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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沈恬沈老爷,听说他们家以前是江南八大豪门之一,两年前才来咱们灵山县的,带了九车金银珠宝,那可真是泼天的富贵呀,听说一口气就买下了丝绸,钱庄,茶叶,酒庄等数个产业,灵山县最繁华的街道有一半的商铺都是他家的!”
“泼天的富贵又怎么样,还不是三两下就给败光了,如今打起了水田的主意,仗着自己上面有人,在咱们灵山县耀武扬威,胡作非为,连着抢了好几家的水田去投献。旁人也就罢了,就当是把税交给了大户,日子还是照样的过,偏碰上宋家这样的死脑筋,看不得自己祖上的田被人改了名字,闹到县衙来了,此事怕不能善了……”
虎头一听“宋家”就知道是他母家,心下着急,张嘴便要说话,幸亏陆卷舒眼疾手快,悄悄捂住他的嘴,给他使了个眼神。小家伙也挺懂事儿,眼睛红了红,也咬着牙忍住了!
所谓投献,分两种。
第一种叫“自献”,就是普通的平头老百姓,把自己家的田地无偿的奉献给官家豪绅,本身沦为庄佃、佃户或奴仆。大周朝有明文法令,凡皇族、戚畹、功臣和官绅,都不必纳税。自献,就是为了躲避税粮和徭役。
第二种,就是宋家面临的这种,叫“投献”。是当地的大户压迫百姓,以各种不法手段逼着百姓把自家的田地奉献给有头有脸的官家,以此献媚。
近几年,投献之风盛行,皇族,戚畹、功臣和官绅都成了国家的硕鼠,国库的空虚已经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若非如此,大周朝的百官也不会一听说皇上想修宫殿,就吓的连连上书请奏。都是穷疯了呀!
这位姓沈的公子,颧骨高耸,下颚尖窄,这样的面相可见不是善于之人。他刚进了大堂,县太爷还没吱声,就有下面的官吏主动给他搬了个凳子子。他也不客气,一掀衣袂,大摇大摆的坐在凳子上,纸扇子轻摇,眼神轻蔑的扫了堂上的主审官一眼。这个沈恬有贡生的身份在,没有定罪之前,是不用跪县太爷的。
这般气势,倒是和蔡腾那个草包很是相似!这货真的不姓蔡,姓沈吗?
刚刚有人提到此人是江南八大豪门的弟子,陆卷舒狐疑的瞪了沈罄声一眼!
据他所知,江南八大豪门分别是苏,柳,赵,宋,杜,金,谢,王,什么时候轮的上姓沈的了?
沈罄声装模做样的轻咳一声,沈家挤进江南八大豪门,确有此事,多半还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给的虚衔。
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但此人多半还和他有点关系。
灵山县的县太爷名叫傅润,他今年的县令还是沈罄声给提拔上去的,沈罄声在江南呆了五年,大大小小数百号人,就对这个傅润印象深刻。因为此人是大周第一硬骨头,也是大周第一清官干吏,若不是他六次落地,如今仍是个举人,恐怕这官位还能再升一升。
傅润今年四十有三,两边头发略显斑白,但那一双眼睛老而不衰,反而多了几分威严。
扫了一眼沈恬,似乎对此人妄自尊大,跋扈嚣张的气焰已经见怪不怪了。
惊叹木一拍。
“堂下何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扇子一打,那沈恬像唱戏一般字正腔圆的念道:“小生沈恬是也。”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两个凶神恶煞的下奴,啪啪啪鼓起掌来。
这倒是新鲜,围观的群众中爆发出一阵大笑。
傅润皱着眉头,喝叱道:“肃静肃静。公堂之上岂容你胡闹!”
“傅大人这话说的好生有趣,我哪里是胡闹,不过是陪着你演戏罢了。宋家这个案子,纯属无中生有,你非要拿出来审一审,不就是为邀直名,收买人心。既然你想当英雄,我就当个丑角捧个场,也掉不了二两肉。”沈恬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目露狡黠。
沈罄声略抬了抬眼,此人长得不怎么样,可这番心思却叫人不能小视。
就凭他四两拨千斤,上来先给傅润扣一个“为邀直名,收买人心”的屎盆子,就知道他心机深厚。
“好一个无中生有!”傅润也不是吃素的,早就有后招等着他了:“来人啊!带人证!”
虎头瞪大了眼睛,听刚刚那些人说,这案子牵扯到一户姓宋的人家。他娘的母家就是姓宋的,所以一听青天大老爷吩咐要带原告了,就格外努力的勾着脖子看是不是自己的亲人被带上来了。
不是。这人他见也没见过,根本就是个生面孔。
虎头微微一愣,心里又多了几分欣喜,说不定这个“宋家”不是他家呢。
被带上来的这个人,身高不足七尺,灰头土脸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泛着油光,很是邋遢,更特别的事他有一双蒲扇似得大手,大拇指和食指的关节处有厚茧。
“孟工匠,他不是死了吗?”人群中有人压低了声音。
沈恬一看见这个泥瓦工,脸色立时就变了,坐也坐不安稳。傅润身边不少人,都被他用银子收买了,所以沈恬一上来就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可是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茬子!
傅润找来了这个孟工匠,却瞒的滴水不漏,此时一张王牌打出来,杀的他措手不及。
孟工匠就是两年前帮他开凿水坝的人,私开水坝那可是大罪,沈家那时候还不如现在发达,有些事儿还是捂得严严实实的好!所以他花了一笔大价钱,给这个孟工匠造了个假死的假象,干完这一票,就让他离开了灵山县。
凿了一回,尝到了甜头,沈恬又动起了别的心思。他想把水引导别人家已经成型的肥沃土地上,把旱田变成水田,这样来的更快,效果更好。这时候又想到了孟工匠,所以派人把他给找回来。
毁堤淹田这样的事儿,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也打不住。
“堂下何人?”
孟工匠小心翼翼的朝沈恬望了一眼,果不其然收到了一个十分凶狠的眼神,吓的他更是六神无主,一个劲儿的朝地上磕头。
“小的,小的孟三……”
“昨夜丑时,你在黄山村门口的坝上正在做什么,从实招来,不得隐瞒!”
“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小的什么也不知道……”
“奉命,你奉谁的命,是河道总监还是知府知州,倘若不是他们,你就是私凿水坝,毁堤淹田,坑害百姓的罪人,望你幡然悔悟,明辨是非,指认罪首!本官还可念在你是初犯,从轻处理。”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你指认了那个人,你就是从犯了,从犯罚的轻!
“这……这……”孟三心里犯了嘀咕,他是真怕急了,县太爷和沈公子他都怕,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傅润摩挲着胡须,幽幽的说道:“听说南方大灾,也是祸起于水坝之危,兴许还和私凿水坝有关,孟三你既然这么擅长开凿水坝,说不定和此事有关。明日锦衣卫北府镇司奉命押送杭州知府夏子默,途径本县,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本官也拿你没办法,只好把你交给锦衣卫处理了。”
锦衣卫这三个字儿,让孟三吓的面如土色,差点就当场尿裤子了。
县衙的牢房衣卫的诏狱相比,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孟三宁愿在县衙的牢房里呆一辈子,也不愿去诏狱里呆一个时辰。
沈恬眼见着孟三摇摆不定,就要把他给供出来了,心急如焚,他冷哼一声说道:“大人这就牵强附会了不是,江南是江南,灵山县是灵山县,远隔千里,怎么能扯在一起说呢!更何况——”
沈恬拔高了几分,似乎是故意说给在场所有人听似得。
“更何况,江南水患一案,皇上他老人家英明神武,派的是沈罄声沈大人审理此案,这位沈大人正是在下的远亲!”
沈罄声心里“咯噔”一声,怕什么来什么,他还真是莫名其妙的成了别人的靠山。
耳朵尖上突然一阵痛楚,诶呦呦,陆卷舒你下手轻点,别揪我耳朵。这腿都瘸了,难道还要我变成个聋子吗?
陆卷舒沉着脸,啐了一句:“狐假虎威!”
瞧她这么生气,多半是因为这几天和赵大柱他们夫妇相处有了感情,此时见欺负他们的人竟然和他有关系,有点迁怒!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沈罄声苦着脸,小声说:“远亲不如近邻!”他是坚决支持和拥护陆卷舒的!啊!不对,是支持和拥护赵大柱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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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有两个人身穿黑色劲装,压低了草帽的人互相对视一眼。
“哼!还说是沈罄声的亲戚,连他失踪了也不知道,居然还打着他的招牌耀武扬威,这群山里人真是傻子!”
“相爷说不要惹是生非,先把人找到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