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摄津国兔原郡的宇奈五丘,有一个小村庄,村民们多以“鲭江”为姓,从事酿酒业。一到秋季丰收时,舂米的歌声洪亮高亢,沿着海岸传响,就连海神都被惊到。
村中酿酒生意最好的是五曾次家,五曾次善于算计,是个典型的商人。但他的独子五藏却和父亲相反,性情温和,雅擅和歌汉文,还练得一手好书法。更难得的是,他还有武勇刚猛的一面,上马能开弓,箭出从不落空。堪称文武双全!
五藏时常扶危济困,与他人交往礼貌周全。村里人给刻薄贪利的五曾次取了个绰号叫“鬼曾次”;而乐善好施的五藏则被赞为“活菩萨”。大家到五曾次家拜访时,总喜欢去五藏屋里谈话,对五曾次则不理不睬。五曾次面子上挂不住,气冲冲地写了张字条贴到大门上:“闲人勿扰,茶礼不奉。”一见到来做客的人就火冒三丈,吵嚷着轰人家走。
五曾次有个同族的亲戚,名叫元助,家境贫寒,只靠元助耕种几亩薄田,勉强养活老母和妹妹。老母已年过五旬,每日辛勤织布,补贴家用。元助的妹妹名叫阿宗,是村里的大美人。她白天与母亲一道纺纱,料理家务;晚上就让母亲教自己读古书,努力识文断字。由于两家是亲戚,五藏经常出入元助家,与阿宗青梅竹马。阿宗在学习上遇有什么疑难,便向五藏求教,后来更索性拜五藏为师。日久天长,二人情愫互生,终于订下白首之约。老母与兄长对此给予了默认。
同族有位当医生的长者,名叫靱负。他认为五藏和阿宗乃天作之合,在得到元助和老母的允可后,便来到五曾次的酿酒坊做媒。他对五曾次道:“俗话说,黄莺只在梅树筑巢,非此绝不营窝。您的儿子与阿宗姑娘最是般配不过,女方家虽然穷一点,但她的兄长志行高洁,两家若能结为姻亲,这桩婚事堪称美满佳缘。”
“鬼曾次”面带嘲讽,讥笑道:“吾家乃福神栖居之所,若让那个贫女嫁过来,福神可不乐意。老头子,你回去吧,要是再提这种晦气事,我就要用扫帚轰你了。”
靱负长者吓得急忙逃出来。从此以后,村里再也没有人敢为五藏和阿宗的婚事说合了。
五藏知道父亲的强硬态度后,却不以为然,说道:“严父之命不足惧。只要我和阿宗真心相爱,就一定能结成连理。”于是一如既往地出入阿宗家。五曾次知道后,勃然大怒,厉声对儿子说道:“你这混蛋是被妖精给迷住了么?如果你真要娶那贫女,老子就和你脱离父子关系,让你身无分文地滚蛋。你读的书里头,没告诉你忤逆不孝是大罪吗?”
五藏的母亲也苦口婆心地劝道:“无论如何,当儿子的总归要听父亲的话,你以后就别去阿宗家了。”从此后,每天夜里母亲都把五藏叫到自己屋里读书,不许他离开半步。这等于变相软禁了五藏。
五藏不再去阿宗家后,阿宗姑娘日思夜念,终于积忧成疾,病倒在床。元助年轻识浅,以为这病不碍事,只要延医调治即可。老母眼见阿宗日渐憔悴,双颊凹陷、眼圈发黑,知道这是相思病,普通的药石根本无用,便托人去请五藏前来探望。五藏闻讯,当天傍晚就急匆匆地赶来了,他对阿宗说道:
“阿宗姑娘真是任性啊!竟不体谅母亲的心情,就这么病倒了。像这样子胡闹,来世可是要负重挑担、彻夜捻绳地受罚哦!我未经父亲应允便与姑娘私定终身,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即使违抗父亲,我也会信守对爱情的承诺。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私奔去山高水远处。既然姑娘的母亲、兄长已经承认我们的结合,那我们就不会遭到报应。
“我家中财产甚多,有父亲守着,不必担心家境败落。日后他收个养子,努力赚钱,慢慢地就会淡忘我们的事。希望父亲大人能长命百岁,不再责怪我这个不孝子。
“说到长命百岁,人生一世,百岁之寿难得。即便有幸得之,其中五十年的光阴要花在睡眠上,再减去生病、工作的时间,满打满算最多只有二十年岁月是属于自己的。所以,只要能厮守一两年,哪怕是隐居于深山或海边,我也心满意足了。可是阿宗姑娘却不体察我的心意,弄到卧病不起,使得令堂和元助兄因此而责怪于我,我心里也不好过。阿宗姑娘,请你不要再有任何顾虑,振作起来吧!”
五藏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让阿宗大为宽心,她笑道:“让大家为我操心了。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病,只是一时心气堵塞,却烦劳五藏大哥忧心,真是罪过。我这就起身。”说着理好云鬓,换上干净衣裳,朝母亲和兄长微微一笑,取过扫帚开始打扫屋子。
五藏将一包鲜鱼交给阿宗,道:“见到姑娘身子康健,在下甚感欣慰。这包鲷鱼是渔夫在明石浦捕到的,今晨刚刚送来,我要陪阿宗姑娘吃完这美味再走。”
阿宗嫣然一笑,道:“怪不得昨晚我做了个好梦,原来是鲷鱼送来的好运【1】哩!”遂下厨将鲷鱼料理成佳肴,摆上席来,请母亲和兄长品尝。她自己则坐在五藏的右首,殷勤地夹菜劝酒。老母见阿宗对五藏含情脉脉,心里乐开了花。兄长元助虽面无表情,其实心中也颇为高兴。五藏被阿宗的体贴温柔感动得几乎落泪,他酒到杯空,食不停箸,连赞:“好酒!好菜!”又趁着酒意,大胆道:“今晚,我就住在这里吧!”阿宗含羞不语。于是五藏当晚便在阿宗家歇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