

蝶儿立刻领命,从马车之中取出纸笔,来到陈平面前,递给了他。

陈平立刻接了下来,直接跪在地上,将纸张摊在地面的石板上,挥笔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写完之后,陈平脏兮兮满是灰尘的双手,高高捧起纸张,放在头顶之上。

蝶儿接过纸张之后,立刻返回,递给了赢元曼。

赢元曼接过纸张,不由眼睛一亮,好俊秀的字啊!

若人如其字,锦绣之才也。

父皇求贤若渴,不妨一试。

“放他过来吧!”

赢元曼对着守护一旁的甲士道。

嬴政黑着一张脸,看着考生离去。

下方文武百官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丝毫异常,生怕触怒陛下。

赵忠也是无语,这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有些字都认不全,有些看过几本书,有些上过几天学院,都来瞎凑什么热闹?

你们这是要有多大的心,才有勇气站在这平天殿上?

就不怕触怒陛下吗?

过了一会,看没有人上来了,嬴政有些不耐烦道:“没了?”

会试了数百人,能堪重用者百不存一。

大多只堪就任一方小吏,难登大雅之堂。

“臣,去看看。”

赵忠拱手一拜道。

然后便朝着大殿外走去,走出平天殿后,看着广阔的广场,赵忠皱了皱眉头。

“都没了吗?”

赵忠对着一旁的内侍问道。

“回宦者令,没了。”

内侍对着赵忠遥遥拱了拱手道。

赵忠心中一沉,然后便转身回到了平天殿,来到嬴政身前,压低声音道:“陛下,没了。”

没了?

嬴政脸上阴云密布,平天殿内安静的可怕。

“陛下,长公主求见。”

大殿外,一名郎将走了进来禀报道。

元曼来了?

她不是一直都不肯回宫见朕吗?

“何事?”

嬴政眉头皱了皱,这平天殿乃议政之地,后宫女眷不可随意踏足。

“回陛下,长公主送了一个人过来。”

郎将连忙道。

“人?什么人?”

嬴政怔了怔神,有些纳闷道。

“长公主说是前来参加会试的士子,被宫门守卫挡在了外面。”

郎将将公主的原话复述了一遍,一字不差。

“宣。”

嬴政口中蹦出了一个字。

“喏。”

郎将领命之后,便立刻离开了平天殿。

走出平天殿之后,郎将来到赢元曼面前一拜道:“长公主殿下,陛下宣召。”

赢元曼笑了笑,却没有丝毫迈开脚步的意思,而是对身旁的陈平道:“你可以进去了。”

“草民陈平叩谢公主殿下,今日之恩,陈平必当永生铭记。”

陈平立刻跪了下去,对着赢元曼叩首一拜,然后发自肺腑道。

“去吧!为大秦帝国效力,就是对本宫最好的报答。”

赢元曼说完,便带着仆从侍女转身离开了。

“恭送长公主殿下。”

郎将与陈平一同拱手一拜道。

陈平低着头,目光瞄着赢元曼的背影,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直至赢元曼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方,陈平方才站了起来。

我陈平一定能够出人头地,所有人看不起我陈平的人,都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们一定会后悔,我所承受的屈辱,必将百倍奉还。

陈平埋着稳健的步伐,一步步登上长长的石阶。

走上石阶之后,印入眼帘的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

“平天殿。”

看着高阁大门匾额上的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他的目光露出坚定之色。

陈平虽然衣衫褴褛,但他仍旧用脏兮兮的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在满朝文武震惊的注视下,挺直了腰板,垂首慢步的走在平天殿的大道之上。

这……

这……

这是士子?

这是学子?

确定不是来讨饭的吗?

满朝文武下巴都快惊掉了一地,看着陈平。

陈平每走过一个地方,百官无不皱眉掩鼻。

刺鼻的酸臭味,让他们几欲作呕,只是碍于陛下威仪,他们不敢造次。

只能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纷纷掩口捂鼻。

陈平置若罔闻,如入无人之境,神态自若,有礼有矩的走到殿前,对着高坐,王座上方的嬴政躬身一拜道:“草民阳武陈平,拜见陛下。”

“参加会试,如此装扮,成何体统?”

“你就不怕朕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嬴政板着面孔,声音不冷不热道。

“回陛下,草民不怕。”

陈平神态自若道。

“噢?天下人皆畏朕如虎,为何唯独你不怕吗?”

嬴政疑问道。

“陛下求贤若渴,广纳天下英才。扫六合而制八荒,击胡狄而平百越。草民虽长居阳武,仍有耳闻。”

陈平低着头,言辞之间,充满了敬意。

“那你就不怕传闻为虚?”

好话人人爱听,嬴政自然也不会例外,只不过也仅仅是听听罢了,并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大秦帝国依法治国,凡事皆有法度可循。有功则必赏,有过则必罚。草民衣冠不整,仪态全无,皆事出有因。”

“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必不会为难于草民。”

陈平言谈话语之间不乏恭维之词,却又不易让人察觉,符合情理之间。

“所言有理,那朕就赦免你衣冠不整之罪。”

嬴政十分大度道。

“谢,陛下。”

陈平再次拱手一拜道。

“说说吧!你都有哪些才能啊?”

嬴政看着陈平,疑问道。

“草民一路乞讨而来,风闻陛下举兵征讨月氏,不知是否为真?”

陈平并没有回答,而是反过来,求问道。

“不错。”

嬴政也没有隐瞒,此事也非绝密。

“月氏地处西北,地广人稀,东接匈奴,西临羌夷。”

“兵强马壮,引弓之士,二十万众。”

“以帝国之强盛,灭之不难,却耗资甚广,得不偿失矣。”

“草民以为,陛下应当断祁连以拱卫陇西,筑雄关以遏制胡狄。”

“如此,不出百年,月氏失去祁连以西肥沃之土,必将不战自溃也。”

陈平侃侃而谈道。

“此绝闭毒计虽好,但实施起来并不容易。无论人力还是财力,同样耗费甚广,区区月氏不足道哉。”

“而且一百年太久了,朕等不了那么久。”

嬴政当场批驳了陈平之策,毫不留情面道。

“……”陈平。

原本自信心爆棚的陈平,顿时心中一紧。

“陛下,我华夏与四夷征战数千年,浩瀚山河,非一日之功啊!”

陈平有些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失败了吗?

“夏之四夷,何其强也?商之四夷,节节败退,周之四夷,闻风则遁,秦之四夷,尽皆当灭。”

嬴政十分强硬,似乎对陈平的话根本就不认同。

陈平脸色微变,脑海苦思凝想。

怎么办?

就这样认输了吗?

真的好不甘心啊!

“陛下,草民愿出使滇地,说服滇王归秦。”

陈平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要么一鸣冲天,要么堕入深渊,永无翻身之地。

“勇气可嘉。”

“滇国乃楚国大将庄硚所建,楚为秦所灭,你出使滇地只怕楚人便会杀你泄愤,只会白白送死啊!”

嬴政看着陈平,神色严肃道。

“大丈夫生于当世,死有何惧哉?若能为帝国捐躯,若能为陛下尽忠,草民死而无憾也。”

陈平坚定不移,拱手一拜道。

“好,若你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滇地入秦,免刀戈以涂炭,朕便赐你左庶长爵,拜上卿,荣尊天下,显赫一方。”

嬴政笑着道,抛出了一个巨大诱惑。

陈平目光闪烁着精光,这一切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得吗?

“草民若不能说服滇地入秦,愿死于滇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陈平大义凛然道。

文武百官无不动容,心中皆生出了紧迫之感。

这人为了讨好陛下,真是连命都不想要了。

疯了……

全疯了……

嬴政目光炯炯有神,看着陈平,颇为欣赏,的确是一个狠人。

自然听出了陈平的弦外之音,若大秦使臣亡于滇地,那大秦帝国便能师出有名,攻伐滇地,让天下人无话可说。

“敕令,封陈平为大秦帝国典客寺招抚使,秉节杖,持国书,出使滇国,专司招抚西南夷。”

嬴政直接下旨,钦点道。

“臣,领旨。”

陈平当即喜极而泣,领旨谢恩道。

典客寺招抚使,官职虽小,可对自己而言,无疑是踏上了青云之阶梯的第一步。

“你先下去吧!好生修整一番,明日便动身吧!”

嬴政看着脏兮兮的陈平,声音不容拒绝道。

“臣,遵旨。”

“臣,告退。”

陈平再次一拜,然后便缓缓离开了平天殿。

“退朝吧!”

嬴政看着陈平离去,然后也站了起来,轻声道。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平天殿,朝着内殿祈天殿走去。

“陛下有旨,退朝。”

赵忠高声喊道。

“恭送陛下。”

文武百官当即拱手一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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