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忆云所求, 果然是不出薛哲所料。小姑娘一心挂念情郎, 可自家阿爹却对另一人颇为青睐,她又不好承认自己其实是想借这活动为人添光。最要命的是,那人的实力还比她家情郎高上那么一点点……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就麻烦了。
念及此, 她也只能拉下脸来,求人帮上那么一个忙。
这事儿私底下盘算还没什么, 可若是拿到明面上, 这种做法无异于戏耍所有来参加比赛的人。让那被戏耍的人点头答应帮她……越忆云悄悄瞟了眼抱着手站在前面的薛哲,看他满脸不悦之色,不由忐忑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薛哲满脸不悦, 心里却忍不住发笑——看个小姑娘揣揣不安地在那儿低着个头, 手不住捏着衣角的模样,实在有种邪恶的快感, “郡主大人, 你这般做法,是不是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越忆云自知没理,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偶尔抬眼扫扫薛哲, 怯怯的模样惹人生怜。
薛哲撇头看了眼不赦,发现他难得地皱了皱眉,盯着小郡主也不知在想什么。
也对, 这丫头好歹是他妹妹……算了,反正本来也不是冲着比武招亲来的。
薛哲清清嗓子,刚打算开口给小姑娘一个台阶下,却又在将将出口时把话咽了回去,他看着越忆云,眉毛慢慢拧了起来。
说起来,他在这儿让小姑娘帮他从她娘那儿偷玉牌,貌似是水到渠成的事,不过……是不是太顺利了点?
兴许是薛家血脉相传的那点对危机的敏锐嗅觉在此时醒了过来,薛哲闭了闭眼,在心里暗道了声大意——这府里最危险的女人可不是路白雯,而是那个为了穆连松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越想容。
他是不知道见过的那一面能给越想容多少线索,可这女人的危险性可是他亲手设定好的……这么想的话,他们这几天简直是大意过头了。
薛哲抿了抿唇,眼睛一转,刹那间,他脸上已经镀了层微微的笑。
“算了,反正小赦来参加这比武也只是想试试自己的身手……你若是能帮我一个忙,我也可以帮你这个忙。”
“真的?”越忆云眼睛一亮,“要我帮你什么?”
“……倒也没什么啦……”薛哲挠了挠脸,罕见的,脸上居然现出一抹红晕来,“一点小事……而已。”
越忆云眨眨眼,瞄瞄故作镇定的薛哲:“那是什么事?”
“……帮我传个信吧。”似乎是作出了什么重大决定,薛哲破釜沉舟地说。
“给谁?”越忆云脸上绽出一抹灿笑——原来如此,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很难解决的家伙,也有……
“你那个好朋友,路……路姑娘。”即便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说到那名字时,薛哲依旧结巴了下。
“噢——”恍悟中还有些惊讶——想不到居然是白雯……
话既然说到这儿了,两方一拍即合,越忆云拍着胸脯答应会帮忙——不过她额外提醒了薛哲,路白雯可难追得很,她只能答应帮忙,成与不成,还看薛哲自个儿。
待她拿了薛哲回房写就的“情书”离去,薛哲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趴在桌上懒懒道:“糊弄小姑娘可真不容易……”
“你装得不错。”不赦评价道。
“如何?把怀春少年演得很像吧?”薛哲得意,“有没有怀疑过我真动心了?嗯?”
“没有。”,面对薛哲写满“期待”的双眼,不赦面无表情地回答。
“切……”薛哲撇嘴,“话说那还是我第一封‘情书’诶……如果那也算情书的话。”
“第一封?”不赦微挑眉,“你不是说你经验丰富么?”
“呃……”薛哲语塞——他之前没少跟某人自夸过,眼下一不小心说漏嘴,只好搪塞道,“理论经验,理论经验……”
他好歹也写过好几对情侣——虽然里面终成眷属的一根手指就能数过来。不过这种说法显然不可能让不赦满意,顶着某人目光支吾半天,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好吧,我确实没喜欢过谁。”
说起来薛哲也很郁闷,上大学以前他被老妈管得很狠,根本没空考虑谈恋爱。等上了大学了解脱了,他又把时间投注到写小说上,毕业之后爸妈开始着急,他反而逆反起来,结果都二十五了还……确实有点丢脸。
之前他也没怎么考虑过这个,反正他也不急,可最近各种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搅和下来,就连他都有几分动……那个什么春心的意思。
有些事情不想也就罢了,一想起来,便像春天的野草似的,烧都烧不干净,在心里噌噌的长。
也许这件事结束之后,他真该考虑谈一下恋爱了……
“阿哲?”
“怎?”薛哲正烦得抓头,听到不赦唤他,便随口应了声。
“你之前问过我的问题……要你回答的话,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喜欢……什么样的?
这问题直接把薛哲问住了。他歪着脑袋想了半晌,只觉得似乎有个模模糊糊的形象在他脑中浮现,可想看清时,却又怎么也看不分明。
不过看那边不赦似乎是很认真地想得到他的答案,薛哲一咬牙,硬着头皮道:“……美人。”
反正甭管什么性格,至少长的得漂亮吧……
“……?”
“我一定要娶个美人,而且……”而且后面似乎得跟个限定条件,可薛哲从形容词里挑了半天没找到中意的,干脆豁出去了,“最好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是么。”听了薛哲的回答,不赦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仿佛这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一般。
“只是让你帮他传一封信?”越想容望着眼前的女儿,淡淡道。
“对,只是……一封信。”越忆云有点忐忑地点了点头。
阿娘……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她之前只是忧心最后一战的胜败,因此找娘亲商量,结果她沉默片刻后,给她的主意,却是直接去找那两人。
等她找完了,又把她叫来,仔仔细细地盘问了方才发生的事——那种压抑的气势让她感到极为陌生,可又不敢违抗,只得一五一十地把发生的事情说完。
“信呢?”
“我给了白雯……”
“她怎么说?”
“呃……也没说什么,就是看上去有点……不高兴,说要等自己去找他。”越忆云小心着措辞,“她那个样子,有点……”
“含羞带臊?”越想容秀丽的眉毛一挑。
越忆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样说来,似乎又没什么问题……这般好的机会都送到了眼前,可他却只用来传了封信。而且这几日,连松的样子也没什么反常,要是真想说什么,那人该有机会的……
自从察觉薛赦可能便是当初来见自己的那人时,越想容便多了一块心病——她当初之所以辣手杀人便是想去除这个可能夺取自己最重要之人的隐患,可她却没想到那人看似年少,身手却高深莫测,她调用王府内卫,依旧杀不了他,反倒被他逃出生天,不知去向。
他必然不会放过自己,就算没了那块玉牌,他与穆连松肖似的长相,也是最好的证据。
若光是杀他一事也就罢了,万一他打探出当年那件事的真相……想到这几日,那名唤“薛哲”的年轻人的动作,越想云就不由皱眉。
一人过关斩将,博得夫君赞赏关注;一人四处打探,发掘着王府深水下的隐秘……然后,等到时机成熟……
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几日下来,这一想法在越想云脑中早已根深蒂固。有道是做贼心虚,越是想,她便越怕,只觉得不赦与薛哲的一言一行都仿佛是向她射来的刀子,足以让她万劫不复。她早已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可转眼之间,这般美好的日子却要被人残忍打破,什么也剩不下。
必须……想想办法。
可那两人似乎是早有准备,这几日她命心腹偷偷在饮食中掺入少量毒物,可他们两个却压根没什么反应,大概是早就在提防她这一手。若不用毒,单论武功,她找不到能与那人对抗的手下。现在穆连松也在府中,要是大举动用内卫的力量,必然会惊动他。
除非……在他不在的时候,想办法杀了那人。
之后,再将其不赦谷中人身份揭发出来,到时,只需要在他脸上作些手脚,让人看不出与穆连松的相似处,就能被粉饰成一个“不赦谷中人乔装打扮意图潜入王府,被人识破后击败”的正常故事……如此,一切便能恢复正常了。
可要杀那人并不容易,他们本来就有警觉,而且那日之后,能号令内卫的令牌已经被父亲收了回去。她手上能动用的力量并不多,而想要保证杀死那人,更是艰难。
想到那日,久卧病床的父亲望向自己的,那饱含责备与无奈的眼神,越想容就不由微微打颤。
府内无人,从王府外面找人未必能找到可信之人,现在她能选的,似乎只有那一人了。
“忆儿,你去把他叫来。”
“阿娘……找他做什么?”那个“他”是谁,母女两个心知肚明。见越忆云有些羞涩,越想容微微一笑:“怎么,我想见见女婿,也不成么?”
“什么……女婿啊。”嘴里小声咕哝着,越忆云脚下却半点没停,飞快跑了出去。见她出去了,越想容脸上笑容收敛,变成难以掩饰的厌恶。
她并不喜欢那小子的眼神,狡猾,贪婪,充满欲望……也只有她的傻女儿,才会以为那男人是真的倾心于她。
只是此刻,她也实在没得挑选了。
一步错,步步错,从二十年前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了选择的机会……
“夫人找在下,可是有什么事?”
“不错,确实有事——”懒得多做纠缠,她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人,声音平缓,却又充满不容拒绝的威严,“三日后,我要你在擂台上,杀了你的对手。”